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只因一把伞,便失之交臂。
手机卖场的付经理打电话来,卖场缺人手,问桑夏肯不肯长期做。
桑夏有些为难:“我还是学生。”
“没有关系,你可以值晚班。到九点半结束。”
“那好吧。我明天去找你。”
第二天,桑夏上完下午的公共课,就坐车去了市区。付经理在等她,见了她,就让她穿上了道具服。他看着桑夏,觉得她又瘦了,有些心疼,于是安慰道:“你先做几天,表现好点,我到时候申请让你坐店台。”
桑夏笑了,说:“没有关系,我扛得住。”
付经理拍拍她的肩膀,就忙去了。
桑夏站在街上,举着手机广告的牌子,看来来回回穿梭在大街上的人。牵手恩爱的情侣,谈笑风生的朋友,或者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突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曼妙的影子,除了苏蓉烟还能是谁?
她坐在不远处,戴着一顶棒球帽,穿着一套运动服,显得特别青春靓丽,唯一杀风景的,是她手里掐着的烟,与这样楚楚动人的她,很不相配。
桑夏时不时地瞟向她,发现她不停地低头看手表,似乎在等什么人。
半晌,她站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男人跑了上来。桑夏打量了男人一下,他戴了一支很名贵的手表,桑夏曾经看到父亲的客户戴过一支。他穿得很体面,约莫三十五岁的模样,最重要的,是他左手无名指的钻戒,昭示着他已婚的身份。
苏蓉烟见了他,雀跃地扑上去,抱住了他,亲昵地挽着他,离开了。
莫非,林诗施说的传闻是真的?
桑夏感觉自己的血液涌了上来。
桑夏有点心不在焉,加上站了很久,所以,赶公交车的时候,又一个不小心崴了脚。
她下公交车的时候,疼得额头布满了汗滴。
她只好又打电话给沈钦年,让他来接自己。
沈钦年挂了电话匆匆赶来。他二话不说,抱起她,跑去了附近的诊所。
医生的眉头有些皱,她说:“你的情况很严重,有可能会瘸。在我们这做一个疗程的治疗,也许情况会乐观一点。”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妙,沈钦年的眉毛一直蹙着,反倒桑夏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啦。医生都吓唬人的。休息下就没事了。”
她坚持不肯做治疗,只是简单地敷了点药就要走。
沈钦年把她送回住处,又买了份晚餐送了回来。
他说:“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看医生。我认识个中山医院的医生,很好的。”
“不要了吧?”桑夏不想麻烦他,拒绝着。
“你一定得去看。我陪你。”沈钦年的语气让桑夏乖乖地听话,她终于点点头。
所有的人都知道中山医院的专家门诊要半夜起来排队才能挂上号。
沈钦年凌晨三点就起身,去了医院,排在了第一个。
天有些凉。尤其是夜里,总让人忍不住缩紧了身子。他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躺了又起,起了又躺,终于挨到了天亮。
他打电话给桑夏,让她准备好,他带她去医院。
桑夏起初不知道,沈钦年的黑眼圈深得跟化了烟熏妆似的,她甚至还揶揄他:“难道你是打算去演《宫心计2》吗?”
“我和《宫心计》有什么关系?”沈钦年不明所以。
“《宫心计》位高权重的都是烟熏妆嘛。哈哈。”
沈钦年这才听出来,这小妮子在寻他开心。他没有笑,却很认真地说:“桑夏,其实你挺幽默,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弄得苦愁呢?很少见你大笑的。”
桑夏的笑便一点一点地从脸上消失不见。她想说,自己不是不喜欢笑,而是她怕笑得太欢,自己那颗有缺口的牙齿就会露出来。
她害怕别人看见它,就像看见自己的过去。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护士叫了她的名字。她连忙站起来,进了诊室。
医生帮她检查了脚,考虑她是个穷学生,甚至没有让她拍片,就说:“没有大碍,就是需要多休息,最好不要长时间站立。”
“昨天一个医生说,我有可能瘸呢……”
“那准是个庸医,以后别去了。专是坑钱的。”
专家一边开着药,扫了她一眼,问她:“你一个小姑娘半夜来排队多不安全啊?”
她有点傻眼,便明白了所有的事。
她突然想,如果没有梁澈与姜潮,没有曾经那么多苦难的日子,她只遇见了这样一个温情的男子,会不会免去那么多劫难与悲伤?
可惜,发生的事,终究是发生过。
她出来的时候,沈钦年焦急地迎上去问:“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桑夏看了看隐藏在他的眼镜后焦虑的眼睛,嗓子堵塞得说不出来话。
沈钦年的脸色就凝重起来,他安慰说:“没事的,大不了瘸了,嫁不出去而已。”
“沈钦年,要是瘸了没人要的话,你会娶我吗?”
“好吧。我娶你。”沈钦年贫嘴。
桑夏的眼泪忽地就出来了,沈钦年一下子蒙了,不停地说道:“别哭啊!别哭!”
桑夏就说:“你不要对我这么好,行吗?每个对我好的人都会从我身边离开。”
沈钦年的眼神倏忽就柔软起来,他抚了抚桑夏的头发,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说道:“我不会离开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只是,你若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还愿意见到我吗?”他在心里默默地叹息。
路过“沃尔玛”超市的时候,沈钦年说:“走,为了庆祝你只是虚惊一场,我们去逛超市,买好吃的。”
桑夏迟疑道:“可是,我的脚……”
沈钦年笑了:“我有办法。”
他跑去拿了一辆推车,又回到了桑夏的面前。桑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起,放进了推车里。
沈钦年揶揄道:“你看,这大小,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桑夏大叫道:“快放我下来。我不要这样,好丢人。”
沈钦年假装没听见,忽地就推起来,欢声叫道:“走喽!”
他这样欢悦的心情感染到桑夏,她豁出去了,也欢呼起来,完全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眼神。她坐在推车里,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她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年少时光。那么无忧无虑,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她曾经以为这样的情节只会出现在那种虚幻的韩剧里。现在,女主角成了真实的自己,她觉得那么不可思议,像做梦一般缥缈。
可事实上,她一回过头就能看见沈钦年淡定而柔情的脸,没由来地心平气和下来。
那些阴郁的往事,统统都消失不见。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明明,他们才认识不久。
他们在超市里逛了足足一个小时,终于满载而归。
到了下午,桑夏便有些心神不宁。她一直在考虑打工的事情。
医生说她的脚暂时不能长时间站立,可是,刚刚付经理打电话告诉她,做完明天,就可以在店里坐班了。
多好的机会啊。如果这时候请假,似乎不太好。
她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沈钦年看出她有心事,便问:“怎么了?”
她犹豫着,终究还是告诉了沈钦年。
沈钦年就说:“你休息吧,我去给你代班。”
“不要吧……”每每受人恩惠,桑夏总是觉得很不安,她顺口就是拒绝。
“没有关系,你好好休息,过两天坐班就没那么辛苦了。”沈钦年说着,向桑夏要了详细地址,便打电话给付经理,说明了情况。
付经理是个深明大义的人,爽快地答应了。
沈钦年便坐了很远的公交车,做了很久的大熊猫。
他突然很心疼桑夏。这个倔强而独立的女生,她要有多大的力量才能承受这么多的艰辛?
这一切都是他的父亲造成的,他做什么,都不足以弥补。
沈钦年接连站了几天街,连他都感觉自己的体力有些透支了,更何况是桑夏。他路过“紫燕”百味鸡,打算带几个猪蹄给桑夏补一补。
排队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叫他,回过头,看见了苏蓉烟。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让沈钦年不忍拒绝。但他还是说“等一下”,买好猪蹄才离开。
苏蓉烟不做声地看着,然后试探地问:“没想到你挺能吃。”
“哦,我买给一个朋友吃。”沈钦年想起桑夏,心暖暖的,嘴角不由得上扬。
苏蓉烟看在眼里,便问:“是桑夏吗?”
沈钦年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苏蓉烟突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呢喃着:“沈钦年,你不要喜欢桑夏好不好?”
沈钦年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说话,苏蓉烟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沈钦年,我已经没有姜潮了,为什么连你也要喜欢桑夏?我哪点比不上她呢?”
“蓉烟,你不能阻止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知道吗?感情是不受控制的,更何况,我喜不喜欢桑夏,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喜欢的是姜潮。”
“有关系,有关系。”苏蓉烟仍然抓住他的手。
“蓉烟,你不是小孩子,不能这么任性,明白吗?”沈钦年按住苏蓉烟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耐心地说完,然后离开。
苏蓉烟在他的身后慢慢地蹲下来,她把脸弯在胳膊里,毫无顾忌地哭了起来。
车水马龙的街头,所有的人在她的身边川流不息地经过,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询问。
这个凉薄的世界,连哭都是奢侈品。
苏蓉烟漫无目的地徘徊在大街上,就这样游走在车道上,听不见周围的汽车急促的喇叭声。她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姜潮那张充满愤怒与怨恨的脸。
他的眸里倒映的是,自己与蔡铭赤裸地躺在床上的画面。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不知道这张照片是怎么传到姜潮手里的,不知道上帝为什么这样残忍,要将她的人生撕裂成这样可耻而难堪的碎片。
可是,她却怪不得任何人。是她太虚荣,才误信了蔡铭。
当她步入陷阱之后,便不能全身而退。
她有些嫉妒桑夏,她的出现,让那些原本守候在自己身边的人全都离开,比如姜潮,比如沈钦年。现在,她的身边空无一人,她对这个世界,已经全然绝望。
她就这样发呆地看着那辆宝马X6直冲冲地向自己驶来,她闭上眼睛,等待生命的结束。一阵刺耳的车鸣,震得她睁开眼睛。
那辆X6没有撞上来,她看到蔡铭神色紧张地从车上下来,一把拖住了她,将她塞进车里,“啪”地甩了一巴掌,骂道:“你想死啊?”
她转头看了看尾灯,已经被后面的车撞坏了。蔡铭却顾不得追究。
身后长长的车队,以及司机的谩骂声在此刻,似乎统统听不见,他肆无忌惮地对着苏蓉烟骂,极其粗俗的字眼。
苏蓉烟漠然地坐在副驾驶位上,半晌,只说一句:“你怎么不撞死我呢?”
蔡铭就突然发疯了,他飞快地启动了车,然后将码数加到了一百二。苏蓉烟有些想吐的感觉,她突然失控地摇晃着蔡铭的胳膊。她不停地哭喊道:“你这个坏蛋,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你为什么要让我过得这么难堪这么艰难。我恨死你了,你知道吗?”
“喂!你不要闹了,好不好!很危险!”蔡铭的神色有些紧张。
苏蓉烟却不听劝,她甚至伸手去扳方向盘,蔡铭一面哄她,一面努力地推开她。
一辆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过来,他一惊,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却不料,失控地撞到了路边梧桐。他的头狠狠地砸在了方向盘里,他来不及看到苏蓉烟有没有怎么样,就感觉一阵眩晕,便失去知觉。
蔡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他感觉头有一点痛,可是,脑子倒很清醒。他连忙问护士,苏蓉烟怎么样。
护士说:“那位小姐没什么大碍,只是还没有醒过来。”
他长舒了口气,推开了苏蓉烟的病房。
他坐在苏蓉烟的床前,伸出手,轻轻地抚着苏蓉烟的脸,她看起来很憔悴。这样的她,失去了平日的光鲜靓丽,却着实让他怜爱。
他第一眼见到她,在西野墅职业高中的报名处。她随意地绾了个花苞头,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站在人群里,清丽而孤傲。他就想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让助手递了张名片给她,让她有意的话,可以去他们公司面试做平面模特。
这样的诱惑,从小就做明星梦的苏蓉烟怎么抵抗得了呢?
她本就不喜欢画画,可是父亲说,娱乐圈太复杂,硬是让她选择了这个看起来很有品位的专业。
她瞒着父亲,以及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姜潮,偷偷地去了这家公司。
后来的事,便是水到渠成。
一个想成为明星的少女,与一个垂涎她很久的老板的故事,所有的人都不言而喻。
蔡铭明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道德的,可是,他却情难自禁。
他常常忘记自己还有个贤惠端庄的妻子,他是真的爱上了苏蓉烟,可惜的是,苏蓉烟的心,始终不在他这里。她是目的性明确的女子,一早说明了他们之间只是交易。她肯陪他吃饭、谈心,甚至拥抱接吻,却始终不肯越雷池半步。
她说,她爱的,从来就只有姜潮。
他却在一次醉酒之后,看着身边照顾他半宿已经昏睡的苏蓉烟,情不自禁地拉开了她的衣服。苏蓉烟惊醒,慌乱地想逃,却抵不过一个三十几岁健壮的男人的力气。她惊恐地叫着、哀求着,却无法逃离最终的残局。
一阵一阵袭击着她的,是撕心裂肺的痛。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任凭自己的血将地板染红,连哭都没了力气。
她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姜潮那张俊俏的脸,她不想与他告别,可是,却那样愧疚。
蔡铭清醒之后,也有一丝后悔与愧疚,更多的是,却是得到之后的喜悦。
他将苏蓉烟揽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道:“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苏蓉烟像死鱼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果当初她选择用法律来保护自己,也许,结局会不会重写?遗憾的是,她却选择默许自己的身份——蔡铭的情人。甚至,为了更多的机会而去牺牲自己。
那些传闻,是真的。
面对姜潮的时候,她要忍住多大的痛苦才能将自己伪装得像从前一样,单纯美好。
她却没有想到,突然有一天,姜潮将那张不堪入目的照片扔在她的面前。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她就这样,任姜潮退出了自己的世界,离开了江城。
她以为这辈子再无他的消息的时候,他回来了,可是,心却不在了。
桑夏的出现让她有些歇斯底里,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姜潮与桑夏的情意绵绵,又看着他与林诗施的手牵手,甚至看到沈钦年与桑夏的要好。
这些,与她的落寞产生了鲜明的对比。她怎么能再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笑着,继续与蔡铭混在一起呢?
她是真的,想给自己一个了断。
听到苏蓉烟出了车祸的时候,姜潮正在操场练球,他的脑袋混乱一片,对方的球砸在了他的头上,他毫无痛感,拔腿就去了医院。
他焦虑地推开门,却撞见了一直握着苏蓉烟的手的蔡铭。他的心情顿时跌入了谷底。
蔡铭见了他,没有说一句话,就退出了房间,撞上正在门口的桑夏与沈钦年。
桑夏一眼认出了蔡铭。
他就是她在步行街上看见的,苏蓉烟等待的男人。
虽然她不想见到苏蓉烟,但是,毕竟她帮过自己。
桑夏推开病房门,看见了姜潮耸动的背影,心里一疼,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又轻轻地退出了病房。
苏蓉烟一直没有醒,医生说,是因为她求生的意识不强,宁愿用昏睡的方式逃避现实,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姜潮看着蔡铭,眼里便充满仇视。
蔡铭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会让她幸福的!”
“幸福?你拿什么保障她的幸福?是离婚娶她吗?”姜潮冷冷地说。
“难道这样不好吗?她得到她想要的,我也会一直在她身边。”
“混账!”姜潮像一只愤怒的狮子,失去了理智,挥起拳头就揍了蔡铭。沈钦年连忙上前拉住了姜潮,蔡铭擦掉嘴角的血迹,指了指姜潮,悻悻地离开了。
桑夏呆呆地望着这一出闹剧。她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去讨厌苏蓉烟。
她终于明白,自己是个局外人。虽然,她不知道姜潮与苏蓉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的心里最放不下那个人,是苏蓉烟。
她居然有些释然了。
很深的夜,姜潮一直守在苏蓉烟的床边,他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说:“苏蓉烟,你快醒来,醒来我就原谅你。”
他说:“苏蓉烟,做一个普通人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做明星呢?”
他说:“苏蓉烟,你知道吗?我恨你,可是,无法忘记那些单纯美好的回忆啊。”
他说:“你醒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醒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终究是说不出来话,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了白色的床单上,斑驳不堪。
桑夏站在门前,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发觉。直到,她把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抬头看是桑夏,拉着她出去了。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他对桑夏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桑夏笑了,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其实早知道,你是故意用沈钦年来将我还给蓉烟。”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其实一直没有忘记苏蓉烟,是吗?”
“我是因为你才回到江城的。可是,听到苏蓉烟出事的消息我就很紧张。即便她做了太多不可原谅的事,我仍然那么容易被她牵扯。桑夏,我真的不知道……”
“等她醒来,你跟她好好谈谈吧。不要顾虑我。真的没有关系。我们始终是好朋友。”
桑夏伸出手,姜潮的眼眸明亮起来,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桑夏的手。
曾经温暖过彼此的手心,现在,在做最后的告别。
桑夏的心底,隐隐生出一丝伤感。可是,她努力克制着,微笑着,看着姜潮的身影在自己的视野里,渐行渐远。
她轻轻地念道:“再见,姜潮。”
“你就这样放开他了吗?如果喜欢他,你可以争取。他其实还蛮喜欢你的。”沈钦年不知什么时候在她的身边坐下。
桑夏回过头,笑了:“如果我跟他和好了,那你不就没机会了吗?”
沈钦年接了句:“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情侣了呢,原来还在待定之中。”
“像你这样处处留情的男生,当然要把心挖出来看看有几分真才好。”
“好啊,来挖吧。”沈钦年挺挺胸脯。
桑夏的拳头就伸了过去。
她发现自己总能轻松地和沈钦年开玩笑。这些暧昧的话,不痛不痒,那么随意。
到底是因为什么?
最近几天,沈钦年总是会买猪蹄给她吃。她抗议道:“老是吃猪蹄会长胖的。”
他贼贼地笑:“这是以形补形。对你有好处的。”
桑夏只好乖乖地接过来。她突然想起林诗施一直没来看苏蓉烟。
沈钦年便问:“为什么没见到林诗施?”
桑夏无奈地答道:“她啊,死活不肯来。不知道跟苏蓉烟有什么仇似的。真是个小孩子。”
她这边说着,那边的林诗施正坐在公交车上打了个喷嚏。她叫道:“谁在骂我,真是的!”
旁边一个戴着墨镜的男生忍不住就笑了。
她刚想回一句:“你笑屁啊?”一转头,语气就变得嗲声嗲气道,“你笑什么啊?”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生。他的轮廓那么完美,找不到一点破绽,而肌肤比她还要吹弹可破。与他相比,姜潮与沈钦年算什么啊!
在这么一朵花美男面前,她怎么能粗口连篇呢?
“你挺可爱的。”男生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点也没有傲气,林诗施给他打的分越发高了。
男生摘下墨镜,林诗施仔细地看了看他,似乎在哪儿见过他。
她想了很久,终于记起来,大叫道:“梁澈,你是梁澈,对不对?”
梁澈不置可否。
“原来作家也会坐公交车呀!”林诗施兴奋得有些手舞足蹈,她胡乱地在包里翻出纸笔,想叫梁澈给她签名。
梁澈笑了,爽朗地给她签了,她快开心得晕过去了。
她感觉自己有好多话要问梁澈,最后,只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你是来旅游的吗?”
“我来找一个人。”
“谁啊?”林诗施白痴地问。
梁澈看了她一眼,没回答。
林诗施知趣地闭上了嘴。她写下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说:“喏,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如果需要帮忙,打电话给我。我叫林诗施。”
梁澈接过来,说:“谢谢。”
他到了站,打声招呼先下了。
林诗施兴奋地给桑夏打电话,说:“你知道我遇见谁了?”
她还没说完,就听到那边有嘈杂的声音,好像有人说“苏蓉烟醒了”,她撇撇嘴,把电话给挂了。
她打从心里不喜欢苏蓉烟,并且认准了那些传言是真实的。她就是这样的女生,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学不会伪装。
所有的人都冲进了苏蓉烟的房间,蔡铭无奈地站在病床前,苏蓉烟不停地叫道:“滚,你给我滚!”
她的声音虚弱的,却像是用尽了全力一般嘶喊。
有护士进来劝道:“病人才醒来,不要让她受到刺激,你先出去吧!”
蔡铭只好离开。
姜潮奔了过去,问:“你有没有好一点?”
苏蓉烟转过头,像救命草一样地抓住了姜潮,她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姜潮,姜潮。
仿佛,所有的悲伤都溶进这两个字里,让感性的人听了,也不免落泪。
“我在。”姜潮的声音无比温柔,桑夏将脸撇了过去。
苏蓉烟却叫道:“桑夏,对不起。”
桑夏笑着摇摇头。她再一次见到了苏蓉烟的母亲。
她仍然优雅精致,抱着苏蓉烟哭,哭得肝肠寸断。可是,苏蓉烟的表情,看起来很漠然。她只是淡淡地说:“我不是好好的吗?别哭花了你的妆。”
苏妈妈擦了擦眼泪,问:“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随便吧!”苏蓉烟的语气仍然这样淡淡的。
苏妈妈叮嘱几句,就离开了。
桑夏便问:“你怎么这样对自己的妈妈说话呢?”
“她习惯了。”
桑夏在心里叹口气,苏蓉烟不知道她有多么羡慕她。
她从来没有吃过母亲煮的菜,她想,如果能尝一口,哪怕只尝一口也是好的。
遗憾的是,她连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苏蓉烟休养了几天,便可以出院了。
姜潮接她出院的时候,沈钦年与苏蓉烟也来了,后面还跟来了看起来极不情愿的林诗施。她一路上抱怨着,没有人理会她。她甚至叫道:“太阳这么晒还叫我出来,真讨厌。”
她边说边从包里掏着伞。苏蓉烟的脸色不太好看。桑夏便转过脸打算叫她不要再说了,却一低头,看见了飘落在地上的纸。
她捡起来,惊得没了魂魄。
那张纸上,赫然签着梁澈的名字。那有棱有角的字体,桑夏一辈子也忘不掉。她曾经在上课时无数次接到他传的小字条,密密麻麻,都是小情愫。
与梁澈的回忆瞬间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她感觉有些缺氧,吃力地问:“这是哪儿来的?”
“哦,对了,那天想打电话告诉你的。我在公交车上碰见这个作家哎。他给我签名了……”林诗施立刻亢奋起来,她忘记了头顶上炙热的太阳,只顾着谈起自己的偶遇。可是,她说什么,桑夏都听不进去了。
她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这样一个讯息。那就是,梁澈在江城。他在江城。他为什么而来?他会不会来找她的?他会不会真的找到她?
她害怕见到他,却又期望能见他一面。她不停地想着,心忽然之间就杂乱无章了。
她这样低头躲在林诗施的伞里,却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梁澈,那么凑巧地就从她们的身边擦肩而过。
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只因一把伞,便失之交臂。
这世界就是这么折磨人,非得在重遇前,绕下那么多的圈子,让人为之肝肠寸断却无能为力。
也许,爱,总是件千转百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