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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他们

【一】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待在云南,昼夜交替之间,时光竟又飞逝。蓝天白云,总有艳丽的花朵围绕,不似都市里污浊空气的凝厚滞重。倚在窗前,偶尔梨花落在肩,心下总是会欢喜。有时只坐在房里,静听轻音乐绵远空灵,读年少时爱的那些散文诗句,也有时候是从寺登街借回来的小说。

在古城的店铺里,买好看的绣花鞋,纹路繁复,粉底绣丝线。执意要千里迢迢拿回去,知道家母会喜欢。很多时候,我总在想:我骨子里那些怀旧的情怀以及喜欢民族风的饰品,兴许是遗传了她的。她不懂商业,不懂应酬,不懂与人的圆滑交际,还总是叮嘱我要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幼时,我总是嫌弃她的唠叨,不愿意听取那些。后来走得远了,便怀念她的唠叨与指责,念及的时候便会觉得温暖。后来,接了她来海边同住。她来了之后便毅然将我家里的保姆辞退,打扫卫生,整理房间,煮饭煲汤,全部都是她一手承担。我总不忍,但是请了保姆还是会被她辞退。她斥责我,倘若再雇保姆,那么她就回老家。

我一直任性,并且不因为我年龄的增长而有所收敛。她都包容。也有时候,她做了满桌子菜等我回家,但是我常常因为应酬而在外喝酒,回来看到她一个人落寞地坐在灯下等我的样子,我不是不内疚的。

可是,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我总是会说有些菜不好吃,有些汤不好喝。

她听到我说这些的时候往往不说话,但是第二天会换新的菜式。偶然的一次,我去她的房间,在床头柜上,看到她买的广式菜谱与汤谱时,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自此后,即使因为经营西餐厅而对饮食挑剔,也再不在她的面前挑剔她做的食物。

自小没有在她的身边,我的心里有很多的愧疚,总觉得没有好好照顾她,总想用其他的方式弥补。

一夜,躺在床上时,忽然饥肠辘辘,于是发信息给她。她很快回复过来,问我工程上的进度是否还好,问及我的身体。我说我还没有吃晚饭,想念她包的饺子与辣子鸡块。

她回:如果妈妈在你身边的话,一定不会让你胆囊炎复发,也会照顾好你的胃。因着这一句,我捂起被子又差点落泪。

于是,急急岔开话题,与她言及新添置的衣裳,由短款无袖旗袍改良,藏蓝底上压有好似旧瓷器上的那种深蓝花纹;是对襟,盘扣红至暗沉,好似心事万重,偏立意配了雪白长裤来穿,以显清雅古意。尽管风吹不散长恨,花染不透乡愁,雪映不出山河,月亦圆不了古梦,但是我知道,她最喜欢这样装扮的我。

于是,远处那片山又开始在我眼前变得郁郁青青,似乎时光总也不老,我只愿山中的人也不会白头。

【二】

与Rose通电话时,我没有讲起那些工程上遇到的烦恼,但是,她知道我近期总是心里充斥着不悦,是恰到好处的沉默与不语。

在拨通电话的时候,她急急地问先前是否有打电话给她。我说没有。原来她在与别人通话,她担心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找不到她。

她买旗袍送我,并意欲连鞋子也一并送我。我曾不断打断她这样的话,但是,她总是说,她爱我,所以愿意送我喜欢的任何东西。

我听到她这些话的时候,总是会笑。身侧的人曾经反复问我:“同性恋是否就是这样?”我不语,但是,还是会笑。大抵同性之间最好的情义在旁人看来就如同性恋一样吧。因她的情真意切,总不免血气上涌。有些人的生命里,儿女情长原本就排在良朋知己的后面。就好比,这一日,她又买了一些东西要寄过来,是挡不住的执念与爱护。她也会在电话里反复叮嘱我,要好好经营一份感情。我听到这些的时候,总会岔开话题。对待感情,倦怠在心底,不愿意有期望,也不愿意有相信。诸多心思与精力宁愿放在工作上。甚至,是放在家人闺蜜和旧友之上。而那爱情时而如同衣袖上的血污,时而如同寒夜中走失的盲犬,时而如同杂草深处的野坟荒冢,总容易令人迷失自我。

只是,我并没有对她讲起我对于感情的态度。我总是希望她能够幸福快乐,并且希望她能够对一切都一如从前有着充沛的精力与希冀。

虽然,她和我一样不懂那些小小的花招与权谋。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获得幸福。或许因她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与红尘不相涉,是哀怨单薄惹人怜,是杏花烟雨的延绵。【三】强鹏,认识很多年的一哥们儿,我们常常很久不联系。

前两日,喝酒回来,坐在电脑前发呆,他斥责我。很久没有联系过的人,忽然打了电话来,却是没有陌生感的。我们之间曾经无话不谈,他在我心里和亲人没有任何区别。曾陪我反复行走在书院门,并常常陪我去和平门的老太太那里买过期的旧报纸,并且会在我被呛到的时候迅速起身去买王老吉。

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曾一次又一次送我离开西安。

他知道我喝太多酒之后,又开始斥责我。我在电话里呵呵笑,笑得眼泪都差点要落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训过我,我想:我确实是需要一个人来好好骂我一顿,至少不该再沉沦一些无谓的局。

这些年过去,虽然换了情怀,虽然时间与空间的距离都不断在拉大,但是,人却依旧如昨。

他在电话里说:“一日,在一个网站登录自己的账号时,打开的页面却是关于你的。”然后,他开始大骂,大骂我阴魂不散。

彼时,我并不知道他在那个网站有账号,他也不知道我在那个网站注册过。可是,那么多注册用户里,偏偏我的页面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起初是质疑的,甚至质疑自己是否产生幻觉。而后,开始沉下心来确定。原来,有些人,即使你想忘却,也是徒劳的。就好比一个人心中记不记得某某某,同她身在哪里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收线时,他不再斥责我,转而不断叮咛,与我母亲的唠叨无异。无非是不许喝酒,不许熬夜,不许思考太多,要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但是,我不再觉得烦,相反,心底无比温暖。

最后,他又重复多年前的那一句话:“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陪着你。”其实,这些话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包括当初认识的那些光景。但是,我总是装作一切都没有放在心底的样子。世间的事,并不是越漂亮越无常,也并不是因为飞蛾扑火死掉了我们便会叹惋它。

经历过某些是是非非之后,从寻常之处看到那些关于生命深处的荒凉,才能够慢慢地沉下心来。有些人,就像那些瓶中的沙,时间翻过来倒过去,你以为什么都没留下,却不知道他一直在陪你计数。

——谨以此文纪念爱着我的他们,我知道他们从来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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