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宗安刚刚沐浴完毕,正在焚香清修,却被皇甫裁这不速之客搅得不得安宁,闻言大惊道:“什么?田怀仙擅自领兵返回涪城,他想造反不成?”
“目前形势尚不明朗,属下也是忧心忡忡。万一田怀仙谋逆,后果不堪设想。”
韩宗安脸上阴晴不定,躲在帐后的他百思不得其解,田怀仙怎会如此大胆?可他在军中威望甚高,万一反叛,黑衣军必是分裂成两派,互相攻杀,内耗不已。只得问皇甫裁道:“田怀仙手握重兵,此次出征是你推荐,你可有何应对之策。”
皇甫裁暗骂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本想借田怀仙出征之机独揽大权,排斥异己,一旦自己在江城控制局面,便可找个借口处理掉田怀仙,没想到田怀仙早有警觉,而且竟有反叛之心,这是他估计的严重失误。当下思索了片刻,道:“属下有一计,可探明其心。”
“哦?从速道来。”
“费基暴毙,正好利用这个借口招田怀仙回来参加葬礼。田怀仙若有反意,必然拥兵自重,不敢前来,到时主公便可下令其它几城讨逆;若他没有反意,趁他入朝之时便可拿下,另派他人统领大军,蛇无头不行,这场危机自可消弭于无形。”
韩宗安点头道:“此计甚妙,就怕韩宗安不肯轻易就范。”
“如果他想武装抗命,仅凭他手中这点兵力恐怕不够,他一定会联络其它几家城主连谋造反,咱们不可不防,得早作打算,必要时可以解除可疑将领之兵权。”
“此事不可造次,万一酿成激变,后果非同小可。”
皇甫裁一阵失落,却也不敢表露出来,躬身道:“那属下立刻传文让田怀仙回江城。”
韩宗安嗯的一声,点点头。
两日后一行大约三百人出现在江城的南门,全副戎装,风尘仆仆,其中一位壮汉向一位白面书生道:“大帅,马上就要到江城了,咱们得万事小心,就怕皇甫老贼有诈。”那被唤作大帅之人正是田怀仙,他接到皇甫裁的传书没有稍作停留,只带了少数精兵奔回江城。当时颜道生等人都反对他回江城,可他似乎胸有成竹,一口拒绝了。眼看江城就在眼前,他心中思绪万端,暗叹了一句:“为了避免圣教陷于分裂,就让我赌这最后一把,希望主公尚自清醒,能够挽狂澜于既倒。”当下对卫队统领道:“此次回来我是抱着九死一生的决心,只希望能做成这件大事,万一有变,你们只管尽力杀出去,号令各城起兵讨逆。”
那统领神情激愤道:“我等誓死追随大帅,生死不离。”
田怀仙点点头,看着已到眼前的江城城墙,喊道:“好,咱们进城,直奔费长老府中。”
进了江城,田怀仙一行早有人迎接,径直来到费府,只见府外车马林立,人流不息,随处可见白色哀布,听及那令人酸楚的丧乐。进到府内,嚎哭声不绝于耳,田怀仙也触景生情起来,他与费基相交多年,两人一起谋划铲除皇甫裁,如今他驾鹤西去,不但黑衣军少了一位元老重臣,田怀仙也失去了一位重要的合作伙伴,如今他只得独自挑起这副中兴重担,想到此处,悲从中来,哭道:“费兄,你一生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不想如此便去了,圣教痛失一柱啊。”他真情流露,边哭便走,转眼便到大堂,上面坐满了宾朋,到处挂满了巨幅挽联,在那浓浓的纸钱灰中,这份凄凉哀痛可以想见。
田怀仙眼睛向两边一觑,只见韩宗安与皇甫裁都坐在主位下首,一脸肃穆,他上前给费基上了柱香,又痛哭哀悼了一番,和主家见过礼后,跪见韩宗安道:“属下参见主公。”
韩宗安伸手示意道:“田大帅一路辛苦了,不必拘礼。”
田怀仙又向不远处的皇甫裁偷瞄了一眼,起身道:“等费兄丧礼完毕后,属下有重要军情禀报。”
韩宗安点点头,道:“寡人的确也有点累了,想到后院去歇息一会,你有事便一起进来吧。”说着在侍婢的掺扶下缓缓起身,也就在韩宗安起身的一刹那,田怀仙在他身后看到了一幅他怎么也不想看见的场景,那是一双素雅的花鞋,他不用抬头也已知道主人是谁了。原本并不显得奇怪,可惜它此时竟然两只脚尖相对,形成一个八字,田怀仙浑身冰凉,感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于是假装一阵头晕,推脱道:“属下连日征战,身体疲乏,气血不畅,等恢复精神再向主公禀报。”说着也不等韩宗安同意,转身便走,堂上众人都是一惊,正要出手阻拦,韩宗安已到堂外。
这时堂上皇甫裁猛然冲出人群,一声大喊:“田怀仙拥兵谋反,主公法旨,就地正法。”堂内外立刻有无数武士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手中利刃雪亮,眼看田怀仙便要死于刀下。
这时门外一阵喊杀,田怀仙的卫队觉察到里面的异动,冲杀进来,把田怀仙团团护住,向大门口杀去。
皇甫裁岂容自己的精心布局落空,亲临前线指挥,大喝道:“把府门关上,弓箭手放箭。”四周围墙之上涌出几十名埋伏已久的弓箭手,一通箭雨之后已有多人死伤,最可怜的还是费府的宾客、下人,原本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哪想到自己转眼也到冥界地府中报到去了。
田怀仙卫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武士,仓促应战之下仍体现了极强的素质,一面舞刀护住田怀仙,一面有人死守府门。可惜皇甫裁步步紧逼,誓要把田怀仙斩杀,战斗进行的异常激烈,皆是疯狗般的厮杀,叫喊声此起彼伏。才勉强冲出府门,田怀仙手中已有一百多人阵亡,到处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几无落脚之处,所幸庭院内空间狭小,皇甫裁无法发挥人手上的优势,这才给田怀仙留下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这时大街上上也传来急行军的声音,已有大批军队向这边赶来,田怀仙这时终于明白这完全是韩宗安与皇甫裁联手设的局,不禁暗问道:“主公,你这又是何苦?只要能杀掉皇甫裁,你要我死又有何难,非得出此下策,造成兄弟阋墙。”
“大帅,叛军已向这边杀来,咱们往哪边突围?”众卫士齐喊。田怀仙突然想到那双花鞋上画着一只朱雀,朱雀代表南方,于是他果断道:“从南门杀出去。”
“南门出去,并无大道,前有大江阻隔,恐怕是死地啊!”
“其它三门恐有重兵埋伏,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既然田怀仙主意已定,众人也不再言语,只顾向南门杀来,刚过转角处便见到一支大军从另一方向赶来,人数足有千数,沿途百姓皆是惶恐躲避,人仰马翻,鸡飞蛋打。
眼看敌人马上追近,几十名武士回身应战,其余众人继续保护田怀仙突围。留下来的武士抱着必死的决心,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硬生生阻住数千人的军队,直到全部阵亡。这些黑衣军的兄弟有的曾在一起并肩作战,不想今日竟落了个同室操戈的下场。
一连阻击了三场,手下武士接连丧命,田怀仙只带领不到五十名武士赶到南门,只见南门也有一支军队把守,为首一员老将,须发皆白,手挺大刀,威风凛凛。田怀仙暗叫要糟,这员老将名唤毛际可,也是员出生入死的沙场宿将,只是因为年纪大了,田怀仙劝他早点退休,平时并未笼络他,不想今日却撞在他手中。
田怀仙众人正要厮杀,却见毛际可迎上前来,道:“大帅,请速速出门,这里就交给老夫了。”田怀仙大吃一惊,激动道:“毛公,你……”毛际可豪爽大笑:“今日便要让大帅看看老夫是不是真的老得不中用了。”说着吟唱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田怀仙眼看追兵已至,想到教中还不乏忠义之人,热泪盈眶,道:“毛公相救之情,田某必当重报。”
毛际可却不看他,道:“大帅只要能铲除奸佞,振兴圣教,老夫死又何妨,请速去。”随后一夫当关,率军堵住追兵。
“大帅,这边走。”毛际可早安排几人给田怀仙做向导,田怀仙知道他今天救了自己一命,必然凶多吉少,可是自己不走岂不是让他白白牺牲,只得硬着头皮夺路而去。一路上不敢走大道,沿着一条小路,飞也般的奔向江边,绕过一片密林,果然见到江边已有数十条小船在那等候,如此精密的安排不禁使他再次想起那双花鞋,暗道:“若晨,今日若非有你,吾命休矣!”
“大帅,请先登船。”田怀仙在众人的掺扶下,登上小船,拉足风帆,顺江而去。
哀莫大于心思,此时田怀仙的心中冰冷冰冷,只有那无尽的失望,他终于下定决心要与这腐朽的集团作彻底的决裂。
毛际可指挥手下五百兵卒与皇甫裁军队拼死搏杀,在斩杀数十名逆贼之后,终于力竭身死。皇甫裁从费府领兵赶来,发现田怀仙已逃出江城,气得火冒三丈,看着毛际可的尸体,咬牙切齿道:“把老匹夫的首级割下,挂于城门之上,以儆效尤。”随后又传令道:“通知江边水军,火速派出船只,封锁江面,缉拿逆首田怀仙,擒拿或杀死者,赏白银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