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视、西乞术和白乙丙三人离开绛城后,一路马不停蹄向西奔去,几日后便到达了崤函谷道,看着满谷尽是秦军将士尸体,三人泪眼婆娑。再往西便进入秦国境内,不敢多做停留,直入雍城。还在议事的嬴任好听说三位主将安然无恙,十分高兴,携一班文武亲自到宫门外迎接。君臣四人见面恍如隔世,一时间抱头痛哭,场面令人唏嘘。见到儿子安全回来,百里奚和蹇叔舒展了眉头。
三人并无重伤,加之在晋国也未受到刑罚,体力恢复较快,没几日已经可以上朝议事。
“君上,臣等无能,兵败被擒,八千将士白白送了性命。臣等自请死罪。”说罢,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人站了出来,长跪不起。
“是寡人之错,非尔等之罪。当初该听上大夫之言,不应轻易对中原用兵。你们浴血死战,已是尽力,何罪之有?”嬴任好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此次东出,当真是九死一生,能回来就是万幸,就是我大秦之幸。寡人不但不怪你们,还要封赏三位。孟明视还是我秦军上将军。来人,宣赏。”
“君上31年冬,发兵伐郑,回师崤函,遇晋国伏击,三军死战,戮力突围,然未能有幸免者。孟明视及诸将血战晋师,虽败犹荣。封赏如左:嬴括等殉国将士进爵两级以慰亡灵;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针虎进爵一级,仍任原职。君上32年春。”
“谢君上!”三人谢恩后回到原位,听到义弟针虎还的消息,白乙丙甚是欣慰。
“此次东出遭晋国埋伏,堂堂中原盟主居然用此伎俩,令人不齿!我秦师虽败,然国策未变,东出崤函,于天下诸侯争雄,全仰仗诸卿了。”说罢,嬴任好起身一拜,朝上大臣皆伏地还礼,“臣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三将回秦,是这段时间来,嬴任好最舒心的一件事,加之几日来的军报都显示晋国并未有攻打秦国的迹象,这让秦君松了一口气。初春时节,大地回暖,在一个暖意融融的午后,嬴任好来到了玉函宫,想想上次离开时的怒火,还觉得有些对不住妻子。
“夫君近日可好?”见到嬴任好,伯姬也十分高兴。
“都好,这些天稍有闲暇,就来玉函宫看看你,夫人,还生我气吗?”
“臣妾不敢,您可是一国之君,我怎敢生您的气。”伯姬莞尔一笑,“听说孟明视他们回来了?”
“是啊,你那侄儿倒是没赶尽杀绝,将他们三人放了回来。”
“晋人恩怨分明,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夫君当年有恩晋国,这新君也不会不留情面。能平安回来就好,要不然,咱们亏欠百里奚、蹇叔大夫的可就太多了。”
“你现在是秦国国后,别老是帮着晋国说话,这笔账,我嬴任好早晚要找姬欢算过!”提到晋国,秦君余怒未减。
伯姬不愿再逆着丈夫,岔开了话题,“忙完军国大事,可别忘了你家宝贝闺女。”
嬴任好这才想起简璧和针虎,“你不说我都忘了,简璧还常去针虎那里?”
“什么还常去?去了就没回来,”听得出来,伯姬是有些担心的,“天天为针虎端汤送药的,夫君,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说如果针虎就这么躺着一辈子,咱们还把璧儿嫁给他吗?”
嬴任好也觉出了不妥,“璧儿自己怎么想?”
“那还用说,自然是非针虎不嫁了,现在她女儿家家的,就像过门的妻子似的照顾着针虎,这以后谁还能要她?”
“璧儿就是这么个脾气,认准了的事儿,谁劝都没用。”嬴任好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爷俩真像。”伯姬也知道说不动简璧,“对了,夫君,晋国都放了孟明视他们,你也不要再难为雍儿了吧。”
“你呀,还是忘不了你们姬家人,算了,算了,也不关他什么事。”
“你这金口玉言,可是不能再反悔了。雍儿也是不易,在秦国这些年,谨小慎微,还要无故受牵连。”伯姬本想再提姬雍和弄玉的事,但看着夫君还对晋国耿耿于怀,便没再说出。
秦君夫妇难得闲暇时光,挨过最艰险的关口,嬴任好性情也好了许多,与妻子聊起了家常琐事。
另一边,听说针虎从死人堆里被救了下来,白乙丙下了早朝家都没回便直奔城南其养伤处。
见到公主,白乙丙并未感到多少惊讶,“参见公主。”
“是白乙丙将军,”简璧这些天心情也有好转,脸上常有笑容,“前几日奄息将军前来报信儿,说是三位主将已从晋国回来,当真是喜事。”
“我等惭愧之至,打了败仗还被俘了去,真是有损大秦军威。”
“将军言重了,我也听了一些消息,我八千秦军遭受伏击,尚能支撑一日,也算难得了。”简璧安慰道,“您此来是探望针虎的吧,他好很多,虽然还不能张口说话,但是已有知觉。”
针虎看了看床上的义弟,虽是伤痕仍在,但的确恢复了不少,双眼时时微动,“全赖公主照料有加,我代义弟谢过了。”
“呵呵,奄息大哥代三弟谢过,这回将军又代义弟谢过,合着就我是外人呢。”
“不,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白乙丙不知简璧只是玩笑而已,当了真。
“将军莫怪,简璧说笑的。”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听到内室一声微弱的呼唤:“公主。”
简璧和白乙丙同时其身,奔入内室,看到针虎已经睁开了眼睛,艰难地张开嘴,喘着气。
“我在这,我在这,”简璧喜极而泣,“你终于醒了。”
“义兄也在,”说话间,针虎想起身,却力不从心。
“你别乱动,抻着伤口。我和孟明视、西乞术都安好,你放心。”
“嬴括呢?他护着我突围,后来我重伤跌下山坡,就没有了意识。”真虎艰难地问道。
“嬴括他,他捐躯了。”
“不说这些了,”简璧岔开了话题,“你能醒来就好,这些天我可担心你了。”简璧紧握着针虎的手不放,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白乙丙看着眼前的情景,知趣地告辞了。床头二人紧握双手,竟是一时无语,都留下了两行清泪,仿佛久别重逢的恋人。
半月之后,针虎已是行走自如,而简璧则始终陪伴左右,两人感情迅速升温。还是弄玉提醒了姐姐,男女之间过从甚密不合礼数,是时候向君父求婚了。在妹妹提醒下,简璧正式向嬴任好提出了嫁给针虎的请求,嬴任好和伯姬自然满心欢喜,爽快地应允了。
奄息在孟明视回国后,交出了兵权,继续镇守陇西,虽是不情愿,也无计可施。得知国君赐婚,公主下嫁,奄息心中欣喜万分,这意味着子车氏和国君结亲,两家“血盟”,对子车氏家族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为此,奄息特意请假回家主持三弟大婚之事,各种仪仗、礼节丝毫不敢怠慢,只为迎娶公主过门。
大婚之日,嬴氏和子车氏两大秦人部族大宴宾客,宾朋满座,熠熠生辉。子车氏老族人像是扬眉吐气似的,纷纷称赞针虎,为子车氏争了光,都说君上没有忘记老秦人。
“良辰吉时到!”随着公室礼官的一声高呼,针虎挽着简璧的手,缓缓地走入婚事正厅,正厅中子车氏宗族长老分列两排,因是迎娶公主,原本的座位都被撤掉以示不敢妄自尊大。大婚的针虎一脸拘谨,略带羞涩,而盖头下的简璧则任由情郎牵着自己,低头不语。一应典礼仪式结束,作为大哥兼族长的奄息代弟弟和公主敬酒,却看见宾客中有一人自斟自酌地喝着闷酒,无人照看,走进看时,才知道是亚卿姬雍。
“公子近来可好?”奄息上前搭话。
“将军别来无恙,恭喜了!”姬雍拱手致意。
“之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君上一时恼怒而已,亚卿在秦为官多年,一言一行,有目共睹,我代二弟仲行赔礼了。”
提及仲行拿人的事,姬雍尴尬一笑,“哪里,将军言重了,都是唯君命是从,仲行将军何错之有?今日针虎将军大婚,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小弟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秦酒刚烈,姬雍却并未打怵。
“公子好酒量,我陪你。”
如此几杯下去,姬雍已有醉意,之后奄息又让子车氏的族人陪着姬雍畅饮,直到姬雍酩酊大醉被送回府上。而杜祁已在府上等着儿子了,原来上次一别后,杜祁一直隐居在雍城城东的一所宅院内,起居饮食都由魏乙打点。最近听到风声已过,才来姬雍府上探望儿子,没想到刚来就看见烂醉如泥的姬雍。
“你怎么喝成这样?”杜祁似有不满。
“母亲,孩儿,孩儿好苦闷,秦国人都把我当仇人。连姑母也不愿为我说话,我喜欢弄玉,可姑母不愿在君上面前提及此事。今天,看到针虎和简璧成亲,我心里难受。”姬雍几乎是边哭边说。
“姬氏子孙怎会出了你这么没出处息的?些许挫折就把你弄成这幅模样,想想先君当年流亡异国19载,都未曾如此。”杜祁气不过儿子自暴自弃,竟然拂袖而去,魏乙安排婢女将公子搀扶着进入卧房休息,也跟了出来。
“魏乙,让你打听的人,打听到了吗?”已在车上的杜祁问道。
“禀夫人,此人确实没死,羁押之地,小人已经打探清楚,只是森严壁垒,一时难以进入。”
“秦晋虽有缓和之意,但这伤疤终究难以弥合,雍儿再在秦国呆着,恐怕还会有更多凶险。若要回晋国,此人将有大用,一定要让我见他一面。”
“属下明白。”
“好了,回府吧。”随着杜祁的吩咐,马车缓缓驶离姬雍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