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盔甲真是霸气十足。”聂心依来到盔甲前,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一下。“这是主人的本镇甲,平日轻易不穿。多亏瑞丽和陆萱妹子精心打理,才能如此一尘不染,焕发荣光。”云娘上前介绍,此时她眼神中也射出一股迷离的神光,似乎透过盔甲看到了一些自己期盼已久的东西。
聂心依又随手在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古书,随意乱翻,只见书页中间密密麻麻、龙飞凤舞的写着无数评语,尖锐深刻,思路巧妙,能道常人未道之言,她不禁看得呆了,暗忖道:“风哥看起来轻佻放荡,实则才气纵横,用功颇勤,真是难能可贵。”聂心依不由得拿慕剑风与裴景术相比较,裴景术无疑更加多才多艺,尤其能揣摩她的心思,因此经常能讨得她的欢心,但是为人处事未免过于圆滑世故,且有志得意满,轻鄙他人之色。慕剑风真情流露,虽没有那般花巧,而且有些过于霸道,但是为人极重情意,学问更加广博,却像个干大事的人物。
云娘看她若有所思,便道:“妹子,天色已晚,咱们早些将歇,明日再细细观阅不迟。”聂心依蓦然一笑,知道自己有点走神,应声道:“听姐姐的吩咐。”
两女同榻而眠,虽说最近都是心力憔悴,但是两人初次见面便有惺惺相惜之感,因此躺在床上少不得天南地北的闲聊起来,最后又谈到慕剑风,不自觉又淌了不少眼泪,这才迷迷糊糊睡去。
青城,青山派本城。这里自被黑衣军占领后,便改成了主将府邸,此时堂上堂下,站列不少士兵,个个神情凝重。
一员身穿黑底白面,面色黝黑,身材高大的年轻将领点头哈腰地走上堂前,单膝跪地道:“末将单捷见过田大帅。”此人虽然看来身材雄健,实则脚步虚浮,跪地时连连喘气,显然身子非常虚弱,但是脸上却带着一股谄媚之色。
堂上安坐之人正是田怀仙,他刚从川城撤军回来,只见他头戴道观,身着鹤服,缓缓睁开双目,悠悠道:“单捷,你可知罪?”
单捷一听此言,身子一震,原本喜悦之心顿时冰凉,狐疑道:“大帅何出此言?末将实在不知。”
“你督运粮草不济,以致大军前线失利,又在青城横征暴敛,闹得民怨沸腾,饿殍满地,青城人心浮动,你还不知罪吗?”
田怀仙一阵责骂,单捷浑身直冒冷汗,双腿跪地,哀声道:“大帅冤枉啊!末将连番催促涪城赶运粮草,可说是日夜不休,只是涪城迟迟不见动静,这才无法及时把粮草运往川城前线。为此末将在城内挨家挨户收缴余粮,可惜杯水车薪,不能成事……”
田怀仙单掌猛拍桌子,勃然大怒道:“混账,还敢狡辩。军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这浅显的道理你还不懂吗?我看你是名为收粮,实则搜刮民脂民膏,以致抢劫、强暴之事时有发现,我军军纪败坏,你该当何罪?”
单捷知道田怀仙治军一向严厉,自己扰民、中饱私囊之事也是确有其事,要是田怀仙死拧着这茬不放,自己今天势难过关,于是捣头连连道:“大帅,末将本意是好的,无奈下面的人目无天规军法,末将督责不力,还请大帅从轻发落。”
“你倒推卸的干净,如不严办尔等,怎能整肃军纪,以谢百姓?”田怀仙声色俱厉,语露杀气。单捷知道大事不妙,双腿乱颤,不时向旁边的颜道生、屈盖使眼色,希望他们能替自己开解两句。
颜道生与单捷私下交情不错,常聚在一起喝酒,单捷私下里还送了不少“秀色”给颜道生修炼,可是颜道生此次攻打川城失败连连,早被田怀仙训斥得抬不起头来,此时又怎敢犯颜相谏。
单捷看颜道生不肯相救,情急之下,抬头向田怀仙道:“还请大帅看在大祭师的面上,饶末将一条狗命吧。”
田怀仙冷冷一笑,道:“你若不提皇甫逆贼,我尚且留你一条性命,你如今抬出他来,便是承认与他一党,既是奸党便不可留在人间。”
单捷此时后悔得恨不得把自己的嘴打烂,结巴道:“不,不,末将与大祭师毫无关系,末将愿效忠大帅。”
“贪生怕死之辈,留你何用?来人哪!”田怀仙一声令下,早有刀斧手吆喝上堂。“把单捷拖出斩首。”两名刀斧手连忙上前架起单捷。可怜单捷原也是一员骁将,只是最近几年不思进取,沉迷酒色,临事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被刀斧手硬生拖出堂外,只听得他杀猪般的哭号之声,震天价响,惨不可闻。堂上其它裨将都是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出。人都道田怀仙乃玉面铁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单捷被拖到堂前,咔嚓一声,刀起头落,洒出一片鲜血。想到他几月前刚来青城上任时是多么意气风发、不可一世,还没过上几日奢华日子,便稀里糊涂地一命呜呼了,真是可叹人生如梦啊!
颜道生浑身冰凉,甚至不敢接触田怀仙的目光,斜目看去,中堂之上的那幅虎啸山冈图突然浮动起来,那只吊睛猛虎似乎活了过来,嘶吼连连,想要一口把他吞没。他吓得吞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上前道:“大帅,单捷深受大祭司的信任,就这么轻易斩了他,似乎不妥吧?”
田怀仙挥挥手,示意堂上武士退下,只剩下颜道生、屈盖二人,这才道:“如果此次咱们能拿下川城,我尚且留他狗命,如今功败垂成,不得不痛下杀手。”
颜道生眼睛一转,似未明白。
田怀仙又道:“此次我主动请缨出战川城,虽说也有开疆拓土之心,但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能掌握一支军队,立于不败之地。不想朱子亮强悍至斯,完全打破了我的计划。咱们兵败之事是纸包不住火,早晚要传回江城老贼耳中,我只有抢先出手,拿下青城以为大军屯驻之根本,总不能让兄弟们露宿荒野吧!”
颜道生一听此言,心里直打鼓,暗想:“如此这般擅杀节 帅,莫不是要造反?这下可怎么办?”只听田怀仙又道:“老贼这两年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自从前年郝奇兄中年归天之后,原城已落在老贼手中,去年拿下涪城亦被他随手占据,在湘阳郡的盐帮旧领之上也都布满了他的爪牙,可说咱们忠义之士是完全处于下风,只有‘广寒金镖’师娘子占有常城,苗巨峰保有橘城,形势日益式微。江城内部一片乌烟瘴气,大批老臣非病即死,宵小弄权,只顾歌舞升平,醉生梦死,全无囊年气势了。眼看数十年基业即将毁于一旦,我岂能不痛心疾首?”
田怀仙意气萧索,满脸悲愤之色,颜道生与屈盖两人也是感同身受,这些年黑衣军势力似乎发展的不错,但是上下之间等级越发森严,全没了以前那种亲切的兄弟之感,恃强凌弱之事屡见不鲜。颜道生叹气道:“所幸江城有费老主持,想必他们还不敢太过造次。”
田怀仙看了一眼颜道生,似乎对他的乐观感到一阵担心,摇头道:“费恒刚毅有余,智谋不足,做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必定得罪众人,恐怕日后必为奸人所害。”
颜道生一惊,他不料田怀仙竟会说出如此言语,似乎黑衣军中的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他有点无法接受,反问道:“那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大帅想兵谏不成?”
“自古以下犯上皆是悲剧收场,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行此险招,但是老贼步步紧逼,我不得不提前做好打算。我此次兵败,消息一旦传到老贼那里,他必然借此对我大兴打击,恐怕覆巢之下你们也不能生免,这我才先杀单捷,夺下青城。”
颜道生这才知道事情急迫,自己已经无形之中被卷进了关系到黑衣军前途以及他身家性命的政治大漩涡之中,想抽身已是万万不能了,于是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既然已到你死我活的节 骨眼上,咱们还是抢先发难的好。”
“我已传书与师娘子、苗巨峰,师娘子已回书于我愿意起兵讨贼,苗巨峰还没有消息,想必不日也会有好消息传来,咱们的当务之急乃是先拿下涪城。”
“涪城目前在皇甫老贼的亲信奚普手中,恐怕不会轻易就范。”
“硬讨当然不成,只得计取。”
“大帅有何良策?”
“目前我军战败之事尚未传开,我们只说攻打川城取胜,准备取道涪城回江城,奚普必然出城劳军,我军就势在阵前擒之,可不战而得涪城。”
“大帅此计甚妙。”
“一旦咱们取得四城支持,既可切断湘阳郡与江阳郡的联系,取得对江城的合围之势,二来也可联名上书主公,劝其斩杀逆贼,以谢教众。如若老贼负隅顽抗,我也只得拼着鱼死网破,起兵平难,到那时你们可愿跟随于我?”
颜道生与屈盖双双跪倒,齐声道:“大帅于我等有再造之恩,我等必将誓死跟随大帅。”
田怀仙连忙扶起他们,悲凉道:“从今以后咱们便以兄弟相称,同心讨贼。青城乃是咱们立足之根本,我准备派屈盖留守,道生,你随我一起去取涪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