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剑风大惊失色,哪还顾得着攻击孔可香,连忙收回五剑,飞身来救,临到崖边终于扯住聂心依,可不知何故,聂心依身子一挣,慕剑风始料未及,加之重伤之身,把持不住,两人一齐跌落崖下。他本可用右臂攀住崖壁,但是右臂已废,也可松开左手自保,可他把聂心依抱的更紧。
空中传来一阵惊啸,再没丝毫动静,众人连忙抢到崖边细看,只见云雾缭绕,飞鸟翱翔,哪还看到两人身影。从这万丈悬崖跌下,定是粉身碎骨,凶多吉少了。大家一阵惊呼,也有几人颇为唏嘘。孔可香手抚瀑雨剑,神伤不已,暗想道:“我本怕你不割城池,奈何如此疑我,反送了性命,那可怪不得我。”眼看久留无益,飞身而去。冷湘琪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心中有种想哭的感觉,伤感忖道:“为何每次都是这般匆匆而别?连句话都没来得及细说,而如今却成了生离死别,难道人生便是如此虚幻?”又想道:“师父往日谆谆教诲,让我等看穿尘世凡俗之物,不要为花花绿绿的虚幻之物蒙蔽了心智,难不成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空无?”她心中突有一种悲痛感,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遭,静如止水的心境终于被打破,她自己还不知道经此一役她其实已经不是以前的冷湘琪了。
易广友面露愧色,扼腕痛惜;清洪嘴诵禅经,满脸虔诚;群雄皆不料是这般结局,以前抱着隔岸观火心态的人未免失望,倒是一些颇有政治远见的人物想到慕剑风一旦暴逝,西南局势必将大幅动荡。
众人又看了一会,本要散去,突然眼前青影闪过,循目望去又没了踪迹,只听得铁链上传来铛铛的数声碰撞声,一道高大的人影已上了对面望鹤亭。
铁链仍在不自觉的摇摆,众人还没理清头绪,那人已过了绝壁,这是何等功力?是谁能如此横空出世,惊世骇俗。
浓雾渐渐散了,但是寒风依然凛冽,望鹤亭那玲珑四角隐约现出兽形雕饰,苍凉绝远,那人背向众人,一捋青衫,在亭中石凳上坐下,嚷道:“石崖,老友到此,何不出来相见?”这时已有人猜知此人身份,正是“厉刀”段元。
“段兄,没想到你依旧这般守时,真有古侠士一诺千金之风。”没过多久,亭后的石壁中传来一道苍凉低沉的声音,只听他又道:“七年了,连我都差点忘记了,你难道还是放不下?”
“放不放不得下那是一件事,我既与你约定,这约会是必定要赴的。”段元抹了抹石桌上的灰尘,语气坚决。
“往日青丝尽已化成苍茫白发,咱们都老了,也该让事情有个了解。”石壁后忽然轰隆一声,乱石飞溅,青藤枯草四散裂开,一位灰袍老者破壁而出。一头雪白的长发映衬着那张并不十分苍老的脸,稍显诡异,他步履沉稳自有一股慑人的气魄。走到段元身前,也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昏暗中,只见就在他臀部触及凳面的一刹那,一股无形的巨力竟风卷残云般把灰尘吹得一干二净,这份功力已到“气随心发”的境界,着实小看不得。
段元淡淡一笑,抚摸自己的鬓发,叹道:“没想到你竟苍老至斯,看来这七年来心力消耗不少。”
灰袍人正是盘山派掌门、武林泰斗——石崖子。他如今满脸沧桑,气度内敛,但是那两道凌厉的剑眉还是透露出他年轻时定是个豪气纵横的英雄人物。
“往事不堪回首,遥想平生皆为一个‘情’字所误,临到老来才悟得‘责任’二字之真谛,你说是不是虚度年华啊!”石崖子又抬头看了一眼风起云涌的天空,思绪飘向远方:“年轻时才华横溢,心比天高,无奈根基浮浅,修为单薄,以致惹上情孽,辜负了师长的苦心栽培,至今思来无不痛心疾首。”又道:“后又一错再错,险些万劫不复,若无先师及时点化,恐怕这辈子也别想一窥‘极道’了。”
段元听石崖子感怀往事,很是入神,只在最后道:“你只是这般后悔,既然后悔,那便是对自己所为所错之事了然于心了。可是老夫一辈子无怨无悔,到了暮年仍不知错在何处,你说可不可怜。”又突然仰天嚷道:“我段元一生只心爱一个女子,可她却嫁作他人妇,替人生儿育女去了,老天,你为何待我如此不公?”
石崖看着段元那豪气纵横的脸,双目微闭,脸颊抽动,似乎胸中亦有共鸣,只是这副神态转瞬即逝,比起段元来内敛许多。他抚了抚石桌,缓缓道:“情这一字,不知蹉跎了多少英雄,原也无可厚非,但你七年前大闹灵兽山庄,逼死盛杰誉,却是大错特错。”
段元长袖一摆,断然道:“我段元做事向来我行我素,不问对错。只恨雪梅绝世佳人嫁与盛杰誉如此凡夫俗子,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岂能无恨?”
石崖子反问道:“你既不问对错,又何论他人过错。再说这一个错字又怎是你一人贸然中所能讲得清楚。”说着长叹了一声。
段元眼目一冷,虽然发怒,但是强忍道:“言语如此透彻,看来这七年里你道法精进不少,老夫正要验证一下你的武功。”
石崖没有答他,反倒继续望向天空中那飘忽不定、忽聚忽散的云朵,似乎闭关久了,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般辽阔苍茫,变化万千的景象了。远处群雄望见两人见面后好一阵寒暄,迟迟不见动手,刚刚收紧的心脉又再松动起来,不禁有人暗骂:“什么东西?这两个老家伙还打不打?”“怎会如此婆妈,不会是消遣我等?”“还算什么绝世高手,莫不是心生胆怯,不敢动手。”只有几个稍具远见的人想到:“看两人如此模样,应是旧识,却不知因何事结下怨恨?”
段元又道:“我一生纵横江湖少有人敌,不想此次出山一路上也遇着几位好手,尤其是几位后生,武功着实不弱,比起咱们当年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前程不可限量。但是毕竟火候尚浅,说到能验证段某功夫的人,现今世上恐怕也只有这个数。”段元说着伸出右手五指,那斑驳有力的手指,隐隐透出霸气,又道:“你就是其中一个。”
石崖子摇头道:“我自量资质不差,从小练武也不敢稍有懈怠,年轻时也确有争强好胜之心,因此在江湖上留下一些微名。直到中年以后才参悟先师良苦用心,以及极道真谛,人的性子反而淡泊下来,至于武学一道也是荒废不少。”
段元哼了一声,道:“老夫不信你为着这七年之约没有苦心修炼,何必虚情假意,难道欺负老夫看不出你功力更甚当年?”
石崖道:“七年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时间,我此心并非彼时之心了,没想到段兄还是如此念念不忘?”
“七年前,我以半招败于你手,今日一定要讨回来。”
“那****情绪失控,尤其是顾念他人,我是侥幸胜了,其实你的功夫还是在我之上。”
“你以为如此说,老夫便会罢手吗?”
“段兄若要赐教,我万不敢推迟,只是说出一些实情罢了。”
段元这时腰部一沉,右掌拍在石桌上,喝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益,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石崖子只觉得石桌突然之间变成一座大山,压迫而来,其势不可挡。他也只得一掌击在石桌上,排卸压力,顿使段元觉得对面云山环绕,迷迷糊糊,半晌无力。
群雄远处看去,只见两人对面而坐,安静祥和,先是单掌扶桌,继而双掌扶桌,没有一丝动响,比起刚才言谈之时的情形更是诡异难言,各自暗暗叫怪连连。惟有清洪、易广友等人细看场中形势,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那石桌乃一块天然青石雕刻而成,敦厚扎实,足有数百斤之众,寻常三五个大汉也难移动半分,这时竟在段元内力催动下出现数道裂痕。裂痕起初非常细微,随后渐渐粗壮,四处蔓延,竟慢慢布满了半张桌面,正要大局杀进之时,突然停止不动。反看石崖,身前的石桌上竟只有一道笔直的裂痕,直贯桌心。
段元身子再沉,双掌发力,裂纹加深,宛如一张蜘蛛网,吞噬而来,石崖仍然气定神闲,但是身前裂纹也深了寸许。石桌摇颤,甚至整个石亭都开始晃动,这时众人才知情形危急,两人已经较上真力。
高手过招非同小可,僵持不到一炷香,那石桌已有分崩离析之势,段元劲气四出却未能讨得丝毫便宜,心中焦躁,大吼一声:“破。”便要发力震碎石桌,不料石崖子一按石桌,应道:“此是我盘山派之物,容不得你说破就破。”那石桌得到一股巨大吸力的牵引,碎裂之势得到遏制,竟然散而不乱。
段元劲气霸道,横冲直撞自是难以匹敌,但是运转糅合稍显吃力,奈何不了石崖子。石崖子灵巧多变,并不与段元硬拼,因此暂时占得上风。
这时整个望鹤亭摇摇欲坠,地面也是颤颤巍巍,那连接两地的铁链又开始晃荡晃荡发出声响。
段元此时心下思量:“石崖这七年来于练气之道进展竟如此神速,难道他已窥破盘山派‘极道’境界。非用绝招不能胜他。”大吼一声,背上一道精光冲破亭顶,直窜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