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彪把紫砂茶杯倒扣在檀木桌上,道:“文兄,你要是能帮我把此事解决了。老周我赔你一千斤上等茶叶也无妨。”文博顿时眼睛一亮,道:“此话当真?”周彪道:“君子无戏言,难道这种小事也要诈你不成?”文博连连摆手道:“没这意思,只是想到咱们汉郡并不产茶,眼看还有两月新茶便要上市,这一千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周彪也是一窘,暗骂自己道:“对啊!如今战况紧急,到哪去弄这一千斤茶叶来?只是海口已夸,怎么也不能收回来。”他只得勉强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赶紧给我想办法吧!”
文博一阵偷笑,道:“既如此,我便指点你几句。圣人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意思是说男女之事便如吃饭喝酒一样再正常不过了,也和茶、酒一般,各有所爱,各取所需。我爱茶,你偏好酒,这是强求不来的。”
周彪哪有心思听他长篇大论,心里嘀咕道:“好个迂腐的书生,说话不着边际,就喜欢掉书袋,直插重点不就完了,费这么多口舌。”嘴上却恭敬道:“这种粗浅的道理,我也是懂的。”
文博摆摆手,又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茶有茶的好处,酒有酒的妙用,可不是随便哪个吃茶喝酒的人能品出来的?譬如说茶香吧!叶、水、壶、火,样样都有讲究,而且一茶一个味,须品茶人结合自身的心境慢慢领会,最终达到凝神舒气的功效。想必这酒也是同理。”
周彪暗自嘀咕道:“平日饮酒只顾个痛快,哪来这么多繁文缛节 ,真是将军遇到秀才有苦说不出啊!”只好哭丧着脸,反问道:“这与我收服那小蛮娘有何关系啊?”
文博笑道:“关系大着呢!你既好她这一口,她又能千里来投你,证明她是酒非茶。可这喝酒也是有讲究的啊!年数、酒具、气氛缺一不可,你喝下去总得闻个味出来,总不至于穿肠而过,一无所获吧!女人如酒,还是要仔细品啊!像你这般狼吞虎咽又怎能领悟着佳人之情思妙想?”
周彪眼睛一瞪,若有所思,道:“照你这么说,真是我马虎大意,不通人情了?”他脑子里不断闪现这几日与马幽兰的冲突,自己简单粗暴的模样不断重复,不禁吓得他背心冷汗直冒。
文博又喝了口茶,淡淡道:“你一味要她迁就于你,你可站在她的立场设身处地替她着想过?”
“马小贼,私通秦家与我为敌,又怎可轻饶?这可是原则性的东西?即便我循着私情,下面的兄弟们也不会答应。”
“谁叫你循情枉私了?你如真是完全出于私情,我文博第一个便不会答应,只是叫你通融一下手段,凡事可不只是只有一种做法。”
“怎么讲?”周彪经文博这么一开导,脑子灵活起来。
可正当文博张口欲言之时,门外突然有人启禀道:“文先生,聂小姐求见。”文博与周彪面面相觑,都是一愣。正不知该如何应对聂心依,她却自己寻上门来,真是始料不及。文博连忙起身道:“快快有请。”两人一齐走到门口恭候。
聂心依推门进来,文博、周彪恭敬道:“属下文博、周彪见过聂小姐。”聂心依由于体力尚未恢复,走路极为缓慢,看到文博、周彪两人毕恭毕敬的站立在两侧,仔细打量一番,两人都是三十左右的年纪,一个虎背熊腰,壮如铁塔,一个儒装道骨,雅气十足,连忙道:“两位不必如此,两位皆是天雷城元老重臣,小女子又怎么敢当?”
文博、周彪两人跟在身后也把聂心依看了个大概,只觉得柳眉青丝,皓腕玉容,尤其是那如清泓般的迷人双眼,使人打心里赞美起来。
文博也是万分为难,按名分上来说聂心依并未正式嫁与慕剑风,她还不是天雷城的主母,可是实际上慕剑风肯为她舍去性命,她又能单身相投汉郡,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不恭自是不行,过分隆重也似乎不妥,只得唯唯诺诺请聂心依在上座坐下。
如此情形,聂心依觉得浑身不自在,道:“我知你们因着风哥的关系敬重我,可我想即便是风哥在此,你们也不须如此拘束吧?你们请坐吧!”说着指了指对面的两张椅子。
文博低头道:“主仆有别,属下万不敢造次。小姐玉体未愈,还请回房休息,切不可在外滞留。”
聂心依道:“依着我目前的身份确实不该出来指手划脚,只是此事紧迫,不得不相求两位。”
文博道:“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只要不牵涉军国机务,属下定当竭尽所能。”聂心依岂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只是既已出口,也收不回来了,道:“此事原也无关大局,只是相求周将军暂缓处决一人。”
周彪朗声道:“何人?”“马家牧场马五侠。”
周彪疑惑道:“怎么又是他?聂小姐又是怎么知道此事?此人十恶不赦,乃是我天雷城的死对头,万万不可轻饶。”周彪火爆脾气,对于女人干预政事尤其不满,因此语调也高了起来。
反倒是文博接口道:“小姐千金之躯何必去管那一介莽夫之死活,还是将歇身子要紧,万一劳神费力,有损玉颜,主公回来,我等吃罪不起。”
聂心依心道:“周彪口直心快,大开大合,却是虎将风范。文博表面屈礼,实质也不想让我插手此事,倒也有几分谋略。风哥能挣下这么大的地盘,跟他手下人才众多密不可分啊!”又想到:“我要救马五侠,如仅凭动之以理恐万能达成,看来还得花点心思。”于是摸了摸腰间,掏了件物件出来,递给文博道:“文先生,这是何物,请你过目。”
文博惶恐上步接过,睁眼一看,差点叫了出来,结巴道:“这个怎么会在您这里?”周彪凑目一看,魂飞天外。
聂心依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也不知此是何物,有何用场?只是风哥临走时托付于我,要我好好保管,如今好奇之下便想请先生一解谜团。”
文博把一方印章捧在手中,颤颤巍巍道:“此物名‘朱玉金符’,乃是我天雷城军机重印,一向由主公贴身保管,能调动汉郡数十万大军,没想到主公把这个也托付给您了。”他此时已是浑身冒汗,慕剑风能把朱玉金符赐给聂心依,便是说明完全信任她,也是完全承认了她的地位。文博不禁暗自后怕道:“幸亏刚才没有言语唐突,不然得罪了未来的主母,于我未来清途大大不利。”说着便把朱玉金符递了回去,周彪也是诚惶诚恐,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聂心依也有点大出意料之外,原以为只是慕剑风的贴身之物,拿出来的目的无非是增加一点自己说话的分量,没想到这东西竟如此重要,不禁想起那日在江边慕剑风洒脱且略带坏笑的面容,心里不由酸楚起来,喃喃道:“风哥待我如此……我……!”
眼看聂心依便要泪洒当场,文博手忙脚乱,急道:“聂小姐保重身体,主公不日便可寻回,你所吩咐之事属下定当办妥。”
聂心依没想到文博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道:“我也不是说要放了他,只要把他看住了,不必去为难他,一切等风哥回来后再做主张。”
“是。”文博连忙应下。
周彪还待说些什么,早被文博用眼神所制止。聂心依看目的达到,也不久留,起身道:“那就拜托两位了。”
文博、周彪齐声道:“恭送聂小姐。”
聂心依走后,周彪突然大怒道:“文博,平日里看你还挺有骨气的,怎么今日在一个黄毛丫头面前这般猥琐不堪?”
文博也不看他,又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道:“她岂是寻常女子,你也看到了,主公也朱玉金符也给她了,她定是将来的主母,你我又怎么能不小心伺候?”
周彪不服气道:“即便是主公,对我们也是兄弟看待,并不需如此降格,再说你又怎能擅作主张,不杀马小贼?”
文博叹道:“主公是把咱们当兄弟看,可以后等他一步步壮大,最后甚至作了天子,咱们还有资格做他的兄弟吗?”文博用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周彪和自己,道:“君臣便是君臣,主仆便是主仆,咱们作臣子的自个儿心里要清楚,切不可乱了尊卑,犹不能拿着主上的恩遇恃宠逞娇,不然大祸立临啊!”
周彪对于这番言论似懂非懂,心里总还有疙瘩,不解道:“不杀马小贼,怎么向众将士交代?”
“不杀马承兄也不全是为着聂小姐的请求,刚才我便有一个主意化解你的难题。”
“说来听听。”“如今我们杀了马承兄也只是泄一时之私愤,于大局无关痛痒,反过来咱们要是能好好利用他,说不定能取得意象不到的结果。”
“怎么讲?”
“马家乃是秦家爪牙,我们只要能扣住马承兄,马家便会投鼠忌器不敢与咱们公然翻脸,我们无形中少了份阻力,随后咱们还可以利用马家套取秦家的情报,那不是一举两得之事吗?”文博说到这里,又向周彪诡异一笑道:“也能把你的烦心事一并解决。”
周彪这才恍然大悟,道:“那军中如何解释。”文博略微思索,道:“咱们向聂小姐借取朱玉金符,行文军中,便说是主公自外面传来急令,一来可以办妥此事,二来也可借此稳定军心,毕竟主公久不露面,军心恐怕要浮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