诗曰:
望断雄峰仰翠薇,风雪寒梦送春回。
忆时总把旧诗写,峥嵘意气煮青梅。
1
且说森孩儿在北岳恒山之上,一住便是三年又六个月。期间虽只见过恒山王一面,但收获颇多。这一日,已到达南岳衡山。
衡山,乃在湘水之郡,山势雄伟。
其大小山峰计七十又二,以祝融、天柱、芙蓉、紫盖、石廪五峰为最著。
登斯主峰祝融,可俯瞰群山,观赏日出。相传在远古时候,舜帝南巡、禹王治水即到过此峰。
南岳风景绚丽多彩,古木参天,终年翠绿;奇花异草,四季郁香。其中,祝融峰之高,藏经殿之秀,方广寺之深,水帘洞之奇,为南岳四绝。
而此时,森孩儿已乘云化气,飞翔于祝融峰之上空。
衡山,正是森孩儿听从师命拜访的最后一座旷古奇山。
也就是说,五岳访毕,一场惊天动地的江湖武林恩怨,就要开始作一了结了。
杀向江湖不留情的日子,就要来到。
此刻,森孩儿心中波涛汹涌,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想到玄机子师父,为了一块金骨王牌,一生飘零,无枝可依,还要遭遇毒手;冷四方、李自在、春娇三位前辈为了一部金山剑诀,走南闯北,风餐露宿,最终下落杳然,生死未卜;更有许多黑道恶魔,丧心病狂,残害江湖正道,却无人能够降妖除魔……
一想起这些,森孩儿就怒火中烧,忧思难忘。
忽听得晴空中有人平和无比地言道:
“少侠既已到衡山,为何还翔于云上?”
森孩儿一怔,方才发觉自己早已翔于祝融峰顶,兀自盘旋忘返。
森孩儿急忙气沉丹田,落下身形。
只见峰顶平台上,有一苍老胖者,轻摇蒲扇,端坐于石桌前,独自布局下棋,却又不见棋盘。
然而,方才的声音分明是来自晴空之中。
森孩儿刚一站稳,就急忙拱手施礼道:
“大师为何在炎炎烈日之中,独自一人下棋,而不在阴凉之中找一棋伴相邀为乐呢?”
胖者不急不慢,蒲扇生风,手拿一棋子,半晌才走了一步,方缓缓言道: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我屈指算来,少侠要到九九重阳之时,方可来到衡山,却不知如此快的脚程。今日方是七月初七,烈日虽盛,但静可生凉。正好,我下棋寻不到棋友,少侠如不介意,老朽请与少侠对弈一局,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森孩儿连忙恭然言道:
“晚辈向来棋术不精,承蒙大师错爱,只好斗胆陪大师消磨些时光便是了。”
说着,就找石凳坐下。但左右看过,却并不见有石块之类。再看胖者,却也没有坐在凳上,而是盘膝虚坐,浮在空中。
胖者稳颜说道:
“何必要有石凳。俗话说得好:不要介意别人看你。少侠只管坐下,不就自然有凳了吗?”
森孩儿见胖者说得甚为有理,便也随之虚身坐下。这一坐,立即感到有一股遒劲有力的悬浮之托力,正好把森孩儿托在上面。
就听胖者不动声色地说道:
“那就开始吧,少侠请先手。”
对手围棋,森孩儿虽无兴趣,技艺却十分精湛。然而不用棋盘的对弈,却尚是初次。
听见胖者让自己先下,便眼中精光暗透,已经有一张意念中的棋盘,所谓成竹在胸。
于是,森孩儿谢道:
“多呈大师相让,晚辈就从命了。”
说罢,将一子放置“星位”之上。
轮到胖者走时,他沉思良久,才在棋盘上点下一子。
几手之后,森孩儿已然占据一角。看胖者时,却见棋路散乱,全然不见章法。
森孩儿心中暗自奇道:“怎么会有如此下法?照此下去,不到中盘,大师岂不已然输矣?”
但看胖者,却依然十分镇定。每点一子,总要有所思忖,方肯落下棋位。
约莫下了二三十子,森孩儿已经十占有六,胜手已然定矣。
再看,胖者却不以为然,点子如故,即使在森孩儿所占棋局中,也要偶尔点上一子。
这样一来,森孩儿心中就有些不可思议,只是不知胖者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天气愈发炎热。炽热的阳光,仿佛一览无余地照在森孩儿身上,闷热万分。
森孩儿急忙稳定心神,暗用十二月气法,驱赶燥念。暗窥胖者时,见他依然沉着冷静,面容之中,没有急躁,也无喜悦。
谁知又下了几子,森孩儿已然心神大乱。
当胖者又不按章法地随意向森孩儿的“地盘”里点入一子后,森孩儿竟然神志恍惚。也不知怎么,竟在自己已经做成的棋眼中,又点入一子。
却见胖者抬头看了一眼森孩儿,静然说道:
“少侠此处已经做活,却因心脉紊乱,自杀棋眼,这且不算,让少侠重新走过!”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但从胖者每走一步总要考虑再三上看,这盘棋至少已下了三四个时辰。
太阳似乎走得也很慢,而且愈发炽热,烘烤得森孩儿汗如雨下。到最后,竟然一点也发不出汗来。
当这局棋下到一百手时,森孩儿已然十占七八。但是,胖者并不罢手,依旧点棋如故。
胖者下得越来越慢,到后来,每下一步,均需迟疑半个时辰。
森孩儿心中越来越焦急,手拈棋子,却已不知如何落下。
下到第一百零八手时,正好由胖者走棋。只见他没有丝毫的慌乱,静如处子一般,手拿棋子,却迟迟不肯点下。
森孩儿见胖者兀自考虑,而棋面上,胖者的棋子,十有八九已早被自己的棋子吃空,便觉得气血翻涌,实难抵挡。
于是,森孩儿嚅嚅说道:
“大师已经输……”
谁知话音未落,森孩儿竟“哇”地一下,喷出一口黏稠的鲜血。
2
就在胖者思忖着落下第一百零八手棋时,森孩儿已经控制不住紊乱的气血,“哇”地一下,喷出一口黏稠的鲜血。
再看这股鲜血,快落到棋桌上时,胖者双手微托,不疾不慢地说了声:“回去吧!”
那股鲜血竟然奇迹般地又回到森孩儿的口中,只听“咕突”一声,竟然咽进肚里。
血一进肚,森孩儿忽觉有一丝凉意也随之进入胸中肺腑,顿时精神一振。
胖者这才放下棋子,微微一笑,霭然言道:
“少侠果然棋术高明,老朽输了!”
森孩儿见状,猛然醒悟,豁然开朗地拱手说道:
“其实是大师赢了!”
胖者言道:
“怎说是老朽赢了?”
森孩儿恭敬地说道:
“练功习武者,重在对内气外息的修行,琴棋书画只是用以调心养神之工具。表面上看,大师在此局棋中,负于了晚辈,但在内质上,却是大师之内功定力,深不可测。晚辈气息已然紊乱,这吐出的鲜血便是证明,所以是晚辈输了。”
胖者又是微微一笑,徐徐言道:
“少侠果然悟性超人。看来,老朽没有白下这盘棋。”
森孩儿忙问道:
“大师何故要输于晚辈呢?”
胖者却未回答,转言问道:
“玄机子交给你的金骨王牌何在?”
森孩儿急忙掏出呈上,言道:
“大师必定是衡山王了!”
胖者静然说道:
“什么衡山王,徒有虚名而已。少侠就叫我衡山叟吧!”
森孩儿起身叩拜道:
“晚辈怎能如此不知礼数?大师若不见怪,晚辈就称您师父吧!”
衡山王点了点头,复把金骨王牌交还于森孩儿。
衡山王转而言道:
“方才你问我,为何一定要输棋于你。那是因为我一看到你凌空飞来,兀自长久不落,我便知你用的是恒山师兄的住世留形奇功。于是,我决定看看你的内气定力。我知道,若是一开始你便处于下风,必然会不到中盘就放弃而认输,所以我决定用杂乱无章之法,逼你占于上风,形成必胜之局,好让你下至终局。当棋下至第三十六手时,你又暗使十二月气法,以求心气畅达,结果却无奏效,慌乱中错点活气,以至于丧失重要的几子。但我又一次决定让你回棋一步,再看看你的定力究竟如何。可是,你还是没有坚持到我的第一百零八手棋下定,便气血上涌,吐出肺腑宝血,我无奈之中才送去凉意,用了一手逼血回宫。”
森孩儿听罢,不觉黯然惊道:
“原来师父是一直在试看晚辈的内气定力!但为什么我用了十二位嵩山王传给晚辈的十二月气口诀,仍然无有功效呢?难道晚辈练此玄秘六年,竟是白费光阴。”
衡山王缓缓言道:
“并不如此,我的这几位师兄所传给你的功法,我看你都已功成圆满。但泰山师兄之笑、华山之兄之怒、嵩山十二位师兄之哀、恒山师兄之惊恐,皆属七情耳。善、怒、哀、乐、悲、恐、惊,是谓七情。喜乐为华山师兄之笑,哀悲为嵩山十二位师兄之哀伤,恐惊为恒山师兄之惊恐,加上华山师兄之怒,刚好被四山十五位师兄占全。但是,你虽然已能精通这七情之心术,还却缺乏我这衡山最后一套关门心法。”
森孩儿奇然问道:
“七情心术已被四山占全,师父您的衡山心法,又是七情中的哪一情呢?”
衡山王微微一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