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熙露又道:“以他的心性,他让你们看着我,不是怕我被别人伤害,而是怕我自寻短见罢了。他做事深谋远虑,扣住我无非是想利用我向秦家再行勒索,其中诀窍我岂不知?不过他”她说到这里突然语气一滞,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言之隐,就此打住。
颖儿却不以为然,安慰道:“主人可没下达这种命令,我看梁姑娘你是多心了。但是有一点你是说对了,那就是你恐怕再也逃不出主人的手掌心了。我见过主人凝视你的眼神,那是一种痴迷的执着,想必他已经看上了你。”
颖儿直言无忌,却是语出惊人,梁熙露与雪姬同是一惊。梁熙露更是心头狂颤,这句话似乎是她听过的最离谱的言语,可是她内心深处却有一股声音在响应它,她隐约感到了一阵不安。
“颖儿,不要乱说。”雪姬怕颖儿口没遮拦,连忙打断。
颖儿却是不服气,噘嘴道:“别的方面我不敢说,可是对于感情方面我对主人却是了解得很。他喜欢聂家那位小姐,可是人家聂小姐却瞧不上他,害得他不知痛苦了多久。你看他这次听盘山派的那个臭家伙胡言乱语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他用情多深了。她对梁姑娘肯定也是心怀好感,要不然怎么给她如此优待?”
“颖儿,别说了。”雪姬岂不知颖儿所说很是在理,可是梁熙露毕竟是敌对之人,而且当着她的面谈这些私人问题也的确是不太妥当。
颖儿还想再说,可是看到雪姬严厉的眼色,也就把话咽了回去。
梁熙露此时情绪大坏,也不知为何内心竟起了一丝恐惧之感,连死都不怕的她怎会如此惧怕一个男人的爱慕?
“梁姑娘,时候不早了,城楼上风大,咱们还是回去吧!”雪姬看着远处渐渐西沉的太阳,深感此时情形尴尬,于是提议回去。
梁熙露捋了捋被冷风吹乱的头发,点头答应,率先走下城去。
三人回到后院,已是晚膳时分。西城久战之后物资缺乏,晚餐只是几样简单的粗粮,好在大家已经习以为常,并不介怀。雪姬只是粗略吃了几口便站起身来,对颖儿道:“你们慢慢吃,我去伺候主公用膳。”
颖儿嗯了一声,算作答应。雪姬走后,一直不说话的梁熙露突然说道:“没想到慕剑风还这么喜欢摆架子,吃个饭还要人伺候。”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主人向来都是独自一人用膳。可是如今他膀子不方便,需得有人伺候。”
“他膀子不方便?”
“怎么?你不知道?”颖儿抬眼看着茫然的梁熙露,继续道:“这是他和人比武时受的伤。”
“和谁比武?”梁熙露又再追问。
颖儿看她如此好奇,也起了一丝警惕,反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梁熙露轻松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颖儿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军国大事,说与她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端坐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剑门派?”
“剑门派是江湖上的大门派,当然听过了。而且我对慕剑风与剑门派的一些恩怨也是有所耳闻。”
“主公就是与剑门派的掌门黄林忠比武时受的伤!”
“穿心剑?”
“不错!”
“这就难怪了!”梁熙露暗自惊奇,突然又问道:“可我听说你们已经把剑门派连窝端了,不知是不是实情?”
“不错!要怪就怪阴扬那混蛋罪有应得!”颖儿说到这里义愤填膺地骂了起来,突然又叹息道:“只是可惜了婉慈姐姐,竟是如此命薄!”
“婉慈姐姐?”梁熙露不解。
颖儿看她迷茫的样子,于是便把慕剑风与祝婉慈这段爱恨情仇简略地讲了出来,梁熙露听着听着竟然感动身受,心情无比沉重,到最后什么都忘却了,只是陷入深深地遗憾之中。
颖儿最后道:“主人不会放过阴扬,可惜他现在与雪源派狼狈为奸,一时还动不了她!”梁熙露对慕剑风充满了好奇,原本准备打听他的一些情况,希望加深对他的了解,可不想听了如此凄美感人的故事,心中竟莫名对慕剑风起了好感,尽管她一直在压制这股好感。
两人又聊了片刻,便各自去歇息。第二天清晨,梁熙露起身时已不见了颖儿,她四下找了找还是不见她们的踪迹,于是便走向外面院子。她在这里住了几月,环境相当熟悉,原先后院安排了不少丫鬟奴婢,可是此时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她又是一阵感叹。
梁熙露睹物伤神,来到花坛边看着平日里自己最喜欢的几株月季,心中又起伤感。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女人,可是这次成为俘虏后却已是多次对自己丧失信心了,她真不知自己怎会脆弱至此?
她抬起头来,四处眺望,希望能使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却无意中看到远处假山旁的凉亭中正坐着两个人。她走近细瞧,认出左边的年青人正是慕剑风,另一边的中年人却是不识。此时两人正在弈棋,梁熙露对棋道也是颇有研究,加之好奇,便走向凉亭。
当她走到凉亭前的石阶上时,背对着她的慕剑风突然开口道:“如今无事,姑娘何不多休息片刻?”
梁熙露刚跨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她如此小心翼翼还是被慕剑风早早觉察,怎容得她不惊。好在她极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浅笑道:“慕城主日理万机都已这么早起身了,我这种闲人要是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是太过分了?”
慕剑风还是没回头,却笑道:“梁姑娘太谦了,在这西北谁不知你女诸葛名号,何来闲人之说啊!”又道:“姑娘想必对这黑白之物也是颇有造诣吧!不妨近前指教一二?”
梁熙露此时已到慕剑风身边,淡然道:“指教不敢当,观摩片刻倒也无妨?”她说着便要往一旁的石椅上坐去。可慕剑风抢先一挥左臂,一股柔和的劲风吹出,把石椅上那细细的灰尘扫得干干静静。
梁熙露一愣,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可也没犹豫,欠身坐了上去。她细看棋盘上的局势,惊出了一阵冷汗。原来黑白双方貌似旗鼓相当,实则争夺非常激烈,尤其是对角落的争夺已到白热化的状态,走错一手便可能丢掉一大片地盘!梁熙露平时也下过不少盘棋,可是战局如此凶险还是首次遇到,叹道:“这两人都是棋道高手,水平也在伯仲之间!这哪是下棋啊?分明是血淋淋的肉搏吗!”
慕剑风却显得无比轻松,拿起手边的茶杯,轻泯了一口香茶,笑道:“韦先生,你做眼的功夫虽也不弱,无奈还是被我识破啊!一旦被我得手,对于这一片你可就无能为力了。”那中年人正是韦禁,他也深知此时自己棋势凶险,很可能丢掉整个角落,但面上却是水波不兴,很沉得住气。
慕剑风又道:“此路不通,你就另找捷径啊!就像咱们对付盘山派,既然人家不肯合作,那干脆咱们自己来搞!有实力还怕走不出一条通天大道来?”
韦禁这时候终于开口道:“你觉得这次任兄再入大盘山能有几成胜算?”
慕剑风又轻轻落了一子,道:“只要那些胡子能为我所用,铲平盘山派那是绰绰有余了!”韦禁跟了一子,但只是沉吟了一声,并没说话,显然他没慕剑风这般乐观。
梁熙露听着这‘无关紧要’的闲聊可是惊得浑身不自在,她知道慕剑风迁怒盘山派为秦家运粮要采取报复行动了。可她也没想到慕剑风会狂妄至斯,于是冷冷道:“凭着几个小蟊贼就想平了盘山派,那也未免太天真了!”
“梁姑娘,你大概有所不知,这大盘山中的土匪可不是一股两股,明的暗的有几十股之多,少说也有几千人吧!平一个武林门派也差不多了!”
“盘山派立派已有数百年,根基深厚,门下弟子众多,而且自身还有义堡,当代掌门石崖真人武功卓绝,他的几名师弟都是老一辈中的佼佼者,实力又岂容你小觑?”
慕剑风摸了摸下巴,念叨:“梁姑娘对石崖派倒是很了解啊!”说着一拍脑袋,道:“对了,你们两家交情深厚,你又怎会不知他们的家底?”说着又朝韦禁笑道:“你看我这记性,真是丢三落四。”
慕剑风言语中显然没把秦家放在眼里,气得梁熙露瞪眼道:“慕城主,你不必出言讽刺,胜败乃兵家常事,说不定你哪天就栽在我秦家手里,暂时得了点便宜又何必如此得意忘形?”
慕剑风不料她语锋如此犀利,一阵不快。
梁熙露又道:“再说那群胡子放纵惯了,又岂会甘愿受你的束缚?”
慕剑风看梁熙露一点也没有败军之将的低调,于是严肃道:“这个问题就不用你考虑了。即使是胡子顶不上,我手下有几万精兵,令旗一指,还不叫他灰飞烟灭!”
“你又何必把事情做绝?”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不是不给他们机会,只要他们投顺于我,我自会另眼相看。可是他们冥顽不灵,也就不要怪我手黑了!我相信你处在我这个位子一定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梁熙露此时头皮发麻,她知道在这争王争霸的斗争中是没有仁慈可言的!她也知道自己要是慕剑风说不定也会下这个决心。可是她实在不愿盘山派因秦家的牵连遭遇灭顶之灾,于是吼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了上一场仇恨你已经失去了一位心爱的女人,这次你又会失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