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怀仙狼狈逃回涪城,连夜起兵“清教”,只留颜道生领兵五千据守涪城,自己亲率所剩四万精兵扑向江城,号称八万,一路传檄各地,要求共同举事,一时之间皇甫裁成为众矢之的,惶惶不可终日。“广寒金镖”师碧菱也接到了田怀仙的檄文,正当她要起兵相助之时,从湘阳郡的涟城、弈城方向杀来一支黑衣军大军,不分昼夜攻打常城,她这才明白黑衣军已经分裂成两派,皇甫裁绝不会束手待毙,她只得一面传书于田怀仙,一面收拢军队,奋死抵抗。远在橘城的苗巨峰也是按兵不动,少了这两路最有可靠性的援兵之后,田怀仙不禁对自己此战多了一丝担心。
江城作为江阳郡的首城,城墙雄伟高大,防守布局非常严密,皇甫裁同时又在城外三五里处,布下六处栅栏,作为第一道防线,随后便是三道宽达十几丈的壕沟,沟内布满竹签,城楼上安置大量的弓弩手,以及抛石机,组成一道立体防御体系,可说是铜墙铁壁。
田怀仙到达江城后,看到皇甫裁能在几日内做出如此安排,对他的评价也高了几分,知他与一般的无知宵小毕竟不同。在得知原城的援兵已经进城之后,田怀仙担心自己的兵力不够,没敢贸然攻城,一来等待各路义兵,二来也想给江城内部施加压力,以便造成他们内乱,因为他一直坚信支持皇甫裁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黑衣军教众是不会与他同流合污的,也许内心深处他还有另一层想法,一旦开战必然伤亡惨重,无论胜负,双方都要遭受巨大损失,此战过后,恐怕黑衣军称霸大江上流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
如此僵持了七八日,各地小股义兵涌来十几批之多,少者三五百,多者一两千,清教军的声势再次高涨。田怀仙尝试性的攻击了几次,发现江城防线固若金汤,强攻之下必然损失不小,于是突然在夜间拔营而去。
清晨的时候皇甫裁登城观望敌情,隐隐觉得对面营中炊烟断绝,全没了往日紧锣密鼓的情形,探子侦查之下,才知田怀仙已撤军远去了。皇甫裁满头雾水:“逆贼有何打算?此次出兵未尽全力便索然离去,不是他的风格。难不成就此罢兵?”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第二波探马又来回报:“叛军已沿江向下游常城方向去了。”
皇甫裁猛拍大腿,叫道:“不好,田怀仙不想与我在江城硬拼,反去扫清外围据点。一旦他在常城击败涟、弈联军,便可尽夺湘阳郡之地,那时他便可占据五城地盘,再想剿灭他,那是千难万难了。”他在此时终于猜透了田怀仙的战略部署,可以这么说,一旦田怀仙在常城取得大捷,那么胜利的天平将倾向于他,这是皇甫裁怎么也不想见到的场景。只见他一拳狠狠地锤在城墙上,喝道:“点兵三万,随我追杀逆贼。”
冬去春来,天气依旧寒冷,再加上一场细雨,更增添了无数惆怅。在湘阳郡的岳城郊外的一条小河边正有两人身穿蓑衣,坐在马夹上垂钓。雨点击落在河面上泛起阵阵涟漪,不断地晕开,连成一片,整个湖面为之荡漾。斗笠上传来滴滴答答的敲击声,此时听来格外醒目。两人纹丝不动,没有半点起身的样子。
周围的枯草堆中偶尔泛起星星绿色,使人感叹生命无常,生死相复,原本如此简单。也不知过了多久,左手边的人自嘲道:“翟老,看来我真是运气不好,连累你今日也是一无所获啊!”他身旁之人语气低沉,听来大概上了年纪,笑道:“二公子,不必丧气,这垂钓一事本是锻炼人的耐心气度,至于能否有所收获,反倒是其次了。若是为了捕鱼,咱们何不去做渔夫?”说着又紧紧盯着河面,先前说话之人是位帅气少年,眼看久无收获,天公还不作美,感到一阵失落,想打退堂鼓,不料此人说出如此言语,顿觉有理,点点头。
两人正是封家二少封无际以及二号军师翟冕。只听翟冕道:“今日天气不错,正能炼人,还请二公子凝神静气,以待收获。”封无际原本性致不高,但觉得翟冕言之有理,只得勉强继续,正当他不抱任何希望之时,突然浮子连番晃动,鱼竿一沉,他大喜过望,叫道:“终于有鱼上钩了。”猛地回扯鱼竿,唰的一声,鱼线拖着一条潇洒的弧线跃出水面,只是钩端空空如也,一无所获,刚刚半站腰身的封无际泄气地坐在马夹上,恼恨道:“到手的东西给飞了。”
翟冕却是轻轻一笑道:“二公子,看我的。”只见他缓缓收钩,突然发力,一条约有半斤左右的鲫鱼被他拖扯上来,放入木桶,又笑道:“有下酒菜了,咱们回船。”说着收拾渔具,想要返回。
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身影,封无际虽有不甘,但是雨势渐大,只得收回鱼竿,怏怏地随翟冕返回,两人沿着泥泞小路没走出几十步便看到河边一棵老柳树边泊着一条小船,两人跳上船来,解下蓑衣,坐入竹篷之内。早有一名老人接过木桶,收拾鲫鱼去了。
“都怪此次盘山派之行空手而回,既没与秦家结成同盟,连‘琥珀凤炉’的影子都没打听到。才会到这荒山野岭与鱼虫草木同朽。”封无际对最近的际遇真是失望透顶,真是不明白为什么翟冕会这么淡然处之。
翟冕揭开小桌旁的火炉,上面正烫着一壶老酒,散发浓浓的香气,米白色的液体不断翻滚,煞是好看。他斟了一碗,递给封无际道:“二公子不必如此自怨自艾,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咱们得往长远看。”
封无际捋捋潮湿的头发,看着滂沱的江面,茫然道:“二十几年来,只因我晚生了几日,便要处处忍耐,任何事情皆与我无缘,刚刚得了个德城城主,却又很快被夺走了,真是造化弄人。”他心中似有无数苦闷,豪饮了一口,恶狠狠道:“可恶的白光才,趋炎附势,以后要是落在我手中,绝没他的好果子吃。”
翟冕也自斟自饮起来,道:“二公子还是锐气太盛!不懂蛰伏,像老夫这般残疾之人都没那些无用的怨言,公子又是何苦?”说着他伸了伸那条残腿,面上痛苦之色一闪而没,又道:“白光才作为一名外来之人,自然需要审时度势,站准方向,您不必和他计较,反倒是要和他保持好关系,毕竟他如今掌管着一支实力不弱的水军,不知哪天咱们能派上用场。”
“话虽如此说,难道咱们就郁郁乎久困于此?”
“我看未必。沙头帮货物连番遭劫,肯定是有人故意栽赃给咱们,德城之事恐怕无法轻松解决,二公子此时抽身而退未尝不是好事,让大公子去碰碰钉子,也能挫挫他的锐气。”
封无际摇头道:“即便大哥处理不当,父帅也绝不会责罚他。”翟冕摆手道:“眼下大公子的势力明显占优,咱们所想的不应该是怎么去削弱他,而是怎样保全和壮大自己。这几年随着年龄阅历的增大,大公子已经开始谋划接班之事了,为此在他周围聚集了一批文臣武将,时时为他出谋划策。而二公子偏偏便是他接位的最大障碍,随着手足之情日趋淡薄,二公子实在是危如累卵。当此之时,切不可占据德城这样的上流要津,以遭忌之身处是非之地乃取祸之道。善之善策莫若退避三舍,积蓄力量,岳城乃是最佳之所在。此乃在外则安,在内则亡的道理。”
“只可惜岳城虽地域广大,却城小兵少,恐难成大事啊!”
“单独一个岳城自然难成气候,不过如果能拿下涟、弈两城,情况将会大大不同。”
封无际一听此言突然眼中射出精光,道:“涟、弈两城如今在黑衣军手中,我手中不到两万兵马如何能够取得?”
“据可靠情报,涟、弈两城的主力已经撤回常城参与黑衣军的内讧了,咱们正可趁虚而入。”
“要是黑衣军回师救援怎么办?”
“依我看,黑衣军内部必然是一场恶战,不管谁取胜都将是一场惨胜,再想与咱们抗衡那是不可能了。”
“此事可要报与父帅知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此行乃是一次突袭战,岂可迁延时日?万一让大公子知道,恐怕会横生枝节 ,坏咱们大事。涟弈两城原本是盐帮的地盘,黑衣军夺去后只顾压榨盘剥,统治不得民心,咱们顺应天命取来作为根本之地,往后才能有与大公子一搏的资本。”
封无际砰然心动,暗想:“涟弈两城人口繁密,物产充足,若是能长久据有,养民蓄兵,何愁大业不成?”当下豁然开朗道:“先生不愧是足智多谋的宿将,真是让我拨云雾而见天日。”
翟冕轻轻一笑,道:“公子不可高兴得太早,以目前局势看,拿下两城不难,关键是要让主公能把湘阳郡的地盘归于公子麾下,这恐怕得花点心思。”
封无际点点头,道:“大哥肯定是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