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宗安未睡多久,倏然觉得呼吸困难,四肢无力,想要挣扎着起身,发现手脚皆不能动弹,焦急之中他猛然醒转。只见烛光幽幽,他赤身裸体地被捆绑在床上,脖间正有一个皮绳在不断收缩,他大喝道:“你们干什么?”
一旁的廖若晨,满脸冷峻,道:“老贼,今日便送你归西,替田大帅报仇。”韩宗安急道:“你,你……”刚想伸出手来,发现手腕被牢牢系住,动弹不得。廖若晨下令道:“赶紧动手。”那几名斋女一起用力,皮绳猛然收缩,韩宗安面红耳赤,青筋突起,终于一口气喘不过来,暴毙而亡。廖若晨走上前去,挥刀斩下韩宗安的头颅,提到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香案上,哭泣道:“大帅,你尽心为教,不想死在奸贼之手,今日我们为你报仇雪恨,愿你在天之灵得以安息。”于是焚香祷告,最后转身道:“如今奸贼已除,可咱们圣教也已元气大伤,强敌虎视,今后该当何去何从,还请各位姐妹畅所欲言。”
这些斋女都是廖若晨多年培养出来的亲信,当即叩首道:“愿听姐姐号令。”
“咱们几名女流之辈实在难以控制江城局面,而且老贼与皇甫裁在城内党羽众多,一旦消息走漏,灾祸必将暴起,到时咱们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我想寻着一处可靠去处,献出江城,既可保咱们姐妹性命,又能保住江城百姓,也算是圆田大帅一个心愿。可不知到底投向何方?”
“上游的沙头帮财力雄厚,下游的封家也实力不弱,即便是断金楼也是雄霸一方,还有汉郡的天雷城也崛起很快。”
“我看投向沙头帮最为合适,咱们的原城是沙头帮冲出巫峡的惟一通道,咱们对他们来说可说是雪中送炭,至关重要,到时地位自然不低。相比之下,封家与断金楼实力稍弱一些。”
“我倒是觉得天雷城最为合适。他们实力雄厚,如今已据有汉郡、西山郡、江阳郡多城地盘,即使与秦家火拼也不落下风,是个可靠的去处。”
“可他们根基尚浅,咱们与他们未有交情,贸然去投,恐怕他们不信。”
“这倒是个问题,除非咱们把韩宗安的人头送与他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甚为激烈。廖若晨此时心中也在不断盘算,暗想道:“论实力,天雷城无疑是最强,一旦得到我们相助,慕剑风称霸西南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我对他一无所知,也不知他是不是位明主,万一明珠暗投,悔之晚矣!可是此事只宜早不宜迟,得赶紧做决断。”于是果断道:“我等皆是从一而终之人,无奈被韩老贼强迫,非我等自愿,此次另投新主需得慎之又慎,一旦选中便得至死方休,不得另生他心。依我看来天雷城最为可靠,慕剑风雄心勃勃,眼下其兵马已占有涪城,恐怕不日便会打过来,我们一旦投向他人,到时不敌再降天雷城岂不可耻?但咱们也不可贸然行事,我决定先派两位姐妹前去接洽,窥其诚意,到时献城不迟。”
“愿听姐姐调遣。”
廖若晨又道:“咱们秘而不宣,外界无从知晓老贼死讯,惟独皇甫裁已死,其党羽必然察觉,咱们得先发制人,连夜把其一网打尽。”她外表柔弱,心思却异常缜密,又道:“我用老贼虎符调动近卫鬼兵与你们,你们分头去办。”
“是。”
就在江城内讧不已之时,据守青城的屈盖得知田怀仙、颜道生皆已归西,看着城外摩拳擦掌的川城军,终于坚守不住,率领一万多名士兵开城投降。朱子亮连夜进城发榜安民,城内物资粮草充足,正好解决了川城的粮荒。同一天陵城方向一支神秘的军队进驻川城,西南战局再次紧张起来。
三月初三。水城。
水城已被天雷城大军围困了五天,城内人心惶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水城根本没有一支真正的军队,它这五千多守军只不过是雪源派门下的外围帮众,以及临时凑齐的民兵,武器装备低劣,战斗力不强,更谈不上协同配合了。而且孔可香本身没有军事谋略,完全放弃了外围据点,仅仅把士兵布置在各处城门口死守,既无战略纵横,也未能给天雷城军队造成有效杀伤。
“怎么这城墙上没人防守?万一敌人攀爬上来怎么办?”孔可香这几天茶饭不思,夜不能眠,接连不断的败报使得她憔悴不少,不得已之下连教中的精锐弟子都送上前线了。她亲自到东门来视察防御,发现士兵们都龟缩在走道处,不敢上前,因此大发雷霆。
“掌门,不知敌人发明了什么古怪的武器,射程极远,咱们的士兵只要稍一露头便被狙杀。”一位满脸灰尘血污的雪源派弟子上前禀报。
孔可香仍是不信,大喝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古怪?定是你们贪生怕死,不敢应战。都给我到城墙上坚守。”
众士兵看孔可香动了真怒,不敢拖延,哈着身子,来到城墙边,把大半个身子都埋伏在城墙后面,尽管如此仍然感到随时便有殒命的危险。
孔可香这才解气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呢!就吓得草木皆兵。”她还没说完,突然前方传来呼呼的破空声,随后便是阵阵惨嚎,只见刚刚上前的士兵滚倒一大片,非死即伤,有的贯穿头颅,有的射穿臂膀,更有几人被射飞出去。孔可香大惊之余,连忙匍匐在地,抬眼一看,己方士兵身上插得都是比寻常箭支大出一倍的钢弩,咂舌道:“好厉害的家伙。”她这才相信属下回报的情况是确有其事。
“敌人从哪里展开攻击的?”
“他们伪装的极为隐秘,咱们根本无法目测,而且我军缺乏远程攻击武器,即便是掌握了他们的具体位置也无法展开回击。”
孔可香真是暗恨,在心里骂道:“这打仗和江湖厮杀还真是大不一样,有力没处使,难怪剑门派抵挡不住?”以前她一直鄙视阴扬,认为他是绣花枕头不堪一击,如今轮到自己遭罪,这才有所醒悟。她此时内心深处已对自己贸然袭击剑城颇感后悔了,可她这么要强的性子又怎会自认错误?只得自我安慰道:“所幸还有我派布下的毒障,若要攻进城来,大不了同归于尽。”她紧紧手中的皮鞭,准备豁出去。
“掌门,你看,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正寻思间,天空中突然飘来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刚抬头,那些东西撞到硬物,四溅开来,竟是些黏糊糊的黑色液体。落地后四处流淌,很快就汇成一片。
“这是什么东西?还有股怪味。”有些好奇的人顺手摸了点,放到鼻尖处嗅了嗅。
“别碰那东西,当心有毒。”孔可香专给别人下毒,心中自然警觉。可就在他们还没理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天空中一团团火球铺天盖地而来。
孔可香真是欲哭无泪,暗骂道:“慕剑风这挨千刀的,哪里这么多的花样?还有完没完啊!”可这些火球却听不懂她骂些什么,飞上城头,与那些黑色液体一旦接触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轰”的一下,连孔可香也被包围在大火之中。
“啊!”“快跑!”“敌人火攻啦!”城墙上一片火海,几乎所有都身上起火,有的人忍受不住,手舞足蹈,四处乱奔,但很快便被烧成焦炭。
孔可香也是衣襟起火,幸亏她运起内力强压火势,这才抽身而退,但仍被烧得面如灰炭,浑身灼热难挡。
黑油如雨,烈火如星,这铺天盖地的火雨顿时使水城陷入一片火海。孔可香眼看大势已去,飞身逃离城墙,返回雪源派本堂。本堂内已是人心涣散,物件东倒西歪,时不时还传来伤兵的哀号之声,她感到一股铁锥刺心的疼痛,不断暗问自己道:“难道列祖列宗数百年创下的基业今日便要毁于一旦?”她快步闪进后院的宗师祠堂,想最后参拜一下师父。
祠堂沉浸在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中,由于是本门圣地,平时很少有人可以涉足,这里隐藏着太多的往事,勾系着雪源派往日种种辉煌。孔可香看着四周墙壁上那一幅幅雪源派圣物的雕像,以及香案上那各位祖师的牌位,她潸然泪下,上完一柱清香后,跪倒在蒲团上,嚎哭道:“师父,可香对不起您啊!可香是罪人!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再来看你!你打我罚我吧!”她自幼为其师父收养,一直把师父当做母亲看待,加之自身天资聪颖,师父对其要求特别严格,稍不认真便是一番责罚。而她自小偏偏是个倔强、大胆的性格,越是不准,越是要去尝试,一直到今日才依稀明白了师父的苦心。
眼泪婆娑,青烟袅袅,也许是精诚所至,孔可香突然看见香案上腾起一股白烟,慢慢由浓转淡,竟现出师父的真容,只见她仍是循循善诱的神态,悠悠道:“可香,你还记得为师临终前嘱咐你的言语吗?”
孔可香瞪大眼睛,道:“弟子不敢遗忘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