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萧杀,雄墙铁地,入眼虽都是枯黄色,但西城恢复了不少人气。商旅时有出没,大量的流民给西城的军事建设带来了丰富的劳动力,可是安置工作同样棘手,幸亏有文博坐镇指挥,这才显得那么井然有序。
进城的人群熙熙攘攘,拖儿带女,南腔北调,嘈杂起伏。很多人都是衣衫褴褛,饱经风霜,但这时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微笑。有人感叹道:“原来这就是西城啊!这么雄伟啊!”
周彪本想在西城外围建一座女城,可是碍于财政没能建成,只得在原城的基础上增高拓宽,如此一来,本就高壮的城墙更显耸峙,抬头看天,头晕目眩。由于工程浩繁,到此时仍没有完全峻功,不少军匠忙碌的安装防城器具,热火朝天。进入西城的百姓油然感到一种安全感,终于再次找到了家的温馨。
人群中一声吆喝,突然纷纷散开,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奔腾声,掀起滚滚烟尘,直向城门而来。眼睛一眨,众人这才看清来物的形状,竟是一只体格硕大无比的花斑猛虎,浑身冒汗,但气势混雄,猛地仰天长啸,震得在场众人纷纷闪开,一些孩子惊惧不过,嚎啕大哭。更奇怪的是它背上竟躺着一位长发少女,虽只能看见一个侧面,也已知是位貌美之人,她秀目紧闭,面色发白,嘴里喃喃自语。
一虎一人突然闯出,早警觉了西城守军。城门口一队长枪兵列成阵型,围住猛虎。但也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巨虎,身形都有点颤抖,踟蹰犹豫不敢随便攻上。猛虎也不硬闯,只是在城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吐吐舌头,隐隐冒出火光,众人皆是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这份惊惧可想而知。
正在僵持间,一阵马蹄声响起,周彪亲自领兵杀来,喝道:“怎么回事?”
小校回禀道:“将军,城门口来了只老虎。”不用小兵回报,周彪也已看得一清二楚,胸中也是砰砰直跳,暗叹道:“哪来的猛兽,比寻常的大虫足大了两三倍之多,岂不是一口便能把人咬断?”
也许是周彪装饰华丽、威风凛凛太招眼了,猛虎一眼就盯住了他,还向他低吼了一声。气得周彪暗骂道:“好小子,瞪什么瞪,上来就给你大爷下马威啊!”下令道:“来啊!给我取张大网来,把这老虎给兜走。”有人领命飞快去了。周彪又道:“其它人给我围住,别让它给跑了。”
有士兵提醒道:“将军,老虎背上还有个人呢!”
周彪也颇感棘手,暗想:“虎崽子啊!难道你也是仰慕你周大爷的威名前来投靠?可是你这么模样可真够吓人啊!”周彪知道一旦下令进攻,必然伤到虎背上的女人,他也没敢妄动。
过了一会连文博、颖儿都听到消息前来助阵,数十壮汉扯出一掌大网,压低重心一步步向猛虎紧逼,这巨虎似乎也看出他们不怀好心,猛地一伏身子,低吼一声,嘴鼻中竟喷出火来,吓得众军一齐向后趔趄,怪叫道:“这是妖物啊!嘴里会喷火!”
文博这时终于看出端倪,下令道:“此物不是妖物,乃是上古神兽,名曰‘地心烈虎’。千年难遇,不知今日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它背上之人定不简单。”
颖儿突然提醒道:“你们听,那女子似在讲话。”这时众人慑于虎威,皆是屏声敛气,场中静悄悄,反而能听见虎背上传来一阵阵断断续续的言语,依稀是:“不要,……风哥,风哥。”
“你们听,她在呼唤风哥?”颖儿大为惊奇,脑中一个奇怪的想法涌出,连忙跳下马来,绕到一旁,端详那女子的容颜,不看犹可,一看惊叫道:“啊!原来是她!”
周彪奇道:“颖姑娘,她是谁?”颖儿双眼噙泪,哽咽道:“她是江夏的聂姑娘。”这时周彪与文博一齐惊叫起来,文博连忙道:“快,快把聂姑娘扶下来。”颖儿那用等他们的命令,早就走上前去,那猛虎起初还后退几步,但是看着颖儿那副柔弱哀愁的样子似乎也有些不忍,干脆蹲在原地不动。颖儿上前扶住聂心依,抚摸额头,火热发烫,急的颖儿连忙想把她背了下来,可是发现聂心依双手死死的扯住地心烈虎的颈毛,疼得地心烈虎哀叫连连。
颖儿叫道:“快抬肩舆来。”一边把聂心依的手指一根根拨开,费了九年二虎之力才把聂心依背下虎背,此时肩舆也已就位,颖儿招呼也不打,抬着聂心依进城了。
周彪却是头大了,舔舔嘴唇,问道:“文先生,那这位什么虎的东西该怎么办?”
文博也是摇摇头,道:“神兽是种祥瑞,往日是盼也盼不到,如今自动上门,当然得把他迎进去。而且它既与聂姑娘有关,咱们便不可怠慢。”周彪叹口气,他也知道慕剑风与聂心依的关系匪浅,聂心依很可能就是未来的主母,他哪敢疏忽?可是这地心烈虎毕竟不是人,即便他想礼遇也是没有办法,只得愣在马上,干巴巴道:“快,把这位虎爷也请进城去。”
众将士多少看出大概这一虎一人是友非敌,心中恐惧大减,可是要他们请老虎却有点强人所难了。他们老粗一个,往日即便请人吃顿饭都没什么规矩,如今要请老虎真是千难万难,只得硬着头皮,站成两排,躬身道:“虎爷,请进城。”手里不断挥动,指示方向。
地心烈虎瞪着眼睛朝他们看看,突然跳将起来,昂首挺胸,大踏步朝城门走去,旁若无人,气度非凡,丝毫没有拘束。看得周彪笑道:“邪门了,这老虎可不是一般的聪明啊!”
文博也跟在身后,笑道:“是啊!它可比咱们气派多了。”
聂心依被神虎护送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西城。这也成为后世经常谈起圣朝庄懿皇后的一大美谈。
聂心依自从被接进西城后,一连昏睡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清晨才慢慢恢复神识。她缓缓醒来觉得自己不再瑟瑟发抖了,浑身洋溢着热流,周围酥软无比,非常享用。她睁看眼,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位貌美的姑娘,略显憔悴,可是那水润润的玲珑眼,凝玉般的肌肤透露着一股纯自然的美。聂心依僵硬道:“我这是在哪啊?”
那姑娘笑道:“聂姑娘,你醒了啊!不要害怕,这里是西城,我叫颖儿。”聂心依摇摇头,看着室内的装饰朴素淡雅,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感叹道:“我终于是到了西城了。”
颖儿看聂心依醒来,万分高兴,急切道:“聂姑娘,你可知道我家主人的下落。”颖儿理所当然的认为既然慕剑风是为救聂心依坠崖的,那么聂心依脱险,慕剑风肯定也没有性命之虞。
聂心依被颖儿一问,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神情萎靡,玉容依偎着鹅绒丝背,低泣起来。颖儿心里顿时一凉,暗想:“难道主人出事了?”只听聂心依哭诉道:“风哥为了救我,跌入河中,我也不知他如今到底是生是死。”又道:“他真的很傻,原本他有机会自己走出来的。”
此言一出,颖儿顿时花容变色,这几日燃起的希望又重新破灭,怎叫她不失魂落魄?可是久经战阵的她如今也已慢慢学会了坚强,反而安慰聂心依道:“聂姑娘,主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你躺了这么多天,肯定是饿了吧!我叫人拿点东西给你吃。”话未说完,颖儿已转身离去,她不想让聂心依看清她的面容,因为此时她也已经泪流满面。
房间里空荡荡,聂心依心中更是一阵失落,回忆起与慕剑风在崖底的日子,虽然朝不保夕,忍饥挨饿,但是那时她心中有了一份依靠,那是她从未体会到的感觉,那么温馨,那么安全,可如今却只剩下遗憾,愧疚与不舍,她不禁在心中喊道:“风哥,你到底在哪啊?你要真是去了,我也不会苟活于这个世界上。”她脑中已全没了往日的逐鹿争霸,阳谋阴术,只想着那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又叽的一声被人推开,颖儿端着个托盘再次来到床边,低声道:“聂姑娘,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吧!”
聂心依没精打彩道:“我现在没有胃口,还不饿。”颖儿连忙去掺扶她,道:“你都饿了这么多天了,怎能再不吃东西,这样下去身子会垮,要是主人回来后看到你面黄肌瘦的样子,奴婢即使是死一万次也无法赎罪啊!”又道:“您是大家小姐,我怕那些下人伺候的不周到,便亲自来服侍你,您可别嫌奴婢笨手笨脚。”
聂心依看颖儿对自己如此体贴,心中暖流涌动,握着颖儿的手道:“这位姐姐真是太客气了,你先跟风哥便是大,怎能劳你大驾?”
颖儿急道:“聂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那不是折杀奴婢吗?奴婢只是一个被主人从山里救出来的下人,蒙他老人家不弃,能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已是千恩万谢了,怎能跟姑娘您尊贵的身份相比。”
聂心依道:“我也没什么尊贵不尊贵的,反正以后咱们都是跟着风哥,还得互相照顾才是。”
颖儿喜道:“聂姑娘要是不嫌弃奴婢,奴婢就叫你一声姐姐,你看如何?”聂心依看推辞不过,道:“妹子。”两人一阵感动,竟拥抱在一起,也许是把对慕剑风的思念寄托在对方的身上,颖儿欢喜道:“那姐姐可得先把粥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