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纪564年1月。
灰色的发垂到肩头，用绸带束了起来，灰色的眸流露的是高傲与嗜杀的本性，神色严肃，但尚是少年的躯体却没能散发出多少威严的气息。
“……地狱和天堂已经答应出战了……”少年随意的坐姿改为了危襟正坐，“暗月，身为魔族君主，这是你无法推卸的责任。”
“身为魔族君主，我更应该保证魔王一脉的安全。”
“所以你必须参战。”
“那么，第二代魔王怎么办？”
“你没有权利拒绝我的命令。”
则看了看这个女子——雪狐皮制成的披肩，柔软而温暖，雪色的长袍，与窗外的雪景浑然一体，接近四米的紫色长发更是与月色如出一辙。面庞上的礼貌性微笑与冷冽的语气都与那仅次于魔王的身份十分相符——魔族暗月君主。
“……我不会为除他之外的人而战斗。”
“你可以试试——在和平时期，魔族的暗月君主谁都可以担任。至于在战争时期，魔族也不缺一两个顶尖魔法师。”
——魔王专属的语气。
“……”漠夜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面前的茶壶端起，向则的茶杯中倒了一些茶——今天的茶是极为苦涩而滚烫的。
“……你自己决定吧，三天之后，魔族的大军会立刻出征。”
则没有动茶杯，径直走向了门口。
“……他就算能够重新苏醒，也不可能是魔王了。”
门被关上了。
空气沉默到几近要凝固。
随后，瓷器被撞碎的清脆声音回荡在了大殿中。
“领主大人？”
紫漓一边清理着茶壶和茶杯的碎片，一边询问着。
“……您的手……”
紫漓极不确定的看了看那只已渗出鲜血了的白皙的手。
“……”
没有回应。
紫漓清清楚楚看到，此时此刻，这个面庞上总是挂着悲伤神情的绝美女子正在掩面哭泣。
“……领主大人……”
……魔王他……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而且，像那样说话……他大概不知道领主大人最在乎的那方面吧……
所谓“逆鳞”。
但是……这不像领主大人的风格啊……
遇到这种事，是不会哭的……而是会硬撑着……
也许，是已经到了极限了吧。
翌日清晨——窗外的景色依然是黑夜，但怀表显示的时间是七时整——这是漠夜规定的早餐时间。
紫漓敲了敲门，但没有一如既往的“进来吧”的回应。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还是走进了殿内。
“领主大人？”
她环顾殿内，并未发现她的身影。
……她应该不会离开封魔殿啊……
紫漓走到了大殿内侧。
漠夜正坐在水池旁。
——紫漓注意到了她的神色。
那是种……真实的悲伤。
“……我又该怎么办呢？朔……”
“……战场？血的气味……而且，黑炎的使用终归还是有限制的啊……”
“……而且……没有足够的魔力……”
“……领主大人？”
——完全没有反应。
……她像这样的话……也许会在这里坐上整整一天啊……
“……领主大人，吃早餐的时间到了……”
漠夜神色呆滞的转过了头来——她的神情就如同那一次一般。
——现在的形势与那时并无什么不同。
“其实……魔王说是那么说，但不会真的……”
“魔族不需要……像我这样的暗月君主。”
漠夜眼角边的泪痕早已干涸，然而新产生的泪水即将夺眶而出。
“怎么会……”
“君主存在唯一的意义，只是战斗而已。”
“……可是还有管理领地……”
“正如他所说。”漠夜摇了摇头，“‘在和平时期，魔族的暗月君主谁都可以担任’。更何况，他们随时可以杀了我。”
“杀了你……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样就会有新的暗月君主诞生。”
——与其留下一个毫无用处的暗月君主，不如等待一段时间，得到对魔王言听计从，并且能够支援前线的暗月君主。
“但他们不可能轻易……”
“魔王。”
“……什么？”
“魔王是唯一能够杀掉君主的魔族。”
“……您……先把早餐……”
“你觉得……我现在能吃早餐吗？”
哽咽的声音。
“……”紫漓叹了口气，端起餐盘向门口走去。
……我的死亡什么都不能带给你……只能让你彻底失去生命……
但如果我遵从他的命令，去战场上的话……
是会……更加危险的啊……
两天之后。
封魔殿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身着轻甲，头戴冠冕的少年此时显得格外英武。
他走到了水池边，看了看一旁的年轻女子。
——他也看到了她身旁的长剑。
“……”漠夜伸出手，有些吃力的拿起了长剑。
“……我知道……你所能够得到的魔力比我更多……”
她有些僵硬的笑了笑。
“……请你……代替我……”
“……作为魔力传递的载体……”
则蹲了下来，接过了她手中的长剑。
随后，长剑的剑尖抵住了她的咽喉。
“你真的决定了吗？”
则凝视着那张完美的面庞——以及其上的泪痕，还有那双悲伤的眼眸。
但嘴角却扬起了微妙的弧线。
似乎有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然而，事实却提醒着自己——面前的女子必须被杀死。
没错。
冰冷的长剑闪着紫色的光辉，暂时远离了她——但那只是暂时的。
接着，是金属触碰地面发出的清脆响声。
则的右手就那么举着，随后，伴着一声无奈的叹息缓缓放下。
漠夜面庞上的笑容凝固了。
那抹微笑转为了些许的讶异，然后又成为了微笑。
——那是真正的笑容。
……是因为最后一刻……那种不加掩饰的悲伤和绝望吗？
不……那不是单纯的悲伤……
而是一种可以称之为“安详”的神色……
那种令人心痛的神色……会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漠夜扶着水池边沿站了起来。
“……紫漓？”
——声音虚弱到难以置信。
则这才意识到，刚刚的她也是以这种声音同自己交流的。
“……她在门口吗？”
漠夜点了点头。
紫漓手中的托盘上，放着茶壶与两只茶杯。
她将茶杯放在桌子上，随后倒入了热茶。
“……领主大人您……没什么大碍吧？”
昨天的天气她是知道的，而漠夜在从昨天晚餐后直到现在的时间只是身着单薄的长袍，加上那种神情……
“……这里是不能够生火的呢……因为除了暗元素之外，不能有其他的元素。”
漠夜以不明所以的语言回答了紫漓的问题。
……这就是之前特意准备长剑的原因吧？
“紫漓……麻烦你……”
“我会尽快为您准备衣物的。”
随后，紫漓便匆匆离开了。
“……有个像这样的仆人，还真是会少很多麻烦呢……”
则以难得的柔和语气说着——而且，那张故作严肃的面庞上也浮现了一抹浅笑。
“……笑起来的时候……和他一模一样呢……”
漠夜双手捧着茶杯，面带微笑。
“他？”
“你知道是谁。”
“只不过是同为魔王一脉而已……”
“也许吧……”
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我不喜欢喝茶。”
“……不一定呢……”
“嗯？”
漠夜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随后放下了茶杯：“如果是用以前的茶具……而且是我的手艺的话……就不一定了……”
则愣了几秒，随后便笑了起来。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呢……”漠夜摇了摇头，“如果下次还有机会来喝茶的话，我就泡给你喝，再解释给你听……”
则不再笑了。他从座位上起身，整了整披风。
“……告辞。”
“……”
“……你知道吗？”
则背对着漠夜，推开了门。
“你……漠夜·多兰卡……”
“……是真正的恶魔……”
——两道重合的声线中，都含着几分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