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玫瑰走到董事长办公室外的时候故意装模作样地打电话:“是蒋局长吗?你不是说想调我进你的单位吗?我若过去的话,会给我什么职位?”
我要奔向另外的去处了。她示意给冯威龙这一点。
室内的冯威龙听见了,脸色一下变了:“好你个叶玫瑰!平日里我对你不薄啊!这太突然,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你在背后竟搞这样的小动作?人前人后,我这样器重你,甚至不顾忌别人的嫉妒。你这样对我不忠,让我以后怎样再在人前对你好?既然你对我都不忠了,我对你还有什么顾忌?”
这时宋晓晨碰巧从叶玫瑰的旁边经过,小声道:“对着空气说话哪?你的手机压根就没有开。你这是干什么?还想不想在这个单位里混了?”
“我就是要让他尝尝嫉妒的滋味,在嫉妒中,人会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情感。我就是要故意气他,让他嫉妒得受不了了,气得受不了了,就会向我缴械。”叶玫瑰道。
这时冯威龙一脸杀气地走过来,挑衅道:
“听说你有更好的去处了?好啊,什么时候腾办公室?我这边好安排人手接管你那一摊的工作。”
叶玫瑰意外地怔了怔,然后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世事在这一刻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他想赶她走?
她难以置信:“没有理由的呀,他怎么下得了这个黑手?真所谓翻脸不认人。这个男人,太不仗义!”
叶玫瑰将办公室里的一些资料整理好,为离职做着一些准备工作。
宋晓晨走了进来,惊问:“还真走啊?”
叶玫瑰苦涩地笑了笑道:“他是气得受不了了,可结果不是向我妥协,而是向我下手了!这个后果是我无论如何未想到的,真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真下得了手,毕竟,一切的主动权都在他的手里,朱元璋也是立国后先斩大将。”叶玫瑰的情绪剧烈地起伏着。
宋晓晨关切道:“那你下一步去哪里?有好的去处吗?”
叶玫瑰凄凉道:“如果真有那么一个更好的去处,真有那么一个比他更能干、给我更强烈感觉的男人,也就罢了,问题那纯粹是我自己人为制造出的一个假象。我用了最失败、最忌讳的一招。”
“是啊,他又何尝是一个肯在女人面前示软的男人?”宋晓晨道,但又明显看出,此时宋晓晨的脸上有一种遮掩不住的快意。
“你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叶玫瑰问。
宋晓晨转过脸去未置可否。
叶玫瑰苦笑了一下:“这个时候,谁都要看笑话了,尤其是平日里那几个嫉妒我们之间关系的女人,这会儿不知怎样暗自发笑哪,想他这般精明的人,竟也能中别人的离间之计。原本想将叶飞舞清除出局的,结果我自己反倒成了被踢出局的人,冯威龙这人,下手真狠。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像我叶玫瑰,十八般武艺样样都能干,怎么就输给了一个叶飞舞?”
“也许,作为领导者,要的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吧,下属之间关系紧张着,就会争先恐后地讨好他、巴结他,他需要的,就是这样互相争宠的感觉。如果下属们太过团结一致、同仇敌忾了,对上司来说,反不一定是好事。”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道:“是吗?这一招,也实在太毒了。他没想到,女人之间的相妒和厮杀,是欲置对方死地而后快的,如果不担心触犯法律的话。”
“他这么力保叶飞舞,是让她的存在使你时时意识到,你随时有可能会被另一个人取代,从而为了力保这个位置,诚惶诚恐,殚精竭虑。”宋晓晨又帮她分析。
“从这件事上,我也领教到了冯总的厉害。他的尊严是至关重要的,甚至于不管我的死活。我像他手中的一块泥,被拿捏得没有骨头了。但同时,他在我心里,原本的美好也都瞬间轰然倒塌了。在这件事上,我是那么深刻地体会到了人在屋檐下的弱势。这是个不讲义气的人,绝不会因为袒护一个人,而得罪另一个人,可话说回来,既如此,我有什么理由为他拼命呢?”
“说起来,最初冲突的起因也是为了工作,最后反倒自己成了被治得最惨的那个人,我为了公司的利益去和男人周旋,在他心中却落下了不洁的意念,还有比我更窝囊委屈的人么?”叶玫瑰又恨道。
“不管怎样,想随便找份工作的话,总不难的。”叶玫瑰说着离开了办公室。
叶玫瑰拎着个白酒瓶子坐到一级尘土飞扬的台阶上,边喝边自语着:
“这个男人,给了我太多的折磨,他就认为,我会永远仰着头看他么?他说过,他绝不是个肯向女人弯腰的男人,他自然不必向谁弯腰。横竖,他能撑得住。”
和冯威龙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她眼前电影胶片般一幕幕地放,折磨得她的头都要炸了。
“这么多的蚂蚁!这么多的蚂蚁钻到了我的头里,密密麻麻的,到处爬,啃着我,咬着我,谁来帮帮我呀,把它们都驱走,踩死!”她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她把脖颈处的衣扣解开,这样就能好受一点了吗?
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一个坏男人上前扯着她的衣领,往里看:“蚂蚁在哪儿呢?我看看!”
即便是酒醉中,她还是隐约有着辨别是非的能力。“看什么看?”她嚷着站起来,便对那男人拳打脚踢。多日的压抑,终于找着了一个发泄口。
“臭娘们!还来劲了,是你让我帮你的!”那男人恼怒起来,开始还手。两个人撕打在了一起,越打越猛。
她被扯下了一绺头发,那男人的脸上被她的指甲抓破了;她的衣服被扯破了一个口子,那男人的嘴唇被抓出了血……
“住手!”一个冷峻的男人分开围观的人群上前拉开了两人。是蒋局长。
叶玫瑰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温柔的男人正坐在自己对面静静地看着自己,是蒋局长。
环顾四周,是一处温馨雅致的茶室。
“这是?我怎么在这儿?”叶玫瑰惊讶地欲起身。
“我碰到你在大街上喝醉了酒跟人打架,便只好把你带到这里来了。”蒋局长道。
“我当众出丑了?谢谢你。”叶玫瑰有些难堪。
“是跟你们冯总闹矛盾了?我打电话给他?”蒋局长问。
“坚决不要!”叶玫瑰紧张地拉住蒋局长的胳膊,“我跟单位之间,完啦。”她的眼里马上涌出了一汪泪,很痛楚的样子。
“先吃点东西,慢慢说,到底怎么啦?”蒋局长耐心道,并夹了块蛋糕给她。
叶玫瑰情绪起伏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蒋诉说了一番。
“是因为她们几个私下里跟你们冯总之间,有私情吧?所以他才宁可牺牲掉你,也舍不得开除她们。”蒋局长马上总结道。
神思恍惚的叶玫瑰兀地抬起头直看着蒋局长:“连你也这么认为?你一个局外人,单凭我的三言两语,就一眼看穿了!真不愧是阅历丰富的成熟男人。”
“太明显的问题,几岁的孩子也会看懂的杆秤。”他说。但这明显的问题,其实也让叶玫瑰自己很没面子的。
“蒋局长,你把我调到你单位去吧,有次你不是说过——”叶玫瑰看着蒋局长,忽然起了一念。
“我要让他看看,离了他,我叶玫瑰就没有单位要了?自那次跟您认识后,他就一直怀疑我跟您之间不单纯,就让他的幻觉成真吧,我就是要打击他,让他吃醋,难受。他嫉妒得受不了了,就会服软——”
“我堂堂蒋某人,还没有沦落到做女人的报复工具的程度。你的情绪波动这么大,恰恰暴露了你自己,在你心底,还把那边的人和事看得太重。我不会要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女人。我蒋某人对自己,还有这个讲究。”蒋局长斟酌着说。
她其实也是。蒋局长是冯威龙介绍给她认识的,并在冯的授意下和蒋应酬的,在她的感觉里,她跟蒋之间的一举一动似乎都会落到背后看着的那双眼睛里,冯威龙的。
若她投奔了蒋,岂不把冯当成了垫脚石?置他凛然不可侵犯的尊严于何地?那种心理障碍,她无法逾越。
“我可以把你调到我手下来,但是,有些事情必须摆在明处。”蒋局长一字一顿地说,神态无比地庄重。
她抬头纳闷地看看他,不明白这“摆在明处”是什么意思。
她心不在焉地用牙签拨拉着盘里的水果块,拨拉来拨拉去的,却一口也没有往嘴里送。
“我不能在这儿多待,这次就是因为和你单独在外吃饭,被人打了小报告,惹出的这场祸。冯总本来就是个多疑的人——”叶玫瑰紧张地看着窗外忽然说。
“你不是说,你们之间完了吗?”蒋局长不自然地问,探究地看着她。
“这件事情,我来处理。”蒋局长最后说。
“你怎么处理?”叶玫瑰困惑地望着蒋。
“回去等结果吧。”蒋局长说着,拿起自己的包站了起来。
再回到办公室里的时候,叶玫瑰感觉自己跟置身的这个环境产生了一种疏远。
“我是一个不能患难与共的女人?错在我?是我的内心发生了变化,在其他的一点诱惑面前,便将他对我所有的恩情一笔勾销?我是一个不仗义的人?”她问自己,她再明白不过,他让她离开单位,不是真话,而是一种为了维护自尊的赌气。
经不得时间的考验,怪不得他对她有一份警觉。他总是一个精明的人。
只是她无法忘记那个时刻,他对她生死不顾。既如此,她还有耗着的必要吗?
这样杂乱地想着,叶玫瑰已将一些私人用品往一个纸盒里收拾着,想着收拾完后,便去冯威龙的办公室正式辞别。
环顾一眼四周,她心里忽然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难以割舍感。现今的拥有,曾带给她那么大的快乐,和那个人,也有着千丝万缕的缠绕,这样的离开原非她的初衷,只是一环扣一环的,事情走到了这一步上。她原对这里,充满着浓厚的感情啊,她忽然就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扪心自问,远离了他之后的日子,你还能快乐吗?”她问自己。
她其实还是爱着他的,虽然彼此间已经有了那么多的磕磕绊绊,毕竟,他对她也不薄。他所有的好都涌了上来。现今的境况,他只是在治她。
叶玫瑰抱着纸盒子正欲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冯威龙引领着叶飞舞走了进来。
“叶飞舞呀,如果叶玫瑰同志离职的话,你就离开公关部,搬到这间办公室来,临时代理一下她的职位。”冯威龙示意给叶飞舞。
“谢谢冯总!”叶飞舞听罢乐得颠颠地几步就蹿到了叶玫瑰的高档椅子上,跷起二郎腿,一副要当家做主人的样子。
做派竟像小孩子们的过家家。但却奇异地见效。
叶玫瑰顿时怔住了,好半天似乎也未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但看情形还是明白了,心里起了一阵从未有过的虚弱。
冯威龙见机又一副诚恳的样子走到叶玫瑰跟前道:“真是可惜啊,本来我已向董事会表达了想吸收你为公司股东的意向。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叶玫瑰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一块肥肉眼看就要咬到嘴边了,只要她迈出这道门,就会落进别人的嘴里,叶飞舞的嘴里?那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她放下纸盒子,将自己的私人物品从纸盒里一件件地重新拿出来,放到资料柜里重新放好,然后在叶飞舞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较劲似的摆开了阵,道:“我说过我辞职了吗?冯总,我最近跟银行的刘行长联系比较多,争取到了他向我们贷一大笔款的意向,我正想找您汇报这事呢。”
冯威龙见状赶紧偷偷一挥手将叶飞舞打发了。
“是吗?那就好。看来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冯威龙嘴里说着,看着叶玫瑰神情痛苦的样子,脸上浮上一丝胜利者的快意。
“想要挟我?拿捏我?何况还是我的下属?”他鼻子里哼出一口冷气,无声道,“我要是能被一个下属拿捏住的话,就混不到今天,也混不到这个份儿上!”
就在这个时候,冯威龙的手机响了,是蒋局长先给冯威龙打来的电话。冯威龙见是蒋局长的来电显示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接。
“那个小叶,就是叶玫瑰,她还在你手下干吗?她最近怎么回事?我打她电话总是关机。”蒋局长心急地问。
“在啊在啊!”冯威龙忙不迭道。
“告诉你件事啊,有块肥肉,想不想吃啊?”蒋局长吊冯威龙的胃口。
“饿得都快眼晕了,哪有不吃肥肉的理?”冯威龙赶紧说。
“东城边上有一块政府拆迁空地,如果开发商想在此盖住宅销售的话,局里就挂牌上市,公开竞拍。那样的话,价格不知会上涨多少。但如果有开发商想在此盖一所民工子弟学校的话,局里便可直接对这家开发单位出售。你可先按盖民工子弟学校的用途打报告,将地低价拿到手,过了这阵风声后,我再跟规划局陈局长打招呼,给你调整用地性质。我跟陈局,是多年的哥们儿。”
“哎呀,蒋局,您真是我的指路明灯啊,真是朝中有人好做事啊!”冯威龙忙不迭道。
“那这样啊,西山莺墅的那个房子啊,我已经入住了,感觉不错。周日下午你带着叶玫瑰过来吧,我们三个人聚聚,休闲一下。一来表示对你们的感谢,二来也庆祝一下,这个项目你们干得不错,在市里争得了极佳的口碑。另外我们再详细谈谈东城这块拆迁地的事。”
“好啊!好啊!西山莺墅的事,我早就想感谢您了,没有您给打下的基础,平地怎么能起别墅?”
冯威龙放下电话兴冲冲地来到叶玫瑰的办公室,又用那种能滴出水来的眼神看着叶玫瑰说:
“蒋局说东城有块地想给我们开发,周日晚上让我们俩过去详谈。你好好准备一下。”
“好的冯总!”叶玫瑰受宠若惊道。
“我就说嘛,有这么眩目的前途,却让几个小丫头影响了,值吗?”冯威龙劝道。
十一 叶玫瑰:被蒋侮辱的夜晚及之后发生的事情
叶玫瑰和冯威龙乘车来到西山莺墅外,蒋局长穿着一身高尔夫球衣在门口迎接他们。
三个人先去别墅旁打高尔夫,打得非常开心,简直乐不思蜀了,直到夕阳西下、暮色笼罩时才收了杆向别墅走去。
就要走近蒋局长的那栋别墅时,迎面扑过来一阵风沙,灌进叶玫瑰的脖子里,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么个浪漫醉人的黄昏,怎么刮着这么凶恶的风呢?
进了别墅后蒋局长兀自进了卫生间冲洗,并很快穿着一身睡衣出来招待他们参观,冯威龙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他感觉这个别墅的夜晚散发着某种暧昧的气息。
这栋二层的小别墅里布置得高档、雅致。“权力啊,社会的不公啊。”想到自己住房的狭小,叶玫瑰感慨。
“蒋局长,这别墅的装修您满意么?木地板用的是江苏的,陶瓷是广东佛山的,每一样装修材料都是我亲自千挑万选,用的最环保的那一种,装修过程中我也亲自监督着的。”叶玫瑰说。
“不错。”蒋局长说。
“那块地的操作还得承蒙蒋局长多加帮忙。”冯威龙提这个话题。
“今天我累了,先不谈这事了。”蒋局长说。气氛有些沉闷。
这时,冯威龙从包里拿出个包装精美的砚台来,双手递过去:“蒋局长,素闻您擅长书法,这是个宋代的砚台。”
蒋局长推辞:“这又要让我腐败?不要。多少革命干部都让你们这些商人给拉下水了,你放我一马吧。”
他把玩着手中的那个砚台,不屑道:“这只不过是人类自己制造出来又糊弄自己的玩意儿,而人是实实在在的。我今天打球打得腰酸腿疼的,你若真体恤我的话,就让玫瑰留下来给我捶捶腰吧。”蒋局长阴沉着脸道。
冯威龙和叶玫瑰脸上原本堆砌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冯威龙不由得全身打了个激灵,他一直隐隐担心着的事情终究还是来到了。他对这个声音太过敏感了,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的习惯,一切围着这个声音转。也太熟悉了,这个声音的每一缕内容,每一语调的上升或下沉反映出蒋局长怎样的情绪,他都分析得丝毫不差,也正因为此,他才能和蒋局长相处下去。此刻他原本就转得很快的脑子飞速地旋转了一下——
蒋局长见此僵局板着脸道:“怎么,舍不得?”
冯威龙听罢此言马上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说:“舍得!舍得!小叶啊,你就好好陪陪蒋局长。”话虽这样说,但那语气里,又明明有痛楚得几近滴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