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天气,荒郊野外,几间遮风挡雨的茅草屋肃立在山坡上,村舍间时不时有几条黄狗跑来跑去。在村东的一间茅屋中正点燃着火盆,照的屋内温暖如春,一片暗红色。八大爷坐在门口,就着一盏油灯抽着旱烟,烦闷得吐出几口烟圈,随后对火炉旁的少年道:“抗儿,药煎好了吗?去看看那人清醒没有?”那少年正是八大爷的孙子,名叫骆抗,今年十九岁。他飞快地来到床边,看着那人忽红忽绿的脸,甚是恐惧,胆怯道:“他还没醒,脸上依旧阴晴不定,爷爷,你说他会不会死过去啊?”
“爷爷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从没见过如此古怪的症状,如果他明晨还不醒转过来,你便去山上把荀夫子请来。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说不准能救这人一条性命。”
骆抗点点头,算是答应。时间便在这种压抑沉闷的气氛中一点点耗尽,可是这人还是没有丝毫好转,时而抽搐,时而发狂,吓得骆抗一宿没睡,生怕他出现三长两短。
翌日清晨,鸡鸣三遍后,骆抗借着微凉的天光,裹着棉袄踏着浓霜向山上走去,山风呼啸,凄寒彻骨,幸亏骆抗从小在山里长大,这才没有被这狂风吓倒,反而一路小跑上山。奔了足有十里多路才在一处小山坡旁看见一间茅屋,掩映在松林翠竹之中,煞是飘逸。
骆抗上前恭敬的敲门道:“老夫子,小子有要事求见。”这位荀夫子曾经教过骆抗读过几年书,因此骆抗一直对他执弟子礼,不敢有丝毫怠慢。叫了几遍,里面终于有了回应:“外面可是骆抗吗?怎么这么早到这山上来?”脚步声传来,柴扉掀开,走出一位身披兽皮的慈祥老者,一头乌黑的长发烘托着那张皱巴巴的脸皮,略显怪异。
“老夫子,昨天我们随爷爷他们去采冰背回来一个人,冻在冰水中竟然没死,还全身冒着热气,可是回来后一直不见醒转,连汤药也灌不进去,爷爷请你下山给看看。”
“哦?有这等怪事?”这老者姓荀名诚,来这山上隐居也有数十年了,平日里给山下的村民诊治一些风寒小病,颇见成效,因此村民们都把他看作神明一般。他当下也甚为好奇,道:“好,你且稍待,我收拾一下东西。”说着回到屋中,背出一只药囊,骆抗赶紧上前接过,道:“老夫子,让我给你背吧!”荀夫子浅浅一笑,也不推辞,跟随骆抗飞速下山。不久便来到骆抗家中,与八大爷见礼后,荀夫子仔细检查了这人的情况,连连摇头:“奇怪,真是奇怪,换做常人恐怕已死了不知十几遍了。”接着从药囊中翻出两只银针,一般大小,纤细光亮,一只插在那人人中,一只插在虎口,只见那人全身剧烈摇摆,面上似乎有流光飘动,最后扑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晕厥过去。
八大爷与骆抗皆是一惊,咂舌道:“荀夫子,这人还有救吗?”
“此人内功极为深厚,可是偏偏并非纯种真气,常常有火拼内耗之险,加之中了一种霸道的热毒,如不及时医治会导致经脉爆裂而死,最危险的还是这人恃勇斗狠,受了很重的内伤,可说是有九死而无一生,能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个奇迹了。”荀夫子再次搭了搭那人的脉搏,继续道:“也不知他到底有什么奇遇,竟能把热毒化为真气同时又吸收了一股奇寒无比的真气,一阴一阳,川流不息,刚刚我已用银针替他打通气脉,这样他两股真气便能够相互交融,再不会有所阻碍,还能够吸化异种真气,可说是因祸得福啊!”
“夫子的意思是此人并无危险?”
“休息两日便可无事,我留点草药与他,你们煎了给他喝。”荀夫子又凝视了片刻,终于站起身来,从药囊中掏出两包草药。八大爷与骆抗听说此人已无危险都轻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喜色,致谢道:“多谢夫子妙手回春。”
荀夫子摆摆手,也不多说,翩然而去。到了当天晚上,那人悠悠醒转,看着幽暗的火光,呓语道:“这是哪里啊?”
一直守在床边的骆抗雀跃道:“你醒了啊!真是太好了。”
那人脑子渐渐清醒,虽然身上沉重无比,浑身麻木,但是记忆迅速恢复,他仍然记得自己坠江时的情形,不自觉的喊道:“心妹!”突然发现眼前坐着一位淳朴的少年,他揉揉额头道:“你是?”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大盘山下坠江的慕剑风。
骆抗道:“我叫骆抗,你叫什么啊!”慕剑风咧咧嘴,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话了,那么亲切那么可爱,他隐藏在自己内心的纯真瞬间爆发出来,应道:“我叫慕剑风。我记得我掉进了江中,是你救我的吗?”
骆抗道:“也不是我一个人,我发现你漂在江中,是我们几个一齐把你捞起来的。救醒你的则是荀老夫子。”
“荀老夫子?”慕剑风觉得有点突兀。骆抗已喊道:“爷爷,爷爷,这人醒了。”听到骆抗的喊声,外屋很快进来一位老者,身材略显佝偻,拿着根旱烟秆,神情甚是关切,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慕剑风看着这一对爷孙,体会到人间宝贵的真情,非常感动,拱手道:“多谢老丈救命之恩。”八大爷赶紧把他扶住,劝慰道:“壮士不必多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难道眼睁睁看你淹死不成?”随后又对骆抗道:“抗儿,去把药热好了端来,壮士正要这汤药调理。”骆抗领命兴奋的去了。
慕剑风道:“老丈,这里是哪里啊?”“这里永城地界了。”
“啊!没想到漂了这么长的路程。”“荀夫子说你真是福大命大,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厚福啊!”
“荀夫子是谁啊?”慕剑风对救活自己的这个人非常感兴趣,因为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有着一股源源不断的充沛感,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荀夫子是山外面的人,来这里也有十几年了,学问可高了,经常给村里的人看病,村民们都把他当活菩萨看待,就是他救了你性命。”
慕剑风暗忖道:“古人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诚不欺余,这荒郊野外看来也有真人在此修行。”嘴上道:“承蒙他出手相救,改天定当登门致谢。”
“你还是多休息几天把身子养好再说。”
很快骆抗便把热腾腾的汤药端来,慕剑风勉强喝下,果然浑身舒畅不少,沉沉睡去。一连休息了三日,慕剑风慢慢地可以下床走动,于是经常去户外走走,欣赏一下风景。这天慕剑风正坐在石板上看着夕阳西沉,骆抗背着一捆干柴从小路上走来,嘴里哼着小曲,神情特别幸福,远远看到慕剑风,便大喊道:“慕大哥,慕大哥。”
慕剑风也朝他挥挥手,骆抗走到他身边放下干柴,问道:“您饿了吧!爷爷今天去了市集,待会我给你做饭。”
慕剑风微笑道:“不急,我也不饿,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骆抗道:“慕大哥,你讲这种话便是见外了,咱们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便是一种缘分,你若把我当兄弟看待,以后便不可说什么麻烦不麻烦。”慕剑风看着他那张憨厚的脸,暗忖道:“还是山里的人心单纯,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雄心壮志,日子也过得轻松,人要是想多了,背负的东西多了,日子真是天天不轻松。”这两日是慕剑风少有的清闲日子,无忧无虑,不要为着那么多的军国大事劳心劳力,可以愉快地享受一下人生。于是拍拍骆抗的肩膀道:“好,咱们是好兄弟,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骆抗点点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竟是一只烤熟的红薯,道:“我差点忘了,这是百灵私下给我的,你拿去吃吧!省的待会吃那粗粮饭团你又难以下咽。”
慕剑风看着这热腾腾的红薯,眼眶微微湿润,他知道山中粮食紧张,这红薯可说是稀有之物,怎会随便有人相送,于是问道:“这百灵是谁啊?怎会送你这个?”
骆抗面露红光,羞怯难挡,一声不吭。慕剑风哈哈一笑,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道:“她莫非是个女子?而且还和你……”
“不,不,她只是我的普通朋友。”骆抗颇是难为情,连连摆手。
慕剑风面色一正,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到了年纪,是该考虑这男欢女爱之事了,有什么好遮掩?这般不干脆,来,告诉大哥,是不是她长得挺漂亮啊!”
骆抗没想到慕剑风这么直白,拘束道:“百灵当然长得漂亮了,是村里第一好的姑娘。”
“你是不是喜欢她?”
骆抗默不作声,过了一会,自怨自艾道:“我喜欢她有什么用,她是肯定不会喜欢我的。”
“傻子,她要是不喜欢你,干嘛送你这个?”慕剑风把红薯在手中晃了晃。
骆抗却是越发没精打彩,道:“即使她愿意,她爹娘也不会同意。她爹娘早就想把她嫁到镇上的大户人家去,听说已经有媒婆来说了好几回了。”骆抗说到最后,面上暗淡无光,声音微微发颤,显然用情至深。
慕剑风也是触景生情,安慰道:“你放心,只要有大哥在,保你把百灵姑娘取回家。”
骆抗陡生希望,问道:“大哥,你说得是真的吗?”“等过两天,大哥身子恢复了便给你去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