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啦?”叶玫瑰看罢那则报道后虚弱得趔趄了一下,下意识道,“这么说,他现在成了个一文不名的男人,很难再有翻身的可能?”
“不止是一文不名,而且还负债累累,三年内再无注册公司的资格。”宋晓晨解恨道。
“什么?威龙的公司破产啦?”郑小燕也趔趄了一下,她气恼地捶着自己的头,“都怨我!如果早一点自杀——”
郑小燕起了一念,转身便往玫瑰别墅外疯跑去。
宋晓晨见情形不对,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追了出去,喊着:“小燕姐,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而此刻,叶玫瑰压根儿无心注意郑小燕和宋晓晨的去向。“这怎么可以?!”她声嘶力竭地大叫了一声,“他怎么可以耗尽了一个女人的所有心力,让她几乎丧失了所有的自我,甚至差点输掉了半条命,最后却让她一无所获?哈哈哈!”
她忽然就滑稽地大笑了起来,笑得那么苍凉,笑得眼里涌出了悲凉的泪水,明明是哭。
过了会儿,她忽然停止了哭,像个疯子般气势汹汹地转身就向别墅内疾步而去,一副要讨还血债的架势。
“砰”地一声,冯威龙房间的门被踹开了,叶玫瑰走了进来,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理优势,高高在上地看着冯威龙。
“你在我面前好像从来没有过这种表情。”冯威龙苦笑道。
叶玫瑰将那份报纸扔给冯威龙,以一种漠然的眼光看着他道:
“叶飞舞将你失踪的消息透露出去了,导致公司的股票一路狂跌到几乎为零,大量流通市值人间蒸发,你的办公楼、家和停工的烂尾楼都已被另外的老板拍去了,但还是资不抵债,那些债主们去法院申请你的公司破产,被批准了。”
“什么?”冯威龙抢过报纸看罢后趔趄了一下,“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他虚弱地一下瘫坐在了地上,“这些年来,我背负着一个沉重的枷锁,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就怕这一可怕的事实有一天会落到我的头上,结果还是来啦,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冯威龙用自己的头不停地碰着墙。
叶玫瑰在冯威龙跟前高高在上地转了几圈,说道:
“我再告诉你一个真相,在得知你破产的瞬间,我发现,你在我眼里、心里,瞬间变成了个火柴棍、肥皂泡般渺小的存在,自邂逅你以来,那一直缠绕着我的浓深情愫忽然间就像纷纷凋落的树叶般消失殆尽,原来,我是这么弄不清自己,我爱的,其实压根儿不是你这个具体的男人,而是附着在你身上的、那种叫做成功的东西!”
“那么轻易地,让一切现了原形。”冯威龙嘲讽道。
“是的,原形。只可惜,现得太晚了。我发现这个事实后,你在我心里所有的分量、光环、磁力、威力,对我的控制力……在那一瞬间都土崩瓦解,灰飞烟灭。我并不是一个坏女人,而是一个情感的迷茫者。当然,你也从来没有爱过我,你只是在感觉到我对你有某种价值的时候,利用我一小下。我们俩都太好强了,都只爱那种叫做‘成功’的东西,所以我们从骨子里就水火不相容。为了这‘成功’,我想借助你,而你,只是把我当成在商场上为你冲锋陷阵去厮杀的一把剑,利用一下。而一旦自身的‘利用’价值失效了,在对方的心中便瞬间沦为瓦片了。”叶玫瑰说到这里,陷进了一种莫名的空虚里。
“今天的另外两个真相你知道后不知会有怎样震撼的感受,”叶玫瑰又说,“是有关郑小燕的。在前不久,她去一家人寿保险公司为自己买了一份高额人寿保险。保险内容是:期满2个月以后,投保人,也就是她,郑小燕,不需要任何原因的死亡,指定受益方都将获得一笔巨额赔偿。她写明的受益方和金额为:大庇天下寒士房地产公司占90%,你和小树共占10%,以便使你的公司起死回生。这些日子以来,她练习了各种自杀的方式,只是,在自杀之前,她一定要把那张保险单亲自交到你手里,免得白死了。这就是她来玫瑰别墅苦苦寻找你的原因。”
冯威龙听到这里惊住了!他头抵着墙流出了眼泪,道:“我以为她这么苦苦地找我,是看我落难了,来跟我离婚的。”
“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往坏处想,把一些美好全扑灭了!”叶玫瑰怨道。
“而我,还以为她是来掠夺你的,而对她备加折磨!”叶玫瑰悔恨地捶着自己的胸。
“她哪里还需要来找你离婚?为了减轻你频繁出轨带给她的痛苦,多年前她便背着你偷偷找人办了离婚手续,离婚协议上写明了,她只要小树和一笔勉强能维持生计的费用。”叶玫瑰接着说。
冯威龙再次惊得久久地说不出话来:“这怎么可能?离婚是两个人的事,她怎么可能在我不到场、不知情的情况下,办理了离婚手续?”
“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找她啊!”叶玫瑰上前便去给冯威龙解锁链。
“哦,不!我不能让那样一个柔善的女人再接近你,你是个恶魔!谁遇到你,谁倒霉。我要保护她,让她从此远离你!”叶玫瑰的脑子又转到了一念,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放开我!我要去找她!我命令你,放开我!”冯威龙咆哮道,像一只暴戾的困兽。
那兀自的咆哮,锋利地切割着空气。
叶玫瑰嘴角撇上一丝嘲笑,奚落道:“是谁家的爆竹炸响在空气里,已经与我无关。这只是些飘飘扬扬、被风胡乱吹掉的碎纸片,而我,竟让它一再地推动我的命运轨迹,一切是多么可笑!”
叶玫瑰越想越气,上前一步声嘶力竭地叫道:“我让这些随意撒在空中的纸片成为自己命运的指导,你做事已经没有讲究!那些荒废的岁月,无谓的消耗,你还给我!”
“放开我!我要去找她!”冯威龙依然咆哮着,挣脱着。
“安静点!你这个纸糊的老虎!”叶玫瑰气恼地吼道,她端起一杯水,哗地一下泼在了冯威龙的脸上。
冯威龙一下呆住,老实了。
叶玫瑰的愤懑情绪尽情宣泄了一番后,人柔和了些,她伤感道:
“如果说这场爱是一场劫的话,劫后也有重生的机缘。你就像一场掠过我生命的呼啸而过的大风,让我整个人摇荡不已,不过想想那大风过后的树木,被吹落在地上的,都是树上枯黄的枝叶,而还留在枝头上的,是更葱绿、更健康的部分。从这个角度上讲,这场风,也不是坏事,让我们各自看清了,谁才是自己的真爱。”
叶玫瑰说罢向房外走去,轻飘得像一片树叶一样,好像忘记了男人的存在。
那丝牵连双方的最后一根线,断了。所有的美好,都已不会回来。
好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好在不远处的那个简陋小院里,还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还有一个温厚的、眼睛像露珠般纯净的男人,翘首等待着她。
那一场呼啸而过的风
你还记得昨夜里那一场呼啸而过的风吗?
以横扫一切、千军万马也抵挡不了的声势
我原以为,那是爱的来临
我打开门窗,换上飘飘的白色裙装
既然你是来势汹汹的风
我就是风中一棵舞得最狂野的树
无人知道我每一根枝条的疼痛
风吹落了一地的残骸
那都是树上枯黄的枝叶
还留在枝头上的,是更葱绿、更健康的萌芽
谁收拾着残局,还把我的长发细细地挽起?
大风过处,是千树万树的花开
是万千新绿从枝头上蓬勃地绽出
哦,昨夜里那一场呼啸而过的风啊
那其实,只是一场关于爱的洗礼
郑小燕疯了般在旷野上跌跌撞撞地跑着。
宋晓晨在后面紧追着。
前面有一棵粗树!郑小燕弯腰低头就冲着那棵树撞去。
宋晓晨在后面及时追上,将她抱住拦下了。
“晓晨,我身上有一张保险单,我出事后,你一定要替我将这张单子交到威龙的手里!”她边挣脱边喊。
前面又发现一小块石头!郑小燕扑过去拿起石头就往自己的头上砸。
宋晓晨又给拦下了。
前面的马路上开来一辆车!郑小燕迎面就冲着车跑去。
还好司机机灵得很,发现前面不对劲马上扭转方向盘将车转弯啦!
……
郑小燕和宋晓晨一个跑一个追的,两个人折腾得都精疲力竭的,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
郑小燕还在说:“不行!我太了解他了,他这人,太要强,企业就是他的命根子,这会要了他的命的!我必须自杀,赶快把那笔钱送到他手里,这样,他就能东山再起了!”
她想了想又说:“可在这种时刻,我无论如何该守在他身边的,万一他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我必须尽快找到他,待在他身边,看着他!我该怎么办啊?我如果有分身术就好了!”
“小燕姐,求你别再折腾了!当下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冯威龙!”宋晓晨说。
“对对对!”郑小燕反应过来,情绪稍微平静了些。
“我总觉得,叶玫瑰那里是找到他的一个缺口。虽然她说冯威龙在玫瑰别墅里待过几天,又走了,但我总觉得,她隐约知道他的下落。我们现在就回玫瑰别墅吧。”宋晓晨说。
“好。”
两人起身往回走。
郑小燕边走边问:“我想问,你怎么知道冯威龙有可能在玫瑰别墅?”
宋晓晨吃了一惊:“你听出我的声音了?我故意变了声的。”
郑小燕点头:“隐约觉得是你。”
宋晓晨解释:“我看见过他在玫瑰别墅里和叶玫瑰在一起。叶玫瑰警告过我,若是我将冯威龙住在别墅的消息走漏了,她就不认我这个朋友。可我看你寻冯威龙寻得那么苦,实在不忍心,便给你打了那个匿名电话。”
宋晓晨回到玫瑰别墅后厉声问叶玫瑰:“冯威龙到底在哪里?你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燕姐这么苦苦地找他吗?”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叶玫瑰还是这么回答。
“到了这会儿,你还是对他心存幻想是不是?”宋晓晨嫉妒道,“你不告诉别人他在哪里,是说明你心里还有一个角落给他!”
“绝对不是的!”叶玫瑰分辩。
叶玫瑰眼睛一转,忽然就萌生怒气,对宋晓晨吼道:
“即便是对一个比你年长十多岁的女人,也有可能产生爱情,不是么?因为她是那么美好,具备了一个女性所有的美德,”叶玫瑰吃醋道,“你回来干什么?看一个女人彻头彻尾的失败?为什么我人生所有的难堪和羞辱都落在你的眼睛里?你就不能给我一处遮羞的角落吗?在你面前,我无地自容,你知道吗?”
“你!好!我这就走得远远的!”宋晓晨赌气跑出了玫瑰别墅。
叶玫瑰望着宋晓晨远去的背影伤心道:
“晓晨,原谅我故意委屈你,说这种话来伤你。现今的我,是一个烂摊子,随时面临着毁容的恐惧和再整容的昂贵花费;我的精神上,也有患病的征兆;还有,我已经无法再为你生个孩子了。我因为爱慕虚荣导致的残局,却要你来收拾,没有这个道理的。虽然我是那么渴望能和你一起重新过小平房里的日子。可泼出去的水,再也无法完整地掬起了,勉强掬起的,也早不复之前的清凌了。”
郑小燕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跟前,说:“晓晨是个难得的厚道青年,你为什么要冤枉他?”
“是从你的身上,我才学会该怎样去爱一个人。”叶玫瑰说。她忽然起了一念,扯下了脖子上的那条玫瑰色的、冯威龙送给她的长丝巾,在脚下反复踩着,可怎么都踩不坏,又疯了般撕着扯着,可还是怎么都撕不断。她干脆拿着丝巾疾跑出了玫瑰别墅。
她跑到了河边,义无反顾地将那条丝巾扔进了湍急的河里,那条柔软无比的丝巾如一条蛇般很快便被水流裹走了。
“哈哈!总算将它甩掉了!这条缠绕了自己太久太久的毒蛇!如果,如果能将自己的这段经历裁下来,像扔一块手绢一样扔进深深的河里,该有多好!只是逝者如斯,此时此地的河床中再也打捞不出昨天的水流了。”叶玫瑰伤感地道。
在不远处的一个隐蔽处,宋晓晨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他心里无声地说:“可是小篮,你若不珍惜今天的此时此刻的话,明天一样还会发这样的感慨啊。”
晚上,玫瑰别墅内的一个房间里,墙上映着一个女人张牙舞爪的影子。
就像电影里女特务严刑拷打犯人的情状,叶玫瑰挽胳膊捋袖子地,举着一根鞭子啪啪地抽打着挂在挂衣杆上的一件男式黑风衣,边抽边恨恨地数落着:
“骗子!你还给我!那么多宝贵的岁月,那些殚精竭虑的劳顿奔波,还有被践踏的尊严、情感的浪费、精神的痛苦、时间的消耗……你让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半条命被你祸害掉了,却原来是一个对自己全无意义的大骗子!我抽死你!活活地抽死你也解不了我心中的恨!”
深夜时分,叶玫瑰用托盘托着食物再次来到关着冯威龙的房外,拿钥匙打开门后,兀地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啊!”
她手中的托盘掉在了地上。
……
“燕子!”黑夜的深处忽然传来冯威龙深沉的呼唤。
“燕子,只有你是真正爱我的。我明明已经拥有了最宝贵的,可我还是经不住其他的诱惑,我太欠缺自制力了。今天的一切也是咎由自取,我对不起你的地方太多了。”
冯威龙又喊。他的声音湿漉漉、阴森森的,似乎来自一座坟墓的深处。
再仔细看冯威龙,只见他脸色苍白,眼神里现出绝望,额头上不停地往下流着血……
“威龙!”夜深时分,郑小燕惊叫一声,在床上坐了起来。原来是一场噩梦。
她惊恐地喘息不已。
又是个大风的夜晚,风啪啪地拍打着窗子,天上一轮暗淡的月亮泛着惨白的光。
兀地,她听见外面的风声里似混有一个人急促的喘息声,没错,是叶玫瑰的喘息声。因为夜深人静,会把声音传得很远。
郑小燕急忙跑到窗口处去看,外面黑黝黝的一片,玫瑰园里隐约有一个人影浮动,是叶玫瑰挥动着铁锨在园子里挖着什么埋着什么的身影。没错,是她!
“喵!”那只猫在玫瑰园里忽然发出一阵尖利的叫声。
郑小燕忽然惊慌地颤栗了一下,她轻推开自己的房门,脚在楼梯上轻轻地往下迈着,来到了楼下的客厅里,欲打开别墅的门,但门又被从外面反锁上了,她出不去。
她耳朵贴在门上想仔细听清些什么。
但门又忽然被从外面推开了,叶玫瑰神情憔悴、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的黑暗里,惊慌地问:“小燕姐,你又站在这里做什么?”
只见叶玫瑰的手中拿着把铁锨!
“我……我又听见外面好像有响动,担心是小偷,便出来看看——”郑小燕慌乱道。
叶玫瑰神情恍惚道:“明天我便把你的工钱结了,你收拾收拾,离开玫瑰别墅吧!”
八 郑小燕被叶玫瑰辞退离开了玫瑰别墅
第二天早晨,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
郑小燕正在玫瑰园里摘花,身影在玫瑰丛里浮现。玫瑰园里,有一块新翻过的土。
“郑小燕,你在玫瑰园里干什么?!”忽然传来一声惊慌的喊叫。
郑小燕扭过头去,看见了站在玫瑰园边上的叶玫瑰惨白如纸的脸。
“摘花给你洗浴啊。”郑小燕随口答道。
“没必要了。”叶玫瑰道,心酸得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郑小燕看着园中的花随意地感慨:“这些花开得真红呀,红得这么浓烈,一种血腥的红——”
“血腥的红——”叶玫瑰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我……我想摘完花后再给玫瑰松一下土,浇点水——”郑小燕说。
“郑小燕,我昨晚不是说过了吗?今天你便离开玫瑰别墅,别干啦!”叶玫瑰的情绪忽然变得很恶劣,兀地爆起一声尖叫。
很快,神情呆滞、面如死灰的叶玫瑰走到玫瑰园里,将一个信封递给郑小燕:“你走吧,我这里不需要家政工了,这是工钱。”
“叶小姐,我特别需要这份工作——”郑小燕想极力地挽回。
但叶玫瑰已转身离去,根本无心听郑小燕说什么。
郑小燕看见踉踉跄跄的叶玫瑰,如游魂一般,走了几步后一下跌倒在了地上,又自己爬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以致彻底击垮了这个乖僻的女人?”郑小燕心里升起了一个疑问。
郑小燕收拾好行李被迫离开了玫瑰别墅,走的时候,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别墅,心有不甘的样子。
叶玫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别墅门口,依然游魂一般站在那里,看着郑小燕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