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勇士皆是泣涕叩首道:“我等皆愿誓死跟随大帅,杀出一条血路。”田怀仙仰天叹道:“我心意已决,尔等不要再劝,我去向苗巨峰投降,请他放你们一条生路。”
“大帅不可啊!我等皆愿死战。”“大帅若有闪失,我们留在人世尚有何意义?”众人血脉贲张,皆不愿接受这残酷的事实。但是田怀仙心中有着一丝不解,他想找出这个答案就非得亲自找苗巨峰不可。他终于做出了决定,道:“你们留守营地,不得擅动,到时我自有安排。”众人围成一团,不放田怀仙离开,田怀仙伸腿猛踹,道:“你们想造反不成?”这些人素来对田怀仙敬畏有加,这时看他雷霆震怒,不敢硬拦,只是哀求道:“大帅,你这又是何苦?”田怀仙狠下心肠,牵过一匹战马,飘然而去,众人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身影,心中哀切不已。
田怀仙来到橘城军营地,直冲帅帐,沿途不断有士兵拦截但都摄于田怀仙的威望不敢动粗。当他冲进帅帐的那一刻,一道冰冷的声音道:“你终于来了。”
田怀仙循声看去,只见一位披头散发的中年将领正坐在中间的帅椅上,面色蜡黄,瘦骨嶙峋,手中还捧着个黑瓷酒壶,在那酩酊大饮。田怀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哪是几年前的苗巨峰,那时的他雄姿英发,能开百石硬功,马上往来如飞,如今却是这番半死不活的模样。田怀仙惊讶道:“你怎么变成如此样子?”苗巨峰嘿嘿一笑,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我哪时得罪你了?”田怀仙甚是奇怪,觉得他简直是语无伦次。
苗巨峰又是一阵冷笑,道:“你这位名满圣教的贵人当然是记不得那些你所谓的小事了,可你知道吗?就因为你一个不近人情的决定把我这辈子的幸福都给毁了,你知道吗?”他眼中射出犀利的寒光,声嘶力竭,煞是恐怖。
田怀仙看他如此模样,定是确有所指,挺胸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弄得你如此颓靡,不妨直说,若是我做错的地方,我自当向你赔罪,你喜欢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他这时终于明白苗巨峰起兵偷袭自己并不是为了向皇甫裁邀功这么简单,他早就怀恨在心,只不过在等这个机会罢了。
“你现在知道错了,有什么用?你当初为什么这么蛮横无理,硬要拆散我和碧菱。”苗巨峰掀开自己的散发,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真情。
田怀仙不料苗巨峰竟还会记得那件陈年旧事,叹气道:“没想到你情毒如此之深,我当初帮你斩断孽缘只是想你苦心修炼为圣教办事,不想你却未能醒悟。要知道教规是严格规定不得男女交结的,你本身就已犯戒了。”
苗巨峰一听此言,咬牙切齿道:“放屁,你这老东西又在这胡言乱语。以前我还勉强信你的鬼话,如今看着教中情形,才知你以前所作所为不过是沽名钓誉,掩人耳目。”
田怀仙听他侮辱自己,面色微愠道:“我自入教以来一向洁身自好,以身作则,并没有言行不一之处,你切不可血口喷人。”
苗巨峰一阵阴笑道:“你自可强词抵赖,但是韩宗安那老匹夫又作何解释?这两年听信佞臣,广选‘斋女’,还不是行那淫邪之事,他自己做的便不准下面之人所为,这是何般道理。”
田怀仙不料他对教中之事也是洞若观火,却非等闲麻木之辈,而且所言属实,他也不好极力反驳,只是叹道:“这正是我所恨之处,所以我这次清教,就是要铲除这帮奸佞,还圣教一个清白。你既还心系圣教,何不与我一起起兵?”
“住口,当初若是你把碧菱嫁了给我,我自是对你感恩戴德,哪怕是要我为了圣教去死也是心甘情愿。如今说这些话,你不嫌为时已晚吗?我早已心如死水,只想泄我一腔怨恨。”苗巨峰神情凄凉,又大口饮了一口烈酒,感叹道:“只怪我年轻时不懂事,听信了你们的妖言,才落得今日如此下场。你们的那些狗屁清规戒律我皆是不敢兴趣,我是为了碧菱才加入天师教,可你们连我这点小小的愿望都无法满足,我还有啥奔头?”
苗巨峰越讲越激愤,田怀仙听得手脚冰凉,精神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原本以为教众信教诚笃的他猛然发现原来信仰早就没了,只不过是他自己一个人空守着一个梦想而已,他心中的那股凄凉真是痛彻心腑,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只是喃喃道:“难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你还不睁开眼睛看看,教中从上到下哪个人不在狐假虎威,装模作样,只顾着奢靡****,那还有心思修身养性?以前咱们黑衣军打仗哪个不是勇往直前,以一当百,如今却是一群饭桶,未战先逃,连冲锋都要用那些所谓的‘鬼兵’了,这难道不是一个讽刺吗?”
田怀仙双腿一软,坐在地上,苗巨峰句句切中时弊,有些甚至比田怀仙都看得深,如此人才原本应该用来清教才是,却不想今日竟死在他手上,真是无话可讲。他断断续续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我死不足惜,但是求你放过山上的兄弟,毕竟他们是无辜的。”
“只要你献出项上人头,我自不必与他们为难。”
“好,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田怀仙身心俱疲,他已经没有勇气面对这残酷的世界,他一生的理想霎时间飞灰湮灭,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抽出佩剑,临终喊道:“今朝我躯赴黄土,他日众生随后来。”当场自刎而死。
原来生命的终结可以这么简单,连苗巨峰对他能如此毫不犹豫都感到吃惊,暗赞道:“田怀仙,我虽然恨透了你,但也不得不承认你不愧是位铁血铮铮的汉子,只可惜教中像你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才会造成如今这副腐朽堕落的样子。不过你仍然非常幸运,毕竟不用看到你耗费一生心血建立起来的圣教基业轰然倒塌。”他拿过酒瓶在田怀仙的尸体旁洒下一行白酒,道:“我送你。”随后对外面喊道:“来人。”立刻有两位近卫冲进帐内。只听苗巨峰吩咐道:“割下叛贼的首级,函入木盒之中,连夜送往江城大祭司处。”又道:“大军立刻开拔,返回江城。”
“是。”
一场血腥的手足相残因田怀仙的自我牺牲避免了,但是黑衣军更大的内讧还在后头,黑衣军倒台的趋势已无法扭转。
颜道生听说田怀仙兵败,说什么也不敢跳这个火坑,想要据有涪城,投向皇甫裁做这一方霸主。可没睡上两日安稳觉,突然半夜城内喧哗声四起,到处都是人马走动,妇孺啼哭之声。他连忙起身,把昨夜强抢而来的两位‘斋女’踢下床去,胡乱披了件衣服,提起佩刀,大吼道:“外面发生何事?”冲出门外,发现卫队乱成一团,有人禀报道:“将军,有人在城内放火,想必是有细作潜入,东南西北四门都有喊杀声。”
颜道生骂道:“******,到底是何方鼠辈来此捣乱。”他实在捉摸不透到底是谁在算计他。
突然府门外火把涌动,马蹄声疾驰而来,一人飞奔来报:“将军,东门、南门已经失守,敌军大量涌进城来,咱们还是快撤吧!”
颜道生愕然道:“何路人马偷袭?”那人道:“看旗印像是汉郡的部队。”
“什么?他们不是在川城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颜道生实在是想不通,汉郡的军队怎么会绕过青城,眨眼便到了这里。这时街上的喊杀声越来越急,熟睡的百姓纷纷醒来,只听得城内乒乒乓乓之声,时而夹杂着“活捉颜道生”的口号。
颜道生料想大势已去,也不去穿上披挂,连忙夺过马匹,飞身而逃,众人见主帅逃命,转眼逃得一个不剩。颜道生慌不择路,只听西门处动静最小,便向西门奔去,他人未到音先到:“快,打开城门,随我出城杀敌。”他明明是逃命却还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真是一副丑陋的嘴脸。
他一出涪城哪敢往有火光处走,尽捡些阴暗小路狂奔不已,才奔出没多远,只见远处火光蔽目,正有一路人马杀来,为首一员大将白马金甲,手中一根长枪,煞是威猛,大喝道:“逆贼,还不快快下马投降。”
颜道生魂飞天外,知道中了敌人的奸计,也不答话,拨转马头便走,想趁着夜黑碰碰运气。
那金甲大将正是汉郡潘自兴,只见他哈哈一笑,道:“拿弓来。”立马有随从递上一张雕花硬弓。他不紧不慢,眼看颜道生渐渐消失,却还是引而不发。
“潘将军,贼人快要逃了。”一些裨将似乎有些担心。
却听潘自兴道:“且让他再跑出几十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颜道生命悬一线,发力狂奔,却不见身后有追兵,眼看自己跑出了一段距离,心中暗喜,叹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正得意时背心猛然一沉,整个身子遭到巨大的冲击,跌落马下,失去了知觉。
天雷城军队欢呼雀跃起来,纷纷喊道:“将军神箭,将军神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