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冰再问之下,群臣不敢缄默。工部尚书谢育泰与礼部尚书谭望互使了个眼色,心想:“各地藩镇争权夺利已非一天半日,朝廷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太后这般兴师动众,又一再垂问,心中似乎偏袒慕剑风。他们三家打打杀杀本不打紧,不过既然太后有意插手,这倒是个机会,可以调回东征的帝国大军,减轻齐王的压力。”于是朗声道:“秦王有无不臣,依臣看可以暂且不论,但是许有智大不敬之罪是万万逃不了的。许家自受先帝厚恩后,倨傲日甚,莫说进朝觐见,即使是节 日庆典,也是毫无表示,宛如化外之国,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此言一出,顿时有人低声附和,那些想为许家说话的大臣也不敢贸然出口了。只听他又说:“定国侯为国出力,已为天下诸侯的表率,如果此次为许家所灭,不但帝国威严扫地,也使天下忠勤之士寒心啊!为此臣恳请太后、陛下调回东征的大将军大军,陈兵双城郡,既张国威又可解定国侯之厄。”
“老贼不安好心,哪是想救慕剑风,明摆着想帮齐家脱难。”梁衍听他说得冠冕堂皇,心中暗骂。柳冰岂不知他的言外之意,但是一来她本就不赞同东征,二来对西南局势颇为担心,正犹豫间,代理兵部的霍京辰已经先开口了:“东征齐家乃是前次廷议所定,如今大军甫出几日便又调回,在此炎热天气之下必定引得军心不稳,谢大人不懂军事,加之年老智衰,还是不要妄言的好。”霍京辰字句铿锵,说话咄咄逼人,矛头直指谢育泰。
“你说什么?”谢育泰资历已老,却不想被个后辈当堂怒斥,顿时气急,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打颤。
“霍大人,你言语如此放肆,便是不敬陛下与太后。”谭望看霍京辰竟敢如此嚣张,立刻出言相帮。
“陛下、太后圣明睿智,自有定论,又岂容得你大施号令,你才是大不敬。”霍京辰反唇相讥,同时又把话题抛给了柳冰。
柳冰不料他们竟当堂吵了起来,虽然已不是第一次,但还是心烦得很,寻思:“这兵部的人可是越来越放肆了!”又想到:“还不是有了大哥撑腰?可大哥怎么总是招揽这些毫无分寸之人,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原本刚才梁衍颠倒是非,柳冰还有点怀念柳宪,寻思要是他在的话,定可牵制梁衍,自己落个垂拱而治,可是看到霍京辰如此目中无人,心中只得苦笑,暗叹:“他不在也好,省得吵得不可开交。”寻思之间,举目扫了一眼朝堂,众大臣似乎都在等着她发号司令,于是咳嗽了一声,厉声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公然在朝堂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顿了一顿,又道:“今天是讨论军国大事,有话便将,对事不对人,不可信口胡言。”
柳冰本想叫霍京辰给谢育泰赔礼道歉,可是又气他结党,于是便各打五十大板,纷纷斥下。两人唯唯诺诺,朝廷上一下子静了下来。柳冰看一时无法收场,便把目光朝向了傅长河,傅长河是耿直老臣,对治国方略颇有计较,而且心系帝国,因此柳冰对他非常倚重,此时想他出来解围,可是看了他两眼,他却没有丝毫反应,柳冰大奇:“今天他是怎么了?可不像平时的傅长河啊!”
“西南战局事关帝国根本,兹事体大,末将以为还是应该通知大将军知道,看他有什么主意。”霍京辰不敢再言,只有薄劲代他出面。
“大将军如今远在许郡,来回这么送信恐怕要费去不少时间,而且就算信使到达,考虑到大战在即,大将军肯否回军也是个大问题,此事恐怕拖不得。”曾士秉倒是一反常态,竟主动表其态来。
“是啊!如要救援定国侯,还是早作决断的好,恐怕迟了连出手的机会都没了。”宋跃一心想要帮慕剑风一把,倒也不是完全出于私心,他觉得慕剑风在帝国危难时刻还能毅然勤王,是个忠直之人,不像其它诸侯整日只知私斗,丝毫不顾帝国安危。
“宋将军,帝国的精锐都给大将军带去许郡了,眼下皇都只剩下禁卫军,镇守皇都尚且不够,还有什么余力来插手西南战局?”梁衍哼了一声,很不以为然。
“这倒是属于实情?”柳冰有点犹豫了。只听曾士秉又言道:“即使无法出兵相帮,也可下旨切责秦许两家,令其撤兵,如果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抗旨不遵,到时便可以将他们的逆行公布于天下,令天下之人共讨之。”
“嗯。”柳冰赞许的点了点头,暗忖:“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倒也不失为一条计策。”
“太后,秦王无罪,岂可下旨切责?曾大人所言真是戏言了!一旦让秦王知道朝廷偏袒定国侯的话,恐怕会引起激变。”梁衍没想到曾士秉竟然出此毒计,眼睛一瞪,说话虽然仍是和颜悦色,却是绵里藏针。
“梁大人,你这是要胁太后骂?”曾士秉斜目看了他一眼,质问道。
“老臣岂敢,只是担心有些人干扰视听,太后误听谗言而已。”梁衍嘴头上不输曾士秉,待要再说,却听柳冰道:“两位卿家都是为国出谋,不必如此针锋相对,意见不一,也是寻常之事,对于西南战局本宫心中自有分寸,你们无需再言。”
“是。”柳冰突然打断话头,两人也就打住。柳冰此时寻思:“出兵有出兵的难处,不出兵有不出兵的理由,此事可真是伤脑筋,朝廷上这些领皇粮的人大多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真正为帝国设想的人恐怕不多,如此讨论下去恐怕也没个结果,不如暂且搁置吧!”可是转念又想:“如果撒手不管,再过几天,西南局势是个什么模样那就很难预测了!最好他们是打个平手,互有折损。”这时候她又想到了慕剑风,说实话她对慕剑风的印象是不错的,尽管他那夜在宫中行为有些失礼,可要是没有他,自己今天也恐怕不能如此舒服的坐在这里了,不禁暗问自己:“我为什么不希望他能打赢?难道?”她左右拿不定主意,拿余光扫了一眼傅长河,看他仍无表态的意思,于是也不勉强他,只好作罢。润了润嗓子,下旨道:“此事明日再议吧!列位臣工回去好好琢磨琢磨。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夏天就要过去,可午后的皇都还是一如往日般的闷热,一丝风都没有,远处椿树上传来阵阵烦人的蝉鸣声。突然一条黑影快如闪电,跃入傅府的后院,来到几棵柳树下。
“师父,您来了。”黑影刚落地,墙角处就转出来一个俊奕孩童,蹦蹦跳跳,样子异常兴奋,显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机灵鬼,今天怎么来得如此之早?”那黑影竟是一个老者,穿了条土黄色的旧土布杉,袖口挽到肘部,中等身材,一脸白胡须,腰间插着根烟杆,正是老偷儿汪宗逊。那孩童一听此言,本来欣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愁容,缓缓道:“师父,诗韵姐姐回家了。徒儿没了她帮忙,恐怕以后跟您功夫的机会就更少了,今天徒儿是假装午睡,骗过了张伯,这才偷跑出来的。”
“怎么?郡主回去了?”汪宗逊也是颇为惊异,顺手摸了摸孩童的头,以示安慰。
“是啊!徒儿求了她很多次,可是她说楚伯伯那里出了要紧的事,不得不回去。”原来那孩童正是傅俊,上次他被慕剑风用飞石击花盆的功夫镇服之后,对慕剑风崇拜万分,吵着要学。慕剑风对楚诗韵念念不忘,又觉得傅俊长得聪明可爱,于是便嘱咐汪宗逊有空便来指点他几下。汪宗逊起先还不大乐意,可是相处之下却觉得两人气味相投,便把他收入门下,教他一些基本的功夫,以打好根基。傅府上下无人知道汪宗逊收傅俊为徒之事,武功也是暗暗传授,傅俊便每次假托说是到楚诗韵这里来学习书法,实际却是来学武艺。傅俊资质聪颖,个把月的时间便学会了一些吐纳打坐的心法,飞镖也练得不错,只是架势练得稍差。
傅俊又道:“诗韵姐姐还答应有空带徒儿去江南玩呢!听说那里可好玩了!”傅俊兴致来了停也停不住,可是突然语气一顿,黯然道:“可是诗韵姐姐一走,大哥哥交代给徒儿的任务怕是完不成了,也不知大哥哥会不会恼徒儿,将来不交徒儿功夫了。”
汪宗逊看他如此模样,大觉好笑,猜到定是慕剑风安排他讨好楚诗韵,于是假装板起脸来,厉声道:“小鬼头,莫要管这些大人的闲事。他要是不教,难道师父也不教吗?兀自聒噪,还不去扎马?今天定要扎一炷香。”
“师父,你说你的功夫厉害还是大哥哥的功夫厉害?”傅俊似乎还有疑问。
“还多说?今天要是飞镖甩得不准,看我怎么收拾你?”汪宗逊没想到傅俊的话还真多,竟然问这种问题,想到:“慕小子武功深不可测,可以说是年青一代中的顶级高手,武功犹在我之上,恐怕江湖上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他虽然心中甚服慕剑风,可是嘴上却又怎么说得出口,只好支吾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