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剑风横目四扫周围,入眼处但见残肢断臂,歪刀碎剑,人马死伤无数,那腥红的鲜血在点点火把的照射下渲染出无限悲凉的气氛。即便是久经沙场的他都感到有一种辛酸,有一种厌烦。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任傲与血魄他们为什么会现身在此,早有几人把雪姬的尸体抬到近处,慕剑风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看着这张挣扎的有点扭曲的脸,心中阵阵绞痛。他此时突然发现了什么,那是一丝光亮,尽管在黑夜中它是那么微弱。慕剑风伸手上去,轻轻抹过,湿湿地,有点凉,那是一滴泪水,雪姬香消玉殒之后仍留在她眼角处的泪水。
行动是如此缓慢,时间仿佛停止流动,全场寂静无声,终于爆发出一道虎啸龙吟,划破了夜空,喷发出蕴藏了千年的愤怒。
“啊!”长啸回荡在山谷中,引得猿鸟哀鸣不已。
“可怜霸王别虞姬,今当戮贼报佳人。”慕剑风浑身火热,也不知是热血沸腾还是热毒发作,心中杀戮之情已难以控制。
正当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慕剑风身上的时候,陡变突生,林中一道疾风弹射而出,直取裴景术。
易广友没料到慕剑风还有埋伏,由于距离甚远,此时出手救援已是不及,眼看裴景术重伤之余躲避不易,恐怕得命丧当场。他身后金光暴涨,一道金光硬是帮他接下了致命一击。
“迦叶金光拳。”袭击者正是韦禁,他本与慕剑风一起到达,不过被慕剑风安排在暗处,监视在场众人的一举一动。他此刻知道慕剑风杀伐之心已定,又听出裴景术罪大恶极,因此突施杀手,竟不想场中还有高手。“你与法宁寺是何关系?”
金光来处正是裴景术身后的白袍老者,只见他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韦禁道:“铁笛书生果然身手非凡。”又看了看渐趋昏迷的裴景术道:“敝家少主身子抱恙,今日就此别过,这‘血影钉’之赏不才来日再报。”说完抱起裴景术便要离开。
“想走!没那么容易。”慕剑风今日不杀裴景术誓难泄愤,已起步追来。这时一声大喝带着劲风从斜刺里杀到:“慕剑风,休走。”
有谁拥有如此强横的刀气,正是鞠恒。
鞠恒强,慕剑风也不弱。手到剑到,瀑雨剑已到掌中,随手一剑刺出,流光溢彩喷涌注出,正好迎上一道波光粼粼的青泓。只觉得巨力传来,身子一滞,那白袍老者已带着裴景术消失在夜幕之中。
慕剑风又怒又惊,怒的是让裴景术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惊得是面前的刀客造诣非凡,今天恐怕又有一番恶战。但他没有丝毫畏惧,因为他此时早就忘了自己重伤在身,热毒随时可能爆发,只想着谁妨碍他谁就得死。
“城主,此人便是‘孤狼刀魂’鞠恒。”任傲连忙在一旁提醒,生怕慕剑风轻敌着了道。
“哦?”慕剑风也有点始料不及,因为鞠恒虽然性格孤傲,但在江湖上的口碑还不错,却不知何时成了秦家的走卒。要知道按常理来说,这些武功高绝之士轻易使唤不动,今日不期而遇,慕剑风颇为困惑,微怒道:“慕某与你向无恩怨,何故阻我杀敌?”
“你与紫玄阁为难,我便不能袖手旁观。你我一战在所难免,何必多费口舌?出剑吧。”鞠恒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话,恐怕已经很久没有说这么多了,因此显得有点急促。这些言语听在慕剑风耳中更是刺耳难闻,肝火大盛。
“好狂的口气。”慕剑风此时反倒忍耐下来,细看场中,由于自己带偷袭盘山派的部队赶到,己方这边人数已占优势,可远处易广友仍在驻足观望没有放弃的意思,想必他对鞠恒还是抱有极大的期望,可见今夜解局的关键正在此人身上。因此一股豪情油然而生,冷笑道:“那就让我来会会你这位狂徒。”
“请。”鞠恒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脚下连垫,‘碧痕’如苍龙出海,卷起滔天巨浪,翻江倒海而来。鞠恒从静止到出招最多不过眨眼的功夫,真可谓“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瀑雨剑仿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通体晶莹剔透,发出刺刺的气芒声,在十字擒龙剑“迫”字诀的引导下宛如昆仑秦岭排闼而下,自有他雄浑的气魄。
两人甫一接手便是看家本领,没人敢稍有大意。青光与白芒一接触,燃出炫目的气流,顿时把场中照亮。
所有人都被这场酷烈的打斗所吸引,哪怕是易广友与任傲这样的老江湖也许久没有见过如此凶狠的生死相博了。特别是由两位青年人施展开来,他们那股不服老的心态顿时松动不少。
碧痕一刀未能斩破瀑雨剑的护体剑芒,立刻幻化成一道圆弧,挡住了瀑雨剑的进攻。随后,青光一散而没,只听得空中叮当叮当的兵戈激撞之声不断,黑暗的夜幕中忽而射出一道青光,忽而溢出数点白芒,甚是好看,仿佛这不是一场生死相博的打斗,而是一出名灯云集的元宵灯会。
“鞠恒年未至不惑,已达人刀一体的境界,实力恐怕不在当年的厉刀之下。反观慕剑风不过是弱冠年岁,已能御剑如飞,且能逼出剑芒,这份造诣恐怕古往今来都没有几人都够做到啊!”易广友越看越惊,突然对慕剑风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假设要是与他是友非敌的话,真想好好点拨他一番,不过他很快便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暗忖:“可惜了,毕竟年纪太轻,修为不够,已有人为剑御的趋势。”
任傲此时也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虽然慕剑风闲庭信步般把鞠恒的攻势一一化解,但是看他脚步进退却不似先前那般灵活了,守多攻少,尤其是瀑雨剑气芒边缘竟然隐隐泛出红色的光晕。
“数年来,能在我刀下走下七八十招的人惟你慕剑风一人而已。你果然没让我失望,那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我派绝世刀法‘西风斩’。”此言一出,众人大哗,这三圈流的‘西风斩’曾是江湖上闻风变色的十大杀招之一,实有移山倒海之效,只是传闻失传已久,却不想今日要重现江湖了。
慕剑风浑身是伤,加之热毒作祟,本不宜与人争斗。可是他争强好胜,此次进军大盘山几番硬仗下来,身子已到崩溃的边缘,与鞠恒一战实是强弩之末,久战之下,必然落败。但雪姬惨死,他怒火攻心,容不得有半点退缩,只冀速战速决,震慑对手。可不料鞠恒棘手耐战,且越战越勇,他此时已处在欲罢不能的凶险之境。
“男儿本自重横行。”慕剑风又岂肯退缩?宝剑配英雄,瀑雨剑上古神兵又岂肯向碧痕低头?
天地动容,惟有一战!!
鞠恒连攻数刀,身子突然半悬空中,碧痕青光暴涨。“风雷动,苍山暮,万卷珠帘青光舞。”正是“西风斩”第一式“帘卷西风”。但见漫天青光,夺目蔽天,地上沙石飞滚。刀气四溢,已有多人衣服撕裂,身上刀痕如缕,坠入无间地狱了。
瀑雨剑发出夺目光泽,宛如一把通天火把,想要扫除世间的所有黑暗,终于昂首迎向青光。万道青光已分不清孰真孰假,瀑雨剑迎刀直上。
“好强的刀劲。”慕剑风只觉得脸上顿有割肤之痛,眼睛都无法睁开,要不是有真气护住周身,恐怕自己已化为尘土。
轰的一声,慕剑风脑子一片混沌,鲜血喷涌而出,左手五指剧痛难忍,已有分崩离析之感。身子发软,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如此彻底,即便是面对黄林忠他亦没有感到这般失落。
“主人。”“城主。”颖儿、血魄等人大急,只想冲上前去把慕剑风抢下,无奈自身重伤未愈,动弹不得,所幸鞠恒已收刀,并未强攻。
鞠恒冷冷地看着慕剑风,今夜第一次显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外人虽不清楚,但是他自己却心如明镜,他隐隐发颤的右手告诉他刚才慕剑风那一击蕴含了多么强大的力量!
虎口作痛,已有三根经脉受损,鞠恒场面上虽看起来占尽上风,暗地却也受伤非轻。他之所以此时仍然这般镇定,实因他深知慕剑风所受之伤绝对在他之上,而慕剑风如今能站立在原地可以说就是个奇迹。
“慕剑风,你如今弃剑投降,答应易先生的些许条件,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鞠恒看着慕剑风那张血迹斑斑的脸,起了英雄相惜之感。
“哈,哈,哈!”慕剑风仰天大笑,吼道:“鞠恒,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从来只有我饶人,未有人饶我,你我胜负未分,何来如此狂妄之说。”慕剑风重伤之下,本来绝无坚持的道理,不过就在此时鞠恒那强横的刀气,把慕剑风体内的全部剑气一起激发起来,尤其是黄林忠的那股剑气原本与慕剑风自身剑气格格不入,屡有争斗,如今也被鞠恒刀气刺激的喷涌而出,逆行慕剑风经脉,欲与外来刀气决一雌雄,慕剑风凭着这股力量才重新缓过神来。说得明白些便是,慕剑风其实是败了,慕剑风加黄林忠还没有败。
瀑雨剑似乎感应到了慕剑风体内的雄浑真气,流光溢溢,铮吟声不断,宛如猛虎下山冈,那股劲力澎湃激越,慕剑风重伤之下,持剑不稳,身子一晃,引得他自言自语道:“我知你也不甘受辱人前,那就让咱们今天拼却性命让世人看看咱们到底有多大威力吧!”
在场之人都知慕剑风已有以死相拼之意,急得颖儿等人嚎啕大哭,“主人,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