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棱峰虽不是大盘山的主峰,但是由于地势险拔,环境清幽,却是大盘山最出名的一座山峰。沙河流经飞棱峰脚下数里外的鹅卵石地,河水变得清澈起来,水流也不那么湍急了。靠着沙河的养育,飞棱峰下是整个大盘山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前后左右有七个村落,还有一个农货市场。
大盘山土匪横行,而飞棱峰下的百姓却能得享太平,原因很简单,因为飞棱峰下一座土石堆砌而成的石堡墙上赫然刻着三个字——盘山派。
这一日飞棱峰下响了一上午的刀兵之声,忽尔在东,忽尔在西,时而鬼哭狼嚎,时而破口大骂。躲在坞堡之内的百姓虽然心惊胆战,但是随着这几日频频有捷报传来,内心也不似前些天那般恐惧了,只是担心不知这种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毕竟对手实在太强大,如果他们死缠不放的话,好日子恐怕是到头了。
日近中午,秋冬季里的太阳红晕晕,懒懒散散,但还是给这黄翠交间的山林铺上了一层金色。山脚下三里外的沙河边上也正有一行人疾驰而来,马匹脚踏在浅水之中,溅起无数浪花,洒得人群中人人湿漉漉。
“小姐,那边似乎躺着个人。”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起来,众人一奇,各自拉住缰绳,一字儿排开。
众骑中一位窈窕淑女缓辔而出,弹了弹发丝上的水珠,朝远处望去,不禁咦了一声。此人正是聂心依。那日处理掉土匪后,她急匆匆赶来,不想远远听到喊杀声,因此加快了脚步,却不想在这河边又遇突发状况。
此时众人也都看清在不远处的浅滩上躺着一位壮汉,身穿铠甲,下半身还兀自泡在水中,因他匍匐而卧,众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却不知聂心依为何会有惊异之感。
“心妹,喊杀声渐渐远了,我看战斗快要结束,也不知谁胜谁负,咱们赶紧过去,别在这耽搁了。”能如此与聂心依言语的人,不是裴景术会是谁?
聂心依点点头,刚想策马而去,可又突然改变了注意,对身后的付洋道:“你叫两个兄弟去看看,看他死了没有,如果还活着就把那人架起来,带上一起赶路。”说完便带队扬鞭而去。
“是。”付洋领命后自去办理,当他来到那半死不活的人身边的时候,也是脑门一轰,只见那人浑身是伤,仿佛被人千刀万剐一般。双目紧闭,脸色白里泛紫,全无半点生气,想来是没气了。付洋不过是走过场般的把手指探向那人的鼻孔,却似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连忙缩了回来。
他身后的两位死士惊道:“统领,怎么了?”
“这人还活着。”付洋一边说,一边伸手捏住那人脉搏,发现脉象虽然混乱,但还是跳动有力,暗叹道:“这人好强的求生欲望,体能也迥异常人,看他打扮像是位将领,却不知是哪路军队。”眼下知道此人犹有命在,付洋只得吩咐手下架上此人,紧追聂心依而去。
聂心依心忧战况,纵马狂奔,片刻翻过一座山坡,举目望去,看见远处一支军队正在仓惶撤退,看服饰像是天雷城的军队。她心中顿觉奇怪,挥手指示众人停止前进。裴景术大感诧异,问道:“心妹,有什么古怪吗?到底谁赢了?”
聂心依迟疑了片刻,喃喃道:“看样子是我派得胜了,天雷城军队正在撤退。”
“那太好了,咱们也赶紧下去,痛打落水狗,杀他个片甲不留,也让慕剑风这小子知道咱们的厉害。”裴景术大手一挥,猛夹马肚,仿佛这场仗是他打得一般。
“且慢!”聂心依面露疑色,继续道:“慕剑风用兵诡诈,咱们可别着了他的道,先看看情况再说。”聂心依心中不停地琢磨:“慕剑风用兵以来罕有败绩,今天怎么如此不堪一击?莫非又是诱敌之计?”她此次前来原本预想盘山派肯定吃紧,可没想到实际情况却是相反,弄得她满头雾水,实在不敢贸然行事。
裴景术却是按捺不住,急道:“心妹,何必顾虑重重?慕剑风败局已定,此时正是一劳永逸的好机会。”又道:“我们这么多好手在这,即使他耍什么花样,咱们也定能全身而退。”
“你如果这么看待慕剑风,那就大大错了!”聂心依怎不知裴景术向来自视甚高,急于表现,可慕剑风的确不是善主,她又怎能让爱郎轻易犯险。再加上她本有和解之意,并不想盘山派与慕剑风彻底撕破脸,结下血海深仇,因此不主张出手。
“慕小子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土匪混混吗?我裴某人难道斗不过他,心妹你不会是偏袒他吧!”裴景术显然气得不轻,他早知聂心依与慕剑风有点交情,眼看聂心依纵敌,忍不住含沙射影起来。
“秦家这么多人马都斗不过他,他定有某些过人之处,你是不了解他。”
“那你的意思是你非常了解他了?”裴景术竟有点口没遮拦起来。
聂心依看他醋意大盛,当着众人的面实在不愿再谈下去,直截了当道:“敌情不明,不可贸然行事。咱们先上山再做打算。”裴景术恼羞成怒,一甩马鞭,还待再说,聂心依已挥手打断他的话头:“此次行动,你说好的,一切听我调度,莫非想反悔?”
裴景术知道自己有言在先,一时语塞,气得犹如一只涨满了气的大皮囊,恨恨道:“我看你接下来怎么应付他?”
聂心依此时看到败军消失在视线之外,正是自己上山的好机会,急忙率队赶了过来,片刻便到石堡之下。墙上之人看到一行陌生人马飞驰而来,纷纷警戒。人群中凌昆大喝道:“快打开山门,江夏聂师姐到了。”城上之人有几个眼尖的,看到当先一骑真是聂心依,不禁也附和道:“不错,是师妹,咱们又来了一个强力帮手。”“快打开山门。”
山门乍开,聂心依等人一拥而入,马不停蹄直奔山上而来。此时立刻有盘山派的师兄弟接着,聂心依问道:“师兄,师父他老人家近况如何?”
那被聂心依称为师兄的人,七尺身材,日字脸,皮肤黝黑,身着蓝色素袍,满脸疲态,正是二师兄乔孟竹。他答道:“师父还在闭关。”
“那山上现在何人主事?”
“是五位师叔。”
聂心依哦了一声,想到:“他们几位常年探究武道,恐怕用兵之术并非所长啊!”正疑惑间,恰好乔孟竹又道:“五位师叔德高望重,请他们出来主要是为了稳住大家的士气,实际的事务却是由秦家的易先生操办。”
“易先生?难道是秦家第一军师,紫玄阁阁主,人称‘夺命诸葛’的易广有易老前辈?”
“不错,正是他。他认为咱们与慕剑风结仇全是因他而起,一直深感内疚,此次知道我派有难,于是尽起阁中高手前来相助。目前已多次挫败慕剑风,打败他是迟早的事。”
聂心依听到盘山派有高人相助,心中也舒了一口气,联想到刚才看到天雷城败军撤退一幕,一切也就顺利成章了。于是追问道:“易前辈带了多少人马而来?”
“不多,和师姐带来的人数差不多。只不过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已让慕剑风吃尽苦头,譬如说今日的‘火蜂居士’养了一群怪异的毒蜂,一上场便把敌军蛰的满地找牙!”
聂心依知道如今盘山派联秦抗慕的局面已成,也不知是喜是忧,她本想使盘山派与两家都撇开关系,游离于政治斗争之外,可惜还是来迟了一步。如今众人似乎很满足于一时之得失,一味抗慕,这恐怕不利于盘山派日后的发展。她心中虽然如此忧虑,但是嘴上却不敢丝毫透露,只是问道:“五位师叔和易前辈在哪?我想见见他们。”
“他们就在前面的洗剑池,此处现在是我派的军机要地。江湖上来助拳的朋友也都驻扎在这里。”
“好,咱们这便赶去。”
聂心依一行很快便来到洗剑池边上的暖阁,只见大堂上人声鼎沸,喧闹异常,兴高采烈之情形非用笔墨所能形容。大堂左右两侧分坐了两批人,左手这边的人物个个稀奇古怪,坐在首位上的是一位冷面武士,头束冲天髻,双目紧闭,单手驻刀于地,一言不发。坐在他下手的是一位锦袍富绅,正拿着一只竹笼在斗鸟,独自吹着口哨,也不与他人搭讪。再下来是两位番僧,各自握着酒葫芦与烤鸡,大吃大喝,不时还要吆喝几声。最吵闹的莫过于最后的五位怪客,此时似乎在争吵什么,个个面红耳赤,吐沫四溅。
聂心依情趣高雅,一贯爱清静,如何见得这般乌烟瘴气的场面,但是考虑到这些人上山帮忙抗御强敌也就不便说些什么。右手边坐的一批人就正派多了,为首的是位玉面公子,双目似水,剑眉风流,手持折扇,自有一股风流倜傥的韵味。聂心依虽不认识他,但是看他身后两位侍者的服饰,依稀也知道了他的身份来历。他下手坐的是“桥山三老”,聂心依和他们有过数面之缘,知道他们与本派渊源极深。再往下看时,都是一些江湖上的朋友,有认识的,有不识的,聂心依也就没有一一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