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洪进了暖阁,发现里面也是人头攒动,甚是热闹。堂前主位一字排开坐着五位道袍老者,不用看也知他们正是盘山派主事之人,清洪认得其中两位,印象较深的一位道号石川子,善使一根镔铁棍,功力着实了得。石川子等人见了清洪亦是欢喜万分,连忙上前见礼,把右手边的上座让清洪坐下。
宾主见过礼后,石川子率先介绍道:“大师,这位便是玉衡宫的圣女冷姑娘。”说着指了指清洪对面的一位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白衣女子听得话声微微向清洪点点头。石川子又指着白衣女子下手的两男一女道:“这位是朝阳观‘千叠剑’薛启潜薛大侠,这位是‘暮秋剑’闵茹闵女侠,这位是‘长离剑’萧一鹤萧大侠。”这朝阳观在江湖上亦是举足轻重,门下弟子在江湖上走动颇多,也着实做了些见义勇为的善举,因此口碑甚佳。这三人都是朝阳观这两代的精英弟子,因此清洪都有数面之缘。坐在上手的灰衫汉子,面色蜡黄,一脸病容,正是薛启潜,他与观主‘吞浪剑’韦不咎,剑灵‘平波剑’辛天倦平辈,手下功夫自是不弱,而闵茹与萧一鹤则是下一代的翘楚。石川子接着道:“这位是淡云庵的云慧师太,这位是三郡总捕头关守节 关大侠,这位是紫玄阁易广友易阁主。”石川子把在场的重要人物粗略介绍了一遍,众人纷纷见礼,随后清洪也把乱石谷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众人大惊之下,各怀心思,还是聂心依立即派乔孟竹带了几名弟子下山接应清宁。
众人还未坐定,外面喧哗声又起,隐约听着:“盘山派做事太不公允,这法宁寺僧人能进去,我们便进不得,这是何道理?”“不想盘山派亦是趋炎附势之徒,看着人家门高户大便谄媚相迎,却是看不起我等江湖浪人。”“那还跟他们讲什么道理,一齐杀将进去,讨个说法。”
“他娘的,真是无理取闹。”声音嘈杂,渐渐粗言俗语,一片污浊。
石川子心神不宁,双手搓掌,问道:“大师,外面这一帮江湖上的朋友,真不知如此处理才是。已经多次谢绝了,可就是不肯退去,如若用强,结怨必广,以后恐怕敝派在江湖上再难立足了。”他叹了口气,又道:“师兄与厉刀一战非同小可,若真是有心作个见证,那也无可厚非,只是怕这人群中不知藏有多少心怀鬼胎之徒啊!”其它盘山派众人也一起附和道:“此事极为辣手,稍有处理不当,恐怕便要酿成巨变。”清洪细观场中众人,多是低头垂目,片言不发。
这时一位英姿少女从石川子身后走出,在清洪面前行了个礼,细声道:“晚辈盘山聂心依见过大师。”清洪一看此女柔中带刚,那股奋发的气质配以娇艳的面容,说她倾国倾城亦不为过。清洪还了半礼道:“莫非是江夏聂大人之千金?”
聂心依笑着答道:“正是晚辈。”又道:“大师是得道高僧,此事如果由大师出面调解定能迎刃而解,不知大师能否施以援手。”
清洪道:“聂姑娘抬爱了!贫僧何德何能?能担此重任,不过既是盘山派之事,少不得丢些面子也要尽点绵薄之力。”
聂心依欣喜道:“多谢大师相助。”
清洪摆手道:“不过贫僧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尊师与厉刀一战约在大盘山何处?”
“望鹤亭。”
“莫不是飞棱峰后山万丈绝壁之上?”
聂心依点头道:“正是。望鹤亭本是敝派禁地,是历代掌门闭关修炼之所在,此亭建在一块陡峭山崖之上。这处山崖险要不说,单是它与主峰断开足有数十丈之远便可称为天堑。后山与望鹤亭无路可通,只有两道铁索相连,如非轻功卓绝万难进入。当年师父选在此处便是为了图个清净。”
清洪频频点头,最后道:“既然如此,那么依贫僧之见,此事咱们得各退一步。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若咱们一味推却隐瞒,将来江湖上定然怨声载道,于贵派清誉有损。但是放纵这么多人上山恐怕也是不妥,万一有人另有所图后果不堪设想。不如咱们允诺这些人上山,但是只能止步后山,咱们再派些人手守住去望鹤亭的咽喉之处,那么他们万难有所行动。这样他们便只能远观打斗,不能近前骚扰,岂不一举两全。再者后山与望鹤亭以铁索相连,如非功力深厚者绝不能飞渡铁索,这便又多了一层保障。”
石川子等人喜上眉梢,拍手道:“如此甚妙!既不得罪江湖英雄,又能保证师兄安全,但不知这守卫之事由谁去做?”
清洪合十道:“老衲自是义不容辞,但还需在座诸位襄助一二。”冷湘琪率先接口道:“敝宫与盘山派同为武林一脉,石崖子前辈又是江湖人人敬仰的英雄,此事晚辈绝不袖手旁观。”冷湘琪起初并未言语,未免使人觉之冷淡,但是此时态度坚决,语气铿锵,令人肃然起敬。
关守节 虬须大张,抱拳道:“盘山派但有所命,万死不辞。”眼看便是一呼百应的局面。
一旁的聂心依心中如一块大石落地,舒畅不少,心眼转动,突然生出一计,便接口道:“晚辈还有一言。”
清洪颔首道:“聂姑娘请讲。”
聂心依眼珠滚动,脸上现出得意笑容,道:“晚辈认为这么容易的让这么多人上去后山未免太便宜了他们。”
“聂姑娘有何高见?”
“晚辈认为应该限定名额,最多不能超过二十人,同一门派只能去一人。这样人数少,而且他们相互陌生,这便卸了他们联手之力,万一有事,我们也能从容应对。”
“那怎么选出这个二十人?”
“这便与咱们无关了。随他们文斗还是武斗,最好是武斗,让他们为了这名额好好争上一番,即便是取得名额也已是筋疲力尽,恐怕再掀不起什么大浪了。”
清洪连声称好:“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聂姑娘心思机巧,谋略过人,真是难得啊!”易广友也轻拍椅子道:“虎父无犬女。聂姑娘这招分肉戏狼,引虎驱豹之计用的极妙,够外面那拨人喝一壶了。”
聂心依谦虚道:“各位前辈过奖了,晚辈才疏学浅,当不得如此重誉。既然各位前辈都同意晚辈的意见,那么晚辈这便去外面宣布。”
石川子等人都点头同意。这边聂心依去安抚群雄,那边堂上众人再商量了片刻,尤其是分派一下明日各人守护的方位,俱无异议后也各自回到住处歇息。
月华流瓦,竹影斑驳,庭院寂寂。
冬夜凄寒,聂心依独自一人向后院走去,她又喜又忧,步子并不那么轻快,喜的是自己晌午之计果然奏效,群雄为了争夺名额打得不可开交,明日少了许多阻力,忧的是明日师父与厉刀一战凶险万分,不禁为他老人家担心;喜的是裴景术伤势渐渐好转,忧的是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喜的是慕剑风终于被赶出大盘山,忧的是慕剑风逃脱大难绝不会善罢甘休,少不得又有一场腥风血雨。千种思虑涌上心头,一时觉得苦不堪言。又想到:“今夜这副药再服下去,裴郎定可恢复元气,我受些冻又算得了什么?”
夜深,寒气逼人,呼吸间嘴边白气直冒。聂心依看着远处那幽暗的火光,药房就在前面,她不自觉便想加快脚步。突然一声细微的‘扑’声传来,聂心依全身一紧,屏住呼吸,暗忖道:“这么晚了,还会有谁在此?”思索间已窜至门前。
昏暗中一道人影快步而出,聂心依迎头一看,正是前日才回到山上的大师兄姜乐。聂心依悬着的心这才踏实下来,心里安慰道:“想必是这几日事情太多,有点疑神疑鬼了。”夜色中见到姜乐面色发白,聂心依心中一痛,想到他在慕剑风手下受尽千般折磨,不免有丝愧疚,柔声道:“师兄,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啊?”
姜乐见到聂心依亦是一愣,反问道:“师妹,这么晚了你到药房来干什么?”
聂心依随心道:“我替裴郎煎了些伤药,来拿去给他喝了,可以让他晚上休息得舒坦些。”聂心依说话时眉宇间一股妩媚悄然流露。这言语如铁锥般穿透姜乐心脏,使之黯然失色。
聂心依又道:“师兄到此所为何事?”
姜乐眼神闪烁,似要回避聂心依目光,哽咽道:“我也是来拿些药物,身上伤势还隐隐作痛。”说完便疾步走了,再没回头。
看着姜乐萧瑟的背影,聂心依泛起一阵凉意,想到以前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大师兄如今也生分了不少,她心中苦涩不能为外人道。只得收起思绪走进药房,几只药炉仍在扑扑的喷着微火,药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刺鼻难闻。她直奔右手边的药炉,目光落在一只红陶药罐上,罐盖在热气的膨胀下忽上忽下,聂心依揭开盖子细看,药汁浓溢,火候差不多了。
正当她准备找碗盛药时,突然脑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刚才怎么不见大师兄手中有何物件?”她又向四周看了看,入眼处一只青色药罐引起了她的注意,罐身歪斜,盖子微掀,似乎被人挪动过。
她走近细看,却并无异常之处,纤指轻握罐柄,感觉微有摩擦,双指一捻,捻出一些细不可见的白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