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盖眼看士气可用,尽点精锐骑兵直奔紫陌岩,为了避免再次遭人伏击,先遣斥候当前探路,随后骑兵才冲上浮桥。浮桥周围没有任何敌踪,骑兵争先恐后成线形奔过,那奔腾的踢踏声震天动地,扬起无数烂泥,溅得马甲上都是泥斑,震得那简易的浮桥颤颤巍巍,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转眼已有一队人马过河,后续马队正要继续赶上,可是桥上突然轰然一声,那浮桥顿时四分五裂,整体散架。滞留在桥上的骑兵还未缓过神来,便跌在河里,人仰马翻,手舞足蹈,战马由于铠甲在身吃力不住,不断往下沉,长嘶连连,有些不熟水性的士兵也是大呼救命,拼命挣扎。
还未上桥的后续部队一来震惊于突变,一来则带着一丝侥幸,暗想只要稍快片刻,葬身水底的倒霉之人恐怕便是自己,不禁心里发虚。
河流虽不湍急,但仍把坠河马队冲向下游,黑衣军还未来得及施救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战友随水而去,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凄厉的呼叫声。
屈盖马鞭一抽,苦叹道:“嗨!”他还未渡河,可是看着远处那浓浓的烟火,心揪得发疼。喊道:“此处还有哪里可以渡河?”
身后小校道:“上游十五里处勉强可以徒涉。”屈盖暗忖道:“看这阵势,火堆阵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死马且当活马医,怎么也要去看个究竟。”于是领兵赶往上游,等他们渡过河去时已耗费大半个时辰,赶到火堆阵,只见得一堆废墟和一队残兵败将。
他们大多灰头土脸,身上多处烧伤,士气极度低落,看到屈盖赶来,纷纷过来跪在马前痛哭起来,“将军,火堆阵丢了。咱们回去可怎么交代啊?”“按军法可是要斩首啊!”
屈盖跳下马来,看着化为灰烬的火堆阵,嗅着那焦臭味,半响无语。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他根本不是今夜川城兵的对手,于是冷冷道:“此处也多留无益了。撤回去吧!明日我自到大帅处请罪,尔等不必担心。”说着上马便走,临走时望了一眼烟雨中紫陌岩,那险峻的山势,仿佛是一座阎王殿,正召唤他走上鬼门关。
翌日黎明,黑衣军大帐,时时传出喝骂声。
颜道生怒不可遏,一脚喘在伏身地面的屈盖的肩上,骂道:“什么?火堆阵丢了,还折了数百鬼兵,你还怎么有脸回来?”又过来揪起他的发髻,连掌了几个嘴巴,打得屈盖脸上都是红红的手指印,骂道:“我叫你贪酒喝,你看你都喝成什么样子了?”颜道生真是恨铁不成钢,屈盖也算是他的老部下了,因此才把钳制紫陌岩的重任交予他镇守,没想到屈盖被杀得损兵折将,最可恨的还是连有些情况都没摸清,输得稀里糊涂。
“来人哪!”颜道生此时可是动了真怒,下令道:“把这没用的东西拉出辕门斩首,以正军法。”
立刻便有两名刀斧手冲进帐中,欲要挟出屈盖。屈盖满脸泪水,面目僵硬,没有任何声音,只是麻木得等着刀斧手把他拖出去。
还是一直没有言语的田怀仙喝道:“住手,你们先退下,我有话问屈将军。”屈盖此时终于恢复了一些神志,原本认为田怀仙一向治军严厉,此次犯下如此重罪多半是要军法从事的,可听他语气却是非常舒缓,屈盖不禁燃起了一丝求生的欲望。
颜道生道:“大帅,这种误事的奴才留有何用?再说此事要是传到主公耳里,他的下场恐怕比脖子挨上一刀还要凄惨百倍。”
田怀仙摆摆手,道:“道生啊!屈盖与咱们都是教中兄弟,原是平等的,怎可以奴才呼之?你们这些年来也是染了不少世俗的不良习气啊!这可是要不得!”颜道生面色一红,道:“大帅教训的是,末将语无伦次了。”
田怀仙这才看向屈盖道:“敌人先以诈火引你出寨,随后让我军自相残杀,另派奇兵潜入大寨,直到你以为中计返回大寨,才使出最后的杀手锏,端掉火堆阵。虚虚实实,忽暗忽明,构思精妙,想出此计的人恐非一般人啊!我真的想不出到底会是谁能有如此智谋,真想和此人会上一会。”
屈盖结巴道:“大帅,你看会不会是朱子亮?”颜道生断然否决道:“不会,前半夜我亲见朱子亮退回川城,再说他一旦离开川城,川城又怎能守住?”
田怀仙捻捻手指,道:“即便不是朱子亮,也肯定与他有莫大的关系。所以说此次失利的责任也不能全怪在屈盖身上,敌人显然是蓄谋已久了,屈盖即便没有饮酒,多半也要中计。而且我们没有立刻追剿突围出去的川城兵也是一个重大的失责啊!”
颜道生这时想起昨夜川城突然展开的一次突围,当时就有疑问,此刻联系起来一想,疑窦颇多,问道:“大帅是说,袭击屈盖的兵马是昨夜突围出去的军马?”
田怀仙道:“我还不能确定,但是他们肯定是参与其中了。”
颜道生又问:“那他们又是怎么与紫陌岩上的守军取得联系的呢?”田怀仙摇摇头:“这个连我也不清楚了。”
颜道生道:“大帅,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有,如何处置屈盖?”
田怀仙道:“原计划不变,我军人数占优,只要以镇静行之,攻下川城是迟早的事。敌军兵少,粮草不足,定然喜欢我军游动起来与其对战,咱们切不可坠入其彀中。”又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屈盖就让他戴罪立功吧!”
屈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以为命尽于今日,却不想不但保住了小命,连一军棍都没挨着,不禁大喜过望,连连磕头道:“多谢大帅不杀之恩,末将必定竭诚死报。”
田怀仙面色一冷,道:“本帅只是怜你入教多年,受天师恩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因此对你网开一面,希望你今后能用心办事,如要再有喝酒误事之举,定斩不饶。”
屈盖已是浑身冒汗,以头捣地道:“即使天借个胆给末将,末将也是不敢了。”
田怀仙道:“如此便好,你依旧领兵监视紫陌岩,只要紫陌岩敌军不动,你便不需与其交战。”
“是。”
“好,你回去准备吧!”
屈盖伏地倒退而下。颜道生不解道:“大帅,屈盖犯下如此重罪,咱们是不是要向主公禀明情况?”
田怀仙道:“不必了,我此次出征主公赐予我全权,大小事情能够随机决断。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焉能事事请示禀报?”
颜道生这时压低声音,凑到田怀仙耳边道:“可要是涪城有些人小题大做,风言风语,可对大帅不利啊!”
田怀仙哼了一声,眼睛中突然射出一道犀利精光,和他慈和尔雅的外表截然不称,低声道:“这群蠹虫,迟早得把圣教给毁了,他们对我下手是迟早的,我又岂能束手就擒?”到最后已是语露凶声了。
颜道生听得背心一阵发凉,暗暗觉得教中今后恐怕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不禁暗问自己道:“我该怎么办呢?到底是站在哪一方呢?”
田怀仙又道:“道生,你要密切注视天雷城增援部队的动静,不可稍有疏忽。”
颜道生惊醒过来,应道:“是。”
帝国南部的大江发源于西南的大雪山,流经数十郡地盘,灌溉两岸无数良田,着实造福于民。沿江数十条大小支流汇合进来,既便利了水运,也使商贸发达起来,尤其是一些沿江大城市成为富庶之城,成为了当地的经济贸易中心。
大江流经神农山南麓的一段,江面虽不十分辽阔,但是河道弯曲,江流起伏波动剧烈,素有“九曲江”之称。
冬季的江面虽没封冻,但是寒水东流,那奔腾的气势还是令人望而生畏。河滩旁布满了枯黄的芦苇丛,狂风吹来东倒西歪,呼呼的发出声响来,给人一种萧索的感觉。突然一头鱼鹰串出江面,嘴里挟着一条犹在挣扎的黑鱼,展翅扬长而去。远处枯草丛中一群水鸟飞出,噗噗之声不绝于耳,夕阳西下,晚景如潮,眼看忙碌的一天便要结束了。
一帆孤影涌出江面,借着劲风飞驰而来,上面并未打亮旗号,但是甲板上布列着彪形大汉,这气势似是在警告沿途那些吃水上饭的人马,不要乱打主意。
船上此时正有人在谈话,“座主,前面过了打鱼滩,便是一马平川,今夜赶到德城地界过夜不成问题。”
桅杆下正坐着一位络腮胡的汉子,身材不高,但是特别健硕,皮肤黝黑,像是久在江上混饭吃的人物。他四周看了一眼山川形势,问道:“这里可有什么帮会出没吗?”
先前那汉子道:“回座主,此地两岸皆是盐滩地,不宜耕作居住,因此人烟稀少,自不会有帮会在此觅活。再过数十里,有一处开阔地,北面是神农山丛林,南面是通向凤吟城的一条小道。”
那络腮胡汉子道:“神农山?可否就是天雷城慕剑风的地盘?”
汉子思索了片刻,点点头,道:“若论名义上应该是,可是神农山毕竟是山地,交通不便,因此天雷城也没在此处布置什么码头,更没有插手这江运之事了。”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咱们有没有拜过礼?”
“天雷城在此处的势力异常神秘,咱们尚未拜过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