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啊!川城那些兵崽子挺不简单的!也不知图啥!打仗愣是不要命。要是换作别的军队,被咱们围攻了将近一个月,早就被拖垮了。”“就是啊!听说川城以前是剑门派的地盘,纳入天雷城才不到半年,就有这般战斗力,慕剑风有妖法不成?”“这紫陌岩要是久攻不下,咱们可有的罪受了。”
这群士兵都是黑衣军的老人了,虽然地位不如从前,但是见解与经验可不是一些新兵所能比拟。他们看了看远处瞭望台上油盆,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虽然心怀不满,但巡逻还是万分仔细,不敢稍有疏忽。
营地中央的几间帐篷搭得又高又大,用皮布扎得严严实实,不过隐约还是透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草药的味道,又没那么清香,貌似参杂了一些其它的杂质,使人闻之作呕,极不舒服。大帐中黑漆漆,没有一丝灯光,只听见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仿佛野兽一般。
细雨朦胧,黑夜如寂。
突然一阵号角声响起,急迫而苍凉,把众人都惊醒过来,纷纷涌出帐外。瞭望台上哨兵大喊道:“沂水边上着火了,敌人夜袭。”众人循声看去,果然东南方烈火燎原,烧红了半边天,隐隐有刀兵相接之声。黑衣军立刻集结起来,全军戒备,这时帅帐中一员铁塔般的莽汉踉跄着冲了出来,脸色发红,提了提歪带着的头盔,大吼道:“他奶奶的,何事慌张?”
立刻有士卒禀报道:“启禀将军,川城军夜袭沂水前哨阵地,是否立刻派兵增援,请您下令。”
那莽汉唾了口浓痰,骂道:“真他娘的混蛋,连晚上也不消停,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于是对身后的一名随从道:“快,取老子的披挂来。点齐两千人马,随老子杀向沂水。”众军领命各自行动,不一会莽汉披挂完毕,登马提刀,领兵杀出营门。幽暗的火光下只见他铠甲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黑熊,正是黑衣军围攻紫陌岩的将领——屈盖。
屈盖眼看今夜天色不好,而川城军被围困在紫陌岩上也已是筋疲力尽,原以为他们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力了,于是独自躲在大帐中小饮了几杯。可不想酒瘾一上来怎么也控制不住,一口气喝了两大坛,口干舌燥,昏昏欲睡,不料川城军正在此时发起反击,他酒性未醒,也只得硬着头皮出战。一路上可把朱子亮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将军,前面有人过来。”行军中前面突然跑来百余人马,丢盔卸甲,慌不择路,看服饰像是自家人马。屈盖大吼道:“看你们这副熊样,前面战况如何?”那些抱头鼠窜的士兵大呼小叫道:“四面都是敌人,我军苦战不敌,已四处逃命了。”说着一溜烟跑了,屈盖本想杀几个泄泄愤,也没捞着,只得大刀一挥,道:“众军随我杀将过去,夺回沂水浮桥。”
众人一听战况紧急,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赶来。果然见到沂水边上的浮桥上一片混乱,黑暗中也难分敌我,只听得人群中有人喊道:“黑衣妖孽,我军主力来援,你们这回是插翅难飞了。”屈盖听着火冒三丈,以为桥上大多都是川城军,暗骂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在这里作美梦呢!看你屈爷爷怎么送你上西天。”大吼道:“给我杀。”
黑衣军领着将令,一齐冲杀过来,浮桥上的敌人果然抵敌不住,一路溃败,屈盖杀得兴起也不收手,直杀到尸横遍野,鬼哭狼嚎一片。敌人四散逃跑,屈盖心忧火堆阵,于是真奔紫陌岩下的火堆阵而来,早有一队人马在此布阵防御,屈盖大叫道:“我乃屈盖,可还有能咽气的人吗?”
早有人接着,道:“原来是屈将军,末将坚守火堆阵,不敢稍有懈怠,不知屈将军深夜前来,可又何事?”
屈盖勒勒马头,道:“我见你处着火,怕火堆阵有失,因此起兵过来相救,你怎推说不知?”
那小校道:“此处并未起火,我军怕处在光亮处,遭敌暗算,平日也从不点火。”
屈盖大是困惑,道:“可我在大营中明明见着此处火光冲天啊!”
小校道:“这也正是末将百思不解之处。今夜不知何故,突然在前面数里处冒起一堆大火,火光冲天,末将怕中了敌人的奸计,未敢轻举妄动。随后便听到浮桥处喊杀声不断。”
屈盖冲杀一阵,出了一身汗,此时酒醒了大半,觉得事有蹊跷,暗忖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连忙对小校下令道:“你们便坚守原地,没我的将令不可移动半寸。”又对自己所带军马道:“点上火把,咱们杀回去。”
屈盖掉转马头便走,黑衣军再次回到浮桥上时,入眼处皆是自家兄弟的尸体,不禁浑身发抖,皆有一个不祥的念头闪现脑海:“难道刚才杀得是自己兄弟?教中最忌同袍相残,下场可是要腰斩啊!”屈盖也是满头雾水,火把照映下根本没怎么看到川城兵的尸体,断臂残肢皆是黑衣军装束,那副惨景即便是对他这种沙场宿将而言,也有点血腥了。
他越想越后怕,连忙催促大军赶回营地,可是刚到营门前,营中便射出无数箭支,射得他们连连退避,屈盖怪叫道:“你们想造反啊!我是屈盖。”
营中之人一阵冷笑,道:“射得便是你屈盖,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可别再上了他们的鬼当。”
营中士兵皆是义愤填膺,大呼小叫。
屈盖此时真是有苦说不出,还击又不是,不还击便得被活活射死,恨得只想把牙根咬碎。一边舞刀格挡,一边虎啸一声,道:“众军退后,且容我一人上前,让他们辨个真假。”这时屈盖手下将士也连连呼喊:“弟兄们,快停火啊,真是屈将军啊!是自己人。”他们把手中火把高高举起,照亮了营前的一块空地,营中众人也犹豫起来,果见一骑当先而出,不是屈盖还会是谁?这才连连放下兵刃,开寨迎接。两军会面,皆是唏嘘不已。这一夜险变迭起,可真是从鬼门关上走了好几遭啊!
数十员裨将接住屈盖后,跪倒在地,道:“将军,我们被害得好惨啊!”屈盖坐在马扎上,满脸杀气,低喝道:“你把详情速速报来。”
一位领头的裨将道:“自将军走后不久,便有数百残兵奔涌过来,说是被将军救下的败兵。我们看服饰,听口音,都觉得是自家兄弟,也不疑有它,便放他们进来。不料入营后,由于我们疏于防范,他们四处杀人,起初极是隐秘,我们根本没有察觉,一直到他们冲进‘鬼兵’帐中,这才闹出了声响。”
“什么?”屈盖跳了起来,道:“鬼兵正在行药的当头,怎可被人打扰?这结果如何?”
那裨将都已略带哭腔了,道:“‘鬼兵’死伤大半,活着的大多失去了战斗力。还幸亏有些鬼兵天生神力,奋死抵抗,这才弄出了动响,我们才觉察到有人混进营中,不然损失恐怕还要严重。”
屈盖此时面色发紫,肌肉扭曲道:“那些混入营中的孽障呢?”
“多半已被我军擒杀,只有少数趁乱逃了出去。”
屈盖一声长叹,道:“你叫我回去怎么向清虚天师交代啊!”又想到:“此次出征,田大帅严令军中戒酒,我一时嘴馋不过,偷藏了几坛,往日不敢稍碰,不想今夜坠入贼人计中,损兵折将,自相残杀,既使不遭军法处置,也难容于教法,看来是死日可待了。”
可就在他懊悔不已之时,突然哨兵又喊道:“将军,紫陌岩那里又起大火了,浓雾蔽天,会不会是火堆阵出事了?”此言一出,全军一阵骚动,纷纷暗想:“此次不会又是圈套吧!”
屈盖心中已生恐惧之心,暗想他生平数百战,积功升至此位,可说是勇冠三军,从来便没怕过。可是他今夜遇到这位对手实在是太可怕了,那缜密的心机,那一计又一计的布置,可说是完全牵住了屈盖的鼻子。屈盖他感到憋屈,感到有力没处使,甚至感到绝望,暗叹道:“老子便是只猴子,你也不该这么耍啊!你到底是谁啊?难道是朱子亮?可他明明还在川城,难不成会是慕剑风亲临?”他听了很多关于慕剑风神乎其神的传说,往日大多嗤之以鼻,今日他终于对那些失败的人抱有一丝同情了。
裨将提醒道:“将军,火堆阵可是钳制紫陌岩的要地,大帅下过死命令的,咱们不可不救啊!”
屈盖又岂会不知火堆阵的重要性,只是他此时已开始失去信心,失去判断了,这对于一位将帅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他仰天一叹,暗想:“是计也好,不是也罢,反正我都是待死之人了。今夜要是战死了,反倒称了我的心意。”于是叫道:“再点两千人马,其余人马守住营盘,不见我本人不得开寨。老子非要把川城那些兔崽子活剥了不可。”
黑衣军众将士也是憋足了一口气,他们以前还从未吃过如此窝囊的败仗,怎么也要把颜面找回来,顿时群情高涨,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