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潮水般褪去,乱石谷重现光明,尽管冬日的斜阳淡而无光,但是此时出现却是胜过了往日的炎阳皓月。盛维纶胸口一痛,脚下虚晃,竟晕了过去。紫苔璧光泽顿失,寂寥的落在盛维纶身边。
“恨乾坤”破掉青冥玄鸟,这份惊天动地的威力自是纵横寰宇,不过段元此时也是胸口烦闷,气息不畅,再看那焦黄的青衫,这青冥玄鸟不愧是上古神兽。远处的段秋霜也被热气所袭,热昏过去。
段元缓缓走到盛维纶身边,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暗忖道:“此子天赋过人,又是这般好强,却是像极了……”一阵哀愁涌上心头,浑身无力,思绪早已飘远。
“悲亦欢,欢亦悲,万物无相,浮生若梦众生苦,……”一道清音悠悠从谷口传来,不时伴有晃荡晃荡的金属碰撞之声。
段元紧盯着谷口,远处走来两道孤寂的身影,纯白袈裟,破旧草鞋,其中一人戴着竹编斗笠,竟是两位和尚。两人身形相像,不过先前一人慈眉善目,精神矍铄,胸前一串硕大的暗灰色佛珠显得特别醒目。他身后那人身材略宽,整个面容被低压的斗笠遮住,看不清他长相如何,手持一根金黄色龙纹禅杖,杖顶处那三只金环在晃荡中发出悦耳的声音。
“不想在此荒山之中竟与故人相见,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快哉!”段元显然与二僧有过交往,一眼便认出他们身份,豪兴大发,竟哈哈大笑起来。
“檀越不见经年,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为首的僧人双手作揖,微笑道。
段元却是摆了摆手,道:“豪气少年江湖老,可怜白发生,早已今不如昔了。”走上两步,又道:“两位此时来到盘山,想必是为了老夫与石崖之战吧!看来贵寺对当年之事还是耿耿于怀啊!”
为首僧人依旧温和道:“檀越误会了。檀越天纵之资,当年连大师伯也是极佩服的,但是檀越做事太也不留余地,因此此次掌门师兄派贫僧师兄弟前来一看究竟,免得再使无辜之人受到无妄之灾。”
段元点点头,若有所思,淡然道:“慧觉大师可安好?”
“大师伯这两年隐居后山,早已不过问江湖之事,每日不过诵经吃斋,身子却是健硕如昔。有劳檀越挂念了。”
“慧觉大师却是一等一的人物,至今老夫都没有把握能破掉他的‘舍身气劲’。”段元说到此处,突然剑眉一挑,大声道:“不过老夫行事一向我行我素,老夫想办的事没有办不到的,就凭你们两位手下败将便想阻我行事,恐怕太自不量力了。”
“段元,你休得猖狂,万事都得问问贫僧的‘降龙杵’。”一直沉默不言的斗笠僧暴喝起来,手中禅杖往地上一沉,击碎数块大石,掀起尘土一片。
段元又大笑,道:“清宁,若在往日就凭你刚才这句话,老夫便要试试你这敲木鱼把式,不过老夫眼下是没兴趣了。”这时两位僧人的身份终于真相大白,竟是江湖巨派法宁寺的两位高僧‘悲欢咒’清洪、‘降龙杵’清宁。他们口中所说的慧觉大师便是法宁寺第一高手,也是武林近百年来少有的武学奇才。二十多年前,段元独闯法宁寺曾与清洪、清宁交过手,技高一筹,不过他最终还是很快退下法宁寺,个中原因江湖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檀越自是武学奇才,不过却仍是争强好胜,连晚辈也不愿轻易罢手,未免有失身份。”为首的僧人正是清洪,他不愿与段元作意气之争,看着昏迷倒地的盛维纶,脸上露出一丝挂念,念了句‘阿弥陀佛’后,又道:“刚才天生异象,谷中红光冲天,想来是有什么大劫出世,可与檀越有关。”
段元也把目光看向盛维纶,却一言不发。
清宁大怒道:“段元,你害人性命,贫僧今日便要替佛祖施法戒,降妖除魔。”段元冷看他一眼,道:“难道老夫怕你不成,不过老夫确实无意为难此子。”
“贫僧亲眼所见,由不得你抵赖。看杵。”清宁一向嫉恶如仇,说打便打,降龙杵已然袭来。
段元大怒,手刀相迎,骂道:“无理取闹。”清洪也大声喝止:“师弟,不可。”
大战一触即发,突然山谷斜处一道黑影迅疾飞下,夹起一旁昏迷的段秋霜闪电般飞去。段元何等人物?本想连忙出手阻止,可是降龙杵来势凶猛,金光中已现飞龙奔腾之势,想来清宁这些年来功力已是突飞猛进。段元只得全力应对,红光、金光迎头相撞,劲光四射,空气中气波四散游走,撞击在两侧山壁,裂石断树,碎石滚滚而下。清宁收回降龙杵连退数步,以杵柱地才收住颓势,上身不断颤晃,看来所受冲击极大。一旁的清洪也是黯然失色。
段元却看也不看清宁,腾空而去,临走骂道:“该死的贼秃驴,竟敢合人来掳我女儿,要是霜儿少了一根头发,老夫定要杀上法宁寺,杀个鸡犬不留。”他去势极快,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清宁这才缓过神来,怅然若失道:“师兄,师弟这些年来轻易绝不出寺,夜以继日,可以说在武学一道上耗尽心血,却不想仍敌不过段元。”
清洪道:“师弟,万事皆讲究个法缘,段元与武有缘,因此事半功倍,一日千里,此事强求不得。”
清宁宣了声佛号,低头道:“师兄教训的极是,清宁无意中竟起了贪念,对修行危害匪浅。”又道:“刚才掳走厉刀女儿的黑衣人不知是什么来路?师兄刚才在一旁可看出些端倪?”
清洪凝望着渐渐昏暗的天空,道:“看手段并非江湖泛泛之辈,从身形看像是位女子?”
清宁大惊道:“女人?”
清洪低应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希望此人用意非恶,否则江湖上必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竟为段秋霜担心起来,果然是佛门中人,慈悲心肠。
“师兄,地上这位小施主怎么办?这三位似乎是桥山上的朋友。”清宁看清洪心中有事,细看场中,正瞧见盛维纶和桥山三老仍躺在地上。
“哦!”清洪连忙过来查看情形,把脉之后连连摇头。
清宁急道:“怎么了?难道他们伤重难治了?”
清洪掀开公孙安的衣襟看了看,摇头道:“这事恐怕有些蹊跷,明明刀气再进半分,便能切断心脉,可偏偏点到为止了,这可不像厉刀段元的风格。”又看着盛维纶道:“这位小施主伤势最重,危险之处不在外伤,却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而且阳元损耗严重,显然是做了些竭泽而渔的事情。”
“那怎么办?”清宁不愧身受佛法洗礼,骨子里也充满了救死扶伤的情怀。
“这样吧!我先连夜把这位小施主带上盘山派救治!师弟留守此处,照看此三人,等我上山寻些帮手下来帮忙。”
“也只能这样了。”
“你先给他们各服一粒‘九转续命丸’,保他们性命要紧。”
“嗯。”清宁应了一声,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倒出几颗褐色药丸,一一喂桥山三老吃下。清洪也不迟疑,背起盛维纶便要起身,却无意发现地上一块紫色玉璧,不禁眉头紧皱,暗忖:“此玉璧怎这般眼熟?说不定与这少年有着紧要联系,便暂且替他保管。”清洪捡起玉璧,运起轻功,飞也般去了。
清洪连夜赶路,第二天晌午终于赶到飞棱峰。大战过后,飞棱峰比往常冷清了不少,但是沿途却能发现不少江湖人士,各门各派都有,行色匆匆,一窝蜂涌上盘山派。
进了山堡,便有盘山派弟子接着,一问竟是法宁寺的高僧,盘山派弟子怎敢怠慢,一路引领至洗剑池。此时洗剑池已是人满为患,那混乱的场景使清洪一愣,连忙问道:“施主,这是怎回事啊?”
那弟子答道:“他们都是想上山的江湖朋友,可是五位师叔下令一切来宾止步洗剑池,绝不能上山打扰师傅修炼。”
清洪心里顿时明白了八九分,这些人分明便是想上山观摩石崖子与厉刀一战,却不想被盘山派拒之门外。当世两大绝世高手比武切磋确是武林盛事,慕名而来之人定然不少,毕竟谁都不愿错过也许是一辈子中最精彩的一场决斗。但是盘山派谨慎行事,不让众人上山也是可以理解,毕竟人多事杂,泥沙俱下,少不得有些居心叵测之徒夹杂其间,万一闹出些事情来却难以应对。但是有一点清洪百思不解:“石崖与厉刀一战由于牵涉私人恩怨,原本是一场私斗,所知之人甚少,却不知为何会宣扬的满城风雨?那散布消息之人到底有何用意?”
清洪沉吟间,人群中一拨人走出,为首一人正是乔孟竹,他疾步上前道:“大师驾临敝山,未能远迎,真是罪过。”
清洪合十道:“善哉!善哉!施主多礼了,贫僧愧不敢受。”
“大师请!”乔孟竹单手一摊,礼让清洪,同时看到清洪身后一名弟子背上的盛维纶,惊呼道:“这不是盛少庄主吗?”
清洪才走出几步,连忙回头道:“这位小施主是贫僧在山下遇着的,伤势严重,咱们还是先把他送进里面再说。”说完一群人簇拥着清洪穿过广场,走进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