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班时间，把办公室当成什么场合啦？叶飞舞！看看你进单位以来三个月的销售业绩，月月为零！真不明白你这个奇迹是怎样创造出来的！最近的销售市场这么好，即便是守株待兔，也应该有撞上门来的呀，我真奇怪你还有脸吃一日三餐！有空时多看点书，别弄得像个假大空的欢场女子似的！再不出业绩，就给我走人！这是私营企业，不是慈善场所，每一分钱都是从我冯威龙的个人腰包里掏出来的，我没有养你们的责任和义务！”
冯威龙看一眼叶玫瑰，转身又训叶飞舞：“你和叶副总，长得这么像，工作业绩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瞧这脸上画的，花大姐一样！业主进售楼处，要的是信任感！一个女人，不用心工作的话，纵使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本质也是酸的臭的，烂泥一摊！”
在众目睽睽之下，冯威龙将一连串的恶语抛向叶飞舞，叶飞舞被训得脸红红的。冯威龙原是这样一个厉害角色，说出来的话，一句是一句的，针针扎到人的心上。
而再看叶玫瑰，得意得腾云驾雾一般。
稍停顿了下，冯威龙语气柔和地对叶玫瑰说：“明天起召集各处的售楼员到办公楼上集中培训一星期，你给他们上课，将西山莺墅的销售经验传授给他们。”
“好的冯总。”叶玫瑰恭敬地答道。
看着冯威龙和叶玫瑰双双离去的亲昵身影，看着有些售楼员捂着嘴遮掩看笑话的窃笑情态，叶飞舞恨得攥紧了手中的拳头。
黄昏的“大庇天下寒士”办公大楼里，到了下班时间，员工们纷纷收拾东西下班走了。
各个办公室和走廊里空旷和寂静起来。
董事长办公室内，冯威龙正埋头加班工作，办公室的灯光透过门缝射在走廊的地上。
这时，其中一个房间的门悄悄地开了一条缝，缝越开越大，从里面一寸寸地悬空探出一个头来，叶飞舞的。
叶飞舞鬼鬼祟祟地往董事长办公室的方向迅速地瞄了一眼，看到了室内投在走廊地上的那道灯光，那个头又一寸寸地缩进了室内，像蛇缩进墙洞里。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培训室内，响起了叶飞舞抑扬顿挫的大声阅读声，悦耳、动听，像一缕烟魂在黄昏的走廊里袅袅游荡，寻找着它的去处。
冯威龙依然埋头忙自己的，对门外的阅读声充耳不闻。
过了会儿，冯威龙无意中抬起头来，叶飞舞不知什么时候已垂首站在了旁边，一副卑贱的样子。
“什么事？”冯威龙不耐烦道。
“我想向您请教一下这首宋词的意境。”叶飞舞指着手中拿着的一本线装书说。那拿着线装书的五指上留着长长的指甲，指甲上涂着蔻丹，手腕上戴着景泰蓝的手镯，像极了一个古典女子，每个细节都精致得无可挑剔，古典，似乎也唯美。
“我在忙工作！”冯威龙烦躁道，他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啪”地扔到她跟前，“我让你看书是看房地产方面的，不是看风花雪月、唐诗宋词！”
“我原本也是一个苦孩子出身，是从底层一步步跌打滚爬地完全靠自己赤手空拳地打出来的江山，欣赏的是实干，瞧不起满心逢迎之人。靠低三下四的逢迎，能逢迎出什么来？能逢迎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吗？”冯威龙克制了下自己的情绪苦心相劝后，毅然出去了，把叶飞舞晾在那里。
“冯总！”叶飞舞绝望地喊了声，尴尬在那儿。
“为什么你对叶玫瑰那么好呢？我的姿色，能比她差多少？”叶飞舞撅着小嘴，委屈地自语着。
冯威龙站在走廊里的一个窗口处，轻蔑地吐出了一口烟圈。
想想那被晾在室内的女人也可怜，有容貌，也年轻，可她心术不正，他敏感地嗅出了这一点，因而疏远她、不搭理她。可她的心不死，蠢蠢欲动。
被驳了面子的叶飞舞恨恨地离开了冯威龙的办公室，赶紧打手机：“沈三，你原来不是说要单独请我吃饭吗？”
沈三在电话里赶紧说：“可不敢！可不敢！我是仰仗着冯总吃饭的，冯总身边的女人，我哪敢染指？”
叶飞舞气得“啪”地一下关了手机：“清一色的太监！”
冯威龙正在办公室里忙着，忽然，他发现办公楼对面楼上的一套房子内，一个光圈像个鬼影子般晃来晃去的。
他将窗帘拉上了半截，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望远镜来，走到窗帘后，拿望远镜朝自己办公室对面有光圈的那个窗户一照，见两个眼圈已青了的郑小燕正举着望远镜对着自己的办公室内偷窥！他一下烦透了：“无聊至极！真是胡闹！”
但兀地，他的眼睛一亮，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过了会儿，着绿衣的叶飞舞进来了，卑贱地垂首站在冯威龙的对面说着什么。
冯威龙对叶飞舞一下就热情了起来。“瞧你长的，美女蛇似的。不过男人们就喜欢美女蛇，只要是无毒的。”冯威龙玩笑道。
叶飞舞又意外又惊喜，内心道：“铁树开花啦？”于是更加得寸进尺，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而再看望远镜后面的郑小燕，嫉妒得脸已成了紫色。
已是黄昏了，天光暗淡，郑小燕还手举着望远镜隐身在冯威龙办公室对面大楼的那个房间里。
只见叶飞舞在冯威龙的办公室里很随便地四处转悠着，一会儿打开茶叶盒里的茶叶嗅一嗅往自己的手心里倒一把，一会儿又拿起冯威龙办公桌上的一个小摆设端详着，丝毫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要谈的意思，又跟冯威龙说起了什么笑话，时不时地拿脚踢冯威龙一下，再看那冯威龙，笑得满脸绯红、情绪亢奋的样子。
过了会儿，穿着一身红衣服的叶玫瑰进来了，截断了叶飞舞和冯威龙之间谈兴正浓的什么话题。她坐在冯威龙的办公桌对面，淡定地跟冯威龙说着什么，意犹未尽的叶飞舞不悦地用大眼睛恶狠狠地剜了叶玫瑰一眼，赌气离去了。
过了会儿，着绿衣的叶飞舞又回来了，火辣辣地看着冯威龙，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叶玫瑰赌气走了。
过了会儿，穿红衣的叶玫瑰又进来了……
……
就这样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两个女人在冯威龙的办公室里来回穿梭，望远镜那头的郑小燕看得眼花缭乱起来。因为是黄昏，她看不清穿红着绿的是什么人。
她兀地产生了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不知在未知的暗处，还蛰伏着多少女人，伺机窥探着自己的丈夫，不定就在哪个路口，哪一块地面，冷不丁地就冒出来，她扑不灭，也杀不死。她感到一种万箭穿心般的痛楚，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成了风中一个千疮百孔的纸人。
“以我的脆弱，有多少心力，去掸那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将他从众多女人的包围里夺回来？不行！这样下去，自己的身体很快就会垮了的。我必须救自己。”她心中喃喃着，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晚饭时分，冯威龙躺在办公室的里间小床上正打着盹。
“砰”地一声，郑小燕磕磕绊绊地冲了进来，抹着满脸的泪水，什么也不顾了的样子：“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你要多少女人才够？”她含着泪质问他。
冯威龙揉了揉眼睛，一副未听清她说什么的样子。
“你要这么多女人干什么？你的情感没有饱和度吗？”她痛楚地望着他再次问。
“女人？”他装作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你又闹什么事啊？”他不耐烦地坐起身来。
“小刁等那几个女人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怎么又出来个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女妖精般不停变化的女人？”
“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什么女妖精呀？”他茫然四顾。
“那种乱箭穿心、妒火如焚的感觉，是会害掉我的命的，”她泪水汪汪地哀求他，“你对我，丝毫没有怜悯心么？”
“什么死啊活的？哦，我明白了，又乱吃醋了是吧？”他不以为然道。
“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你跟别的女人说话，受不了你跟别的女人有丝毫的接触，我该怎么办啊？你指给我一条生路！”
“我不能跟其他女人说话？昨天晚上我加班工作，只睡了一个小时，这会儿也不让我安稳地多歇会儿。”冯威龙像拍卖行用小锤子敲桌子那样用手拍着床，“安静！我最需要的是安静！”
“一跟你闹别扭的话，我痛苦得整个人就要死了一样，这样下去，我活不了多久的。真的，长期这么痛苦，我会死在你手里的，我经不得这种折磨。我必须爱你，没有别的路走。我千疮百孔的心，再也经不得什么了。”郑小燕诚挚地说。
“今天我就给你撂句明白话，这男女之间就是一杆秤，一头的砣沉了，另一头就得多放几个。”冯威龙面露凶相地咆哮道。
“你以为，那另一头的几个小秤砣会安安静静地挤在一个秤盘里吗？她们是活生生的人，有感觉、有情绪、有自尊、会嫉妒，不是冷冰冰、没感觉的铁疙瘩。”郑小燕申辩。
“不肯安静，老是跳或闹的话，只能面临着被抛出秤盘的结局！”他忽然雷霆般咆哮道，把旁边的东西噼里啪啦地全划拉到了地上，地上一片狼藉。
过了会儿，郑小燕自我调整了下，语气缓和道：“威龙啊，自从公司兴旺以来，你变了很多，变得我都不认识了，我们能不能一起回一趟老家？”
“整天的应酬还忙不过来呢，哪有闲心回什么老家？！”冯威龙不屑道，忙着看手头的什么资料。
这个时候，叶玫瑰走了进来。
冯威龙训斥郑小燕道：“谁让你来办公室啦？以后不要来打扰我工作！”
叶玫瑰见情形不对赶紧大方地说：“你们俩谈吧，我走了。”说罢，赶紧走了。
“你是故意以对我的凶来讨好她，是么？”郑小燕质问。
冯威龙没有应答。
郑小燕望着叶玫瑰离去的方向，嫉妒道：“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嘛，听叶飞舞说，她的合同都是跟男人睡觉签下来的。”
冯威龙反感道：“你们这些整天只知道鸡零狗碎的女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叶玫瑰身上，有股招惹男人的味儿，她一见到男人就亢奋，说话的声音就变调。”郑小燕继续攻击叶玫瑰。
冯威龙的情绪起了一阵烦躁：
“是啊，你整天在校园里，做一份简单的工作，大可以以一副清高的感觉看叶玫瑰跟男人间的说笑，可你知道吗？你的一餐一羹里可能就有她的付出，就是她跟男人间的说笑换来的！不错，钱是个俗东西，可谁又能离得开钱？你挣的那点工资，连付我们住的那套房子的物业费都不够！最近我都得了心痛病了，你能为我分担些什么？你真的认为公司像棵大树般永远不倒吗？有多少次危机我都悄悄化解了，有多少苦衷我都一个人强撑着，不让身边的人知道。”冯威龙满腹的怨气被划开了一个口子。
郑小燕被击中了什么，羞愧得满脸通红：“你现在终于说实话了，怪不得近年来对我这么冷淡，我仅仅是你身上的一个寄生虫，一个蹭饭的而已，凭什么指望在你心中有分量？”
“别再闹事了，学学人家叶玫瑰，且不说她平时的工作业绩，知道么，只最近几天，她就协助我从银行里贷了三个亿！”冯威龙苦口婆心道。
“什么？”郑小燕惊道，嘴张成了一个喇叭的形状，久久地。
郑小燕急急地走进了大庇天下寒士房地产公司的办公楼，手伸进自己背的一个大包里去，紧紧地攥住里面的什么东西。“不是有句话说，为了爱可以赴汤蹈火吗？哪怕是戴着镣铐跳舞，我也要——”她边走边给自己鼓着劲。
叶玫瑰正在办公室内翻找大量的图片资料，有关建筑造型的，又在纸上简单地勾勒着什么。
郑小燕这时来到了办公室的门外面，她从未关严的门缝里看着叶玫瑰忙碌的身影，浮想联翩：“有些事情，必须女人出面才能办得了？”她充满了一种因无力而产生的疲惫感。
这个时候，叶玫瑰才发现了郑小燕，马上进入了某种戒备状态。
郑小燕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进了房间，不自然地笑道：“想着你工作太辛苦，我专门过来请你吃顿饭。”
“请我吃饭？”叶玫瑰吃惊道。
“肯定认为是鸿门宴了对吧？不相信我是好意的？”郑小燕问道。
叶玫瑰用沉默做了回答。
“这会儿刚好到了下班的时间，我请你去公司门口旁的那家饭馆里吃顿饭，一是真心感谢你为公司付出了那么多，二也是故意给公司人看的。上次在酒会上你们——可能会有些风言风语，我就是挡在你们俩面前的一堵墙，我和你友好相处了，外人的一些闲话自然会不翼而飞，从而将对威龙的不良影响降到最低的程度。”郑小燕说。
“难得你这么胸襟宽广，一心为冯总着想，好吧，我们走。”叶玫瑰说着拿起包跟着郑小燕走了出去。
郑小燕还故作亲热地牵起了叶玫瑰的手，在公司人意外的眼光里，走向公司门口的那家饭馆。
两个女人在一楼靠窗的一个座位上落座了。
郑小燕点了菜后，征求叶玫瑰的意见：“要点酒吧？”
“好，要酒！今天我们俩就一醉方休。”叶玫瑰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酒菜很快端上来了。“大庇天下寒士”的人陆续下班了，好奇地看着饭馆内两个女人的觥筹交错，但听不见里面说什么。
叶玫瑰愧疚道：“别的女人见我锋芒太露，嫉妒得巴不得踩死我，而你，我曾故意伤害过你，你不但不计前嫌，还对我这么友好。你真是个大气度的女人。我先自罚一杯。”
“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学美术老师。不像你，工作能力那么强，能为他排忧解难，而我，不能给公司带来一勺羹一粒米，你的价值和分量是我无法超越的。来，我敬你！工作能力强的人，总是让人肃然起敬。公司的事，多亏你帮忙打理了！”郑小燕真诚地说。
“不能这么说，女人堆里的男人，哪能轻易把握得了？在众多女人的包围中，以冯总情绪的喜怒无常，他能持久地保住对你的深厚感情，而不生厌，一定是你的身上，有着某种磁铁般的东西。”叶玫瑰说。
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掠过叶玫瑰的眼底，她赶紧低着头遮住，上下牙齿无意识地磨了一下。
“别那么说，你既年轻漂亮又那么能干，为人处世又那么周全、有分寸，是我无法超越的。”郑小燕接着幽怨地说，“要说有深厚感情的，是我对他，他看不见心，他不屑于看心。灵魂是独一无二的，而漂亮的女人是层出不穷的。所以，我每时每刻都处于一种惶恐中。你知道么？每次他离开家时，我都有一种神经性的恐惧，担心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有什么能牵绊住他的？多少患难夫妻，丈夫功成名就后都是一走了之，女人还不是束手无策？”郑小燕说着痛苦地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所以说嘛，我就要拼命干工作。只有事业才是最真实的。”叶玫瑰挥了挥拳头狠狠地说，也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男人是最靠不住的，爱、情感，本来就是一团雾般的存在，不可把握，只有事业、工作才是实实在在的，才能为女人赢来真正的尊严。武则天、慈禧太后，需要讨好哪个男人么？是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来巴结她们。所以我的存在对您形成不了任何威胁。”
郑小燕艰难地开了口：“如果你真心对威龙的话，我也愿意威龙跟你好的。以威龙的年纪，遇到一个心爱的女子已不易。有句俗话，“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情补”，我愿你像一件贴心的小棉袄，陪伴在威龙身边。因为我是真心希望威龙好的，有他在，才有我们娘儿俩的一切。我和儿子都是指靠他活着的，他身体健康了，我以后的日子才会长远。我也知道，一个美好的异性是人生最强大的动力和慰藉，如果他从你那里能得到真实的慰藉和快乐，能缓解他的工作压力，这也是一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