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剑风不料盘山派的事情如此棘手,躺在床上也无法安宁,他一度想要撤回陵城休养一段日子,可眼前的情形使他打消了这一念头。
“主人,你怎么起来了?”清晨丁柔从外面端了一盆热水走进房间,看到慕剑风呆呆地坐在床沿上。
“躺了这么多天,浑身麻木,想起来走走。”慕剑风摇了摇头,勉强站起身子。
“可你的伤还没有好!”丁柔看慕剑风不听劝,连忙抢到他身边,道:“让奴婢来帮你。”说完已低头帮慕剑风把鞋子穿好,接着伸手搀扶慕剑风。
慕剑风嘿嘿一笑,道:“柔柔,你当我老的走不动了啊?还要扶我?”
丁柔腼腆一笑,应道:“不是啊!只是怕你太用劲,碰着伤口。”这两日两姐妹与慕剑风朝夕相处,对慕剑风的性格也多有了解,知他有时候爱开玩笑。
“还是柔柔关心我,来香一个。”慕剑风被丁柔一扶,只觉得香气扑鼻,犹如坠入万花丛中一般,心中不免荡漾。
丁柔一闪,羞道:“主人最坏,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老实,难怪?”
“难怪什么?”慕剑风面色一沉,继续道:“难怪会被人刺成这番模样?”
丁柔一时失语,顿时惶恐起来,连道:“不是的!奴婢没这个意思!”
“有也没关系!你说的是实情吗!”慕剑风似乎并不在意,独自走到窗口,呼吸着外面清新的空气,喃喃道:“她现在怎样了?”
“谁啊?”丁柔还没缓过神来,语无伦次。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把我刺伤的人。”
“不好。听颖儿姐姐说她吃的很少,情绪也不稳定。”
慕剑风眺望着远方,心中千端万绪,暗忖:“聂心依过河拆桥,殊是可恶;诗音久无音信,也不知她过得怎样?冷姑娘犹如天外孤鸿,不可触及;眼前这梁姑娘浑身是刺,无法招架。如此想来,我可是失败得紧啊!”因此怅然道:“你们不能为难她,但也不必过于迁就,我倒想看看她能撑到几时?”
丁柔应了一声。
慕剑风又道:“你去把文先生给我找来,我有事和他商量。”
“可是您的伤还没好,如此操劳?”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去。”慕剑风有点不耐烦,又道:“难道养伤连说几句话都不成?”丁柔见慕剑风动容,哪敢迟疑,径直而去。
一炷香之后,文博飘飘而来,见慕剑风愁眉不展,笑道:“主公大伤未愈,何故如此不爽?”
慕剑风看他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知他从容惯了,真是拿他没折,叹道:“如今城内城外这么多事,我又怎么静得下心来。”
“庶务烦杂,颇耗精力,实不宜主上费力。明主为政但举纲目,零碎之务寄之爪牙,主公又何必自苦?”
“此中道理我岂不知,但是此事牵连帝国整个局势,我怎能不忧?”慕剑风这几天反复思考柳宪的来信,深知其中颇有玄机。
文博捏了捏自己的小胡子,沉吟点头道:“主公说得是帝国最近兵变的事?”
“正是。”慕剑风点点头,继续道:“如今柳宪以纠查叛逆为借口,大肆屠戮王公大臣,皇都的大权几乎全落入他的手中。一旦他稳定了皇都的局势,接下来恐怕就要对地方诸侯下手了,形势对咱们不利啊!这次他写信给我,明为告知情况,实则是刺探我的态度。”
“您的意思是他要搞武力统一?”
“嗯!此事我思之许久,柳宪有此野心。帝国积弱几十年,对付藩镇一直以羁縻为先,可这柳宪似乎认为时代变了,办事的法子也得改改。”
“此事纯属他异想天开,先不说四大家族实力雄厚,即便是普通藩镇,他要轻易拿下也不可能,武力一统只会使他赔光老本。再说帝国气数已尽,理无再振,柳宪借僵尸塑新身无疑痴人说梦。”
慕剑风淡淡一笑,道:“他可不想借尸还魂,他要的是破旧立新,另起炉灶。”又道:“柳宪老奸巨滑,早有取南宫家天下代之之心,只是时机一直不成熟。直到南宫标帮了他一个大忙,为他杀尽小鬼,他这才胆子陡然大了起来,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啊!”
文博仔细听着慕剑风分析,突然道:“说道为柳宪驱扫,主公可也是出了大力的,要不然他怎会有今日之地位。”
慕剑风哦了一声,想到要不是自己在平叛战争中助了他一臂之力,局面还真的不好说,不禁失笑道:“是,是,想来我也是‘为虎作伥’了一把。不过话说回来,我若不出兵又怎会有今日汉郡节 度使的官衔,当日之事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文博又笑道:“南宫标也是自己相当皇帝,可不想却为他人做嫁衣,他才最是吃亏。”
慕剑风点头微笑,颇为赞同,道:“沙场搏杀,总要分个胜负,此是天道。如今柳宪志得意满,想要扩张势力,第一个目标便是南宫标。”
文博哦了一声。
“他在信中先是谈了平定兵变之事,接下来便提出要剿灭南宫标,而且希望我出兵相助。此明显是他借刀杀人之计,可我也不好断然拒绝,思之再三,实无良策。”
“竟有此事?”文博连连摇头,思索片刻,道:“如此想来,这次皇都的兵变就殊为可疑了,其中恐怕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柳宪本欲东讨齐家,按理平定兵变之后,要么静默不动,要么继续东征,可他突然又要西进,这是何道理?”顿了顿,又道:“难道他东进为假,西进才是实?”
“有此可能。柳宪平叛的时机拿捏的毫厘不差,似乎事先已经得知情况,事后大肆牵连更是意图明显,经此打击,今后朝中恐怕无人再敢与他公然为敌。”
“朝政再趋恶化那是必然,不过主公认为柳宪可以只手遮天,属下却并不赞同。属下总觉得朝廷中的党派分野并不像表面上如此明显,说不定更有神秘力量隐藏在暗处,不过随着局势的变化他们必会一一浮出水面。”
慕剑风没想到文博对政局思虑如此之深,心中叹服,顿觉柳宪此时虽然风光无限,却也犹如飘在虚空之中,稍有不慎便有粉身碎骨之险。因此警醒道:“如果柳宪深知其中险恶的话,一定会把精力用在巩固中央权力之上,那么他出兵征讨之事就不得不搁置。”
“依属下愚见,柳宪此次不过是想让主公替他探探路,真正的行动还在后面。”
“我可不做冤大头,可断然回绝似乎也不妥。”
“此事容易应付。咱们可以和他拖延时间,一来说与秦家大战后实力损耗严重,心有余力不足,二来可以把绣球再踢回给柳宪。”
“怎么踢?”
“南宫标犯上作乱已为天下人不耻,这时候讨伐他相信没人会出来反对,但是凡事讲究个名正言顺。咱们可以说咱们身为地方藩镇,实在不宜率先妄动兵戈,一切要以朝廷旨意为先,如果朝廷出兵讨伐叛逆,咱们做臣子的一定尽力配合,这样不就又把球踢回给柳宪了?柳宪真的出兵,我们可以在观察形势后再决定涉入的深浅,如果他为了保存实力并不动兵,那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慕剑风轻拍桌子,道:“这个主意不错。表文上可以这么写‘慨当以慷,掌金鼓以令天下属之陛下;奋勇争先,效死力而诛叛逆则在微臣。陛下龙辇所向,微臣敢不影从?”
“其实这招柳宪能用,咱们照样可以。”
“怎么用?”慕剑风大奇。
“咱们可以用此招对付秦家。秦家上次趁火打劫抢了南宫标洛郡的地盘,梁子早已结下,咱们如果能主动联络南宫标,示之以利,让他出兵攻打秦家,那咱们的担子就会轻松很多。而且依属下愚见,柳宪一旦得知南宫标与秦家打起来,他一定会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理,不会贸然进兵,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他不会把手中的实力贸然一试。”
“此计可以操作,不管成功与否,以目前的局面咱们与南宫标接触也是必须的,毕竟会多一种选择。但是此事一定要秘密进行,一旦为外界得知,咱们的处境将会十分被动。”
“这个属下明白。”
“说到对付秦家,我准备出兵平掉盘山派,把整个大盘山都掌握在咱们的手里,这样咱们在与秦家的对峙中将会占据地利上的完全主动。”
“如大盘山为我所有确实极为有利,可山中地形复杂,盘山派根基深厚,恐怕不能轻易得手。您准备派谁去完成这个任务?”
“我准备亲自前去。”
“什么?你伤势还没痊愈,怎能轻身犯险?”
“这次我会把卫队带过去,相信不会有多少困难,我就不信几个江湖草莽能挡得住我的三千铁骑。”
文博知道慕剑风心中已打定主意,因此也不再劝,只是关切道:“您可得一切小心,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与人交手。”
慕剑风哈哈一笑,道:“怎么?你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文博听后也是对视一笑。
江夏郡集山城外的管道上,此时正有一支车队走过。车队并没打出旗号,车上货物尽被蔓布包裹,看不出装载的是什么货物,显得非常神秘。护送车队的人员穿着极为朴素,但是步伐矫健,神情谨慎,却不像是泛泛之辈。特别是为首骑马的两位大汉,腰杆笔直,目光炯炯,自有一番骁勇的气度。
他们正要经过一座小镇的关卡,突然听到有人在远处大喊:“停,停下。你们是哪来的车队?这要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