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是嫉妒徐临的。
当年徐临不过十几岁,而他李瑜已经三十多岁,又是天邀城的捕头,可是在破解谜案上,他却是比不上徐临一丝一毫,他想破头皮也想不出的问题,徐临有时只需看一眼,便知道了答案,而将李瑜搞得焦头烂额的问题,往往被徐临不费吹灰之力破解。
天邀城中,案件时有发生,其中大部分案件,都是被徐临破解的,徐临断案神速,身为天邀城捕头的李瑜,有时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甚至他还未赶到现场,徐临已抓到凶手。
渐渐地,天邀城中的百姓,都开始议论起徐临。
人们在一块谈论徐临断案时是何等潇洒,夸赞徐临抓捕罪犯时是如何英俊神武,幻想徐临是天上哪位神仙下凡来保护天邀城百姓,便连垂髫小儿玩捕快抓强盗时,都争相扮演徐临,没有人去抢着扮演捕头。
这样的现状,李瑜又怎能不嫉妒徐临?
心中有了嫉妒,李瑜便经常给徐临使绊子,他常常把最困难、最麻烦、最危险的事情交给徐临去做,每每分派任务时,李瑜都心中暗爽,因为他觉得自己回击了徐临,是的,就算徐临有能耐又如何,不还是他李瑜的手下!
而且李瑜坚信,一直被他压迫的徐临,肯定会反抗的,到时自己就可以揭穿他虚伪的本性,什么刚正不阿,为民除害,在李瑜看来,徐临就是为了赚取名声!
可是他失算了。
无论他交给徐临的任务是多么艰难,多么险象环生,徐临都义无反顾地将其完成,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哪怕是在办案时被人围住暴打,又或是在办案时被人砍了几刀,亦或是在办案时差点丢了性命,徐临都毫无怨言,他连不满的样子,都不曾露出过。
而每办完一个案子时,徐临脸上都会露出会心的笑容,他那一笑,说不出的温柔。
李瑜问过徐临一个问题。
“捕头的位置,我让给你好不好?”
李瑜自然不是真的想把捕头的位置让给徐临,他只是想看看,徐临有没有窃取他位置的野心,李瑜心中已做好了打算,只要徐临点头回答说好,日后就寻一个借口将他踢出衙门。
可徐临却是笑着回答说,自己并不想当捕头,只要能破案就好。
虚伪!
没错,李瑜当时觉得徐临就是虚伪!
不止是他这样想,其他捕快也是如此认为。
直到有一天,天邀城中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下手狠毒,每一名死者都是被肢解杀死,惨不忍睹,而且凶手作案手法高超,没有在现场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事后调查,也没有查到丝毫线索,这一次不止难住了李瑜他们,也难住了徐临。
徐临那几天发了疯,没日没夜地在天邀城巡查,可狡猾的凶手,还是一次次成功作案。
直到凶手作案十余起后,徐临才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并精心布置了陷阱,将凶手围堵。
当时身为捕头的李瑜自然也在,他以为这一次,可以轻易将凶手拿下,可是没想到凶手不仅狡猾,还是一个武林高手,围堵凶手的捕快足足有二十几人,可凶手居然脱身而逃。
李瑜一眼就看出,即使他们去追,也追不上这名凶手,凶手的轻功在他们之上,而众多捕快之中,唯有徐临一人,能够与凶手持平,可是这又怎样,凶手既然能从他们二十几人的围堵中逃脱,身手肯定也不错,徐临追上去,能打得过对方?若打不过,那纯粹去找死。
李瑜看出了这些,头脑比他好上不知多少倍的徐临,肯定也早已想明白了这些。
可他偏偏还要去追!
李瑜抓住了他:“等支援的人到了,我们再去!”
“不,我现在就要去!”
“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徐临掰开抓着他的李瑜一根根手指:“送死?捕头,十七条人命!这个混蛋已经杀了十七个人!捕头,您应该也看到了,那些死者的亲属是多么伤心!您说等支援的兄弟到了,我们再去抓他,可是到时真的还能抓住他吗?若抓不住,就还会有其他人被这混蛋杀死!所以,我不能让他跑了,哪怕豁出了这条命,我也不能让他跑了!”
说着话,徐临已消失了踪影。
无来由地,向来怕死的李瑜,忽然振臂一呼,当头也追了上去,可是任凭他使出全速,也追不到徐临他们的半点身影,徐临好似失踪了,和凶手一块失踪了。
在那之后两天,李瑜派人四处查到徐临,可怎么都找不到。
最后发现徐临的,是一名在山中采集药材的农夫,与此同时,被发现的还有凶手,徐临气息奄奄,却是咬着凶手的一只手不放,凶手的精气神要比徐临好上几分,他拼命地砸着徐临的脑袋,血顺着徐临的额头流了他一脸,可他就是咬着凶手的手不放,哪怕失去了意识,依然紧紧地咬着!
徐临差点命丧黄泉。
可事后醒来的他却是在笑,因为凶手被抓住了。
“都这样了,你还笑!”
“因为终于抓住凶手了啊。”
“抓住凶手就那么值得你骄傲?”李瑜问。
徐临艰难地摇了摇头:“不,捕头,无论是抓住多么厉害的凶手,都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我之所以笑,最根本是因为天邀城百姓不用再受这个混蛋伤害了,捕头,我希望,我真的希望有一天,人们再用不到我徐临,甚至都不再记得我徐临,因为那时,说明我们天邀城风平浪静,没有事端发生,我觉得那时候,才是我们做捕快值得骄傲的。”
李瑜不喜欢听人们讲大道理,可是这一次却感动得差点落泪。
至此,李瑜对徐临再没有偏见,甚至在心中,已将徐临定为他的接班人。
可是十二年前,天邀城来了一个跳舞的怪人,跳舞的怪人在天邀城转了一圈走了,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徐临,以往徐临有什么事去做,都会告诉他李瑜,可这次徐临是不辞而别。
李瑜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徐临回来之后,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李瑜问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一直摇头不说,直到徐临死前,他跑到了李瑜家,抱着李瑜失声痛哭:“她是因为我死的,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呀!捕头,我当时明明就在一旁,可我却没有出去,因为我不能让别人发现我,我眼睁睁看着歹徒一刀杀死那名女子,连一声呵斥都没有,捕头,杀死她的不是那名歹徒,是我,是我徐临啊!!!”
徐临一直歇斯底里地哭泣。
李瑜听不懂徐临在说什么,深问几句,徐临却又什么也不肯说。
在那之后,徐临又消失了,等发现他时,他已经死了。
李瑜觉得徐临是自杀,因那个徐临没能阻止被杀的女子而愧疚自杀。
李瑜不愿别人知道徐临有这样的污点,所以哪怕别人怀疑是他杀了徐临,他也不曾辩驳一句。
徐临死时,李瑜没有掉一滴眼泪,他只是靠着徐临的棺材坐了一夜,想了一夜。
他终于想明白徐临努力办案为的究竟是什么。
是为向别人展示自己超凡的头脑以及敏捷的思维?
或是为了使自己的名字传遍天邀城大街小巷?
亦或者,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不不不。
徐临想要的,非名非利,而是一方平安。
徐临下葬前,李瑜拍着他的棺材说:
“徐临,我会努力的,努力保护天邀城百姓的平安,努力……让人们忘了你!”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