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志诚憋着一肚子火,丝毫不给裴景术面子,冷漠道:“闲话少说,这些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裴景术陪笑道:“他们都是我们沧海阁生意上的朋友,贩运的不过是些普通货物,大哥,何必如此敏感?”
“普通货物,普通货物用得着这么大排场,还有他们哪里来的免检通行证?”聂志诚冷哼一声,很是不屑。
“通行证是我签发的,这事你不必怪裴公子。”聂心依看聂志诚不依不饶,连忙解释。
“小妹,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不会不懂父帅定下的规矩吧?任何过关货物都得接受检查,要是这么容易让他们过关,事后父帅怪罪下来,恐怕你也担待不起。”聂志诚自小与聂心依感情甚笃,可是最近几年聂心依在盘山派学艺,兄妹间的感情不免生疏。更令他忍受不了的是自从裴景术来到江夏郡之后,聂心依似乎变了个人,做事往往不把他这个兄长放在眼里,因此他此时心中不免愤恨。
“裴公子是正经商人,商贸往来纯属稀松平常之事。大哥,你不必小题大做,此事我自有分寸。”
“不行。今天我还非得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大哥,你这是与心儿过不去了?”
“他要没有猫腻,何怕被别人看?”
“那免检通行证岂不是等同废纸?我聂家颜面何存?”
聂志诚暗想:“出尔反尔之事确不是君子所为,可今天要不看个究竟,实难打消心中疑虑。”又想:“裴景术这小子不拿自己当外人,今天非挫挫他的锐气不可。”于是他涨红着脸,默不作声,看来是想与聂心依干耗。
众亲随看到少帅与小姐僵持不下也都僵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聂心依见聂志诚不应答,再次冷言道:“大哥,你到底是放不放行?”
“此事我做不了主,还得请父帅处理。”
“你?”聂心依气急。
一直不动声色的裴景术这才道:“些许小事何必劳动世伯他老人家,既然大哥如此好奇,打开来让大哥瞧瞧也无妨。”
裴景术此言一出,连一直微笑不断的笑脸汉子都是脸色唰白,神情惊异。刚想出言阻止,裴景术已迎面笑道:“茅兄,事出突然,您不会介意吧?”笑脸汉子看裴景术眼角闪过一缕古怪的神色,心中一震,应道:“既然裴公子放话了,小的自也不敢多说。”
裴景术道:“好。那便得罪了。”走上几步,抽出一名车夫的佩刀,迎着蔓布就是一刀,哗的一声,蔓布应声破裂,只见里面流出许多细细的白粒。
聂志诚一看之下暴跳如雷,吼道:“盐?哪来的这么多盐?是不是飞鱼帮的?”聂志诚怎么也没想到车上装的货物会是盐,而且这盐从北边运来,多半与飞鱼帮有关系。他又对聂心依道:“小妹,我说他们藏有猫腻吧!你还不相信?现在一目了然了。”
聂心依也很震惊,要知道这盐可是江夏郡的禁运之物。她面色铁青,双目紧盯裴景术,希望能得到他的答复。
裴景术把刀一扔,窘道:“心依,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这批货物的确是茅兄弟他们从飞鱼帮购进,打算运到南边讨个好价钱。你也知道自从盐帮溃灭之后,南方盐价暴涨,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商机啊!”
聂心依却不听他解释,断然道:“可你明知我家与飞鱼帮的关系,还敢做这种事?”
“这事其实和飞鱼帮没多大关系,他们不过是寻常出货而已。此次我们与茅兄弟方便,茅兄弟早就答应分三成利润给我们,互利互惠何乐不为?”
“你懂什么?反正飞鱼帮的东西就不能从我江夏郡过。”聂志诚实在听不惯裴景术的狡辩,一边怒喝,一边下令:“还不快把这些车辆都给我扣起来。”
众亲随一听货物转手自飞鱼帮,个个愤恨,立刻把车队围了起来。
笑脸汉子和冷面汉子都是一惊,摆出决战的样子。笑脸汉子道:“聂公子,这些货物可都是我们花钱买下来的,可不能被你说拿就拿了。”
聂志诚咬牙道:“我今天还非拿不可了。”说着扔掉手中长弓,抽出佩刀,便要动手。
裴景术连忙上前劝阻,道:“大哥,你这是何苦呢?,飞鱼帮盐市广阔,他的盐不怕卖不出去,你不让他往江夏来,他大可去别的地方,而您可是浪费了收取商税的大好机会,这不是没伤人先伤己吗?所谓无商不兴,货商往来这你是禁也禁不了的。”
“我可不听你这奸商多说。动手。”聂志诚对裴景术极度鄙视,可惹得裴景术身后一位瘦削汉子不快,只听他不带半点生气道:“聂少帅,请你说话放尊重点,别伤了我家公子。”
“不尊重了又怎样?”聂志诚不料一位普通家丁都来怒斥他,顿时翻脸。他身后的众亲随更是咆哮起来:“这小子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少帅说话,把他拖下来砍成肉酱。”
“王八蛋,反了你了。”有几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已经冲了上去,只听得一声娇喝:“你们想造反吗?都给我住手。”
聂心依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心乱如麻,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自己人先闹了起来,她岂能容忍?又喝道:“你们不嫌丢人我还怕呢!大哥,把你手下这些骄兵悍将都管起来,省点力气到战场上去吧!”聂心依在军中威望极高,她这一喝,那些亲兵倒也不敢造次了,反倒是又遭痛斥的聂志诚满脸写满了不爽。
聂心依也不管他,对笑脸汉子道:“你们走吧!下次可没这么简单了。”
聂志诚听到聂心依竟然放行,真是万念俱灰,暗忖:“这丫头真是鬼迷心窍,不可理喻了,这事非到父亲面前说个清楚不可。”他气不过,骑上坐骑,一甩马鞭,扬长而去,身后亲随也紧跟而上。
笑脸汉子得了聂心依的许可哪还敢迟疑,连忙催促车队起行。聂心依看了一会,颇感无趣,独自一人骑马离去,裴景术急道:“心依,等等我啊!”也拍马赶去,临走时还不忘给笑脸汉子使了个眼色。
聂心依越骑越快,脑海里思绪转得很快:“我这次可是把大哥给得罪了,回去后非得给他好好赔个不是。”可此时裴景术已经追了上来,喘道:“心依,你慢点。”
聂心依恼他办事鲁莽,噘嘴道:“你追来干什么?你不是很有本事吗?”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啊?大哥想不明白,难道你也不理解啊?”
聂心依突然勒住马缰,转身道:“难道你认为你做的正确?”
裴景术被她突然转身一惊,勒马闪在一边,诚恳道:“是,我承认此次没有跟你说明是我的不对,但那不是为了不让你难做吗?”
“你总是有道理。”
“你也要站在我的立场考虑一下啊!我是个商人,在商言商,追求利润是我的天职。他们白白送上银子难道叫我拒绝吗?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聂心依听他又唠叨起生意经,不耐烦道:“那你有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我家和飞鱼帮矛盾很深,现在你却在帮他们卖盐,你叫我怎么办?”
“要办大事岂可感情用事?只要有钱赚,稍微忍耐一下又有何妨?再说如今天下扰扰,唯强是视,要在这乱世中立足没有实力万万不行,可招兵买马哪一样不要钱?钱从哪里来?不还得苦心钻营?”裴景术滔滔不绝起来,继续道:“你不与飞鱼帮做生意,自有人与他做生意,既然这样还不如咱们与他做,毕竟赚的钱是咱们自己的,这又有什么错?”
聂心依心想:“他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现在处处都要用钱,郡里财政方面的问题越来越大,也的确该想办法寻点财源了。”可是她心中又有点迟疑,反问道:“这不是违背原则了吗?”
“什么违背原则?咱们这是随机应变,面对现实。再说必要时刻违背一下原则又有何妨?”裴景术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觉得聂心依有点迂腐。
聂心依从小要强,虽然在聂化哲的耳提面命下颇有原则感,可是出于现实的原因,权宜之计也是用了不少,此时听裴景术说起这些原因自然少了一分抵触,可是她此时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心里会突然涌起一阵不安,而且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
两人再不说话,一路赶回郡守府,在门口刚好遇到于师爷,他看着聂心依,急道:“小姐,你可回来了,老爷正唤你呢!”
聂心依大惊,暗忖:“大哥也真是的,要找回面子也不用这么急吧!才这么会功夫就告到爹那里去了。”她只好摇摇头,应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裴景术本也想跟去,却被聂心依阻止了。
曲径通幽处。聂心依绕了几个弯,便走边想该怎么应付父亲的盘问,不知不觉中已到书房门口,她推门进去正看到聂化哲满脸愁云的坐在那里,心中已是一沉,随后目光向右侧一扫更是一惊,原来她的小师弟凌昆正端坐在那里,她顿时感到事情恐怕并不是如自己想象那般简单了。
她喊了一声:“爹。”又连忙问凌昆:“小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