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一个由贫瘠弱小,众人鄙夷的蛮国在短短数十年里,开疆以拓土,拓土而强国。用不断的战役让列国为之胆寒,让天下人为之信服,从而一跃为诸国之首,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的霸主。“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熄。”这片土地,叫新郑!在这场长达十年的征伐大战中,有一个身影被百姓牢牢记住。他的军队,公正有纪且战无不胜。所过之地,无不奉行仁义为先,百姓为主的宗旨,深得民心。他就是新郑威烈将军,邱昊!
将军府。
“今年冬天比往年冷的多,你得多为霖儿添置点衣袄,不然冻坏了身子,你又要操心了。”一位中年男子寒窗而立,看着外面飘落的白雪,神色温情地提道。不错,他便是邱昊。身长九尺,仅仅是寸头便夹杂着些许白发,一张粗糙泛黄的脸透露着饱经风酸,略带沧桑。粗黑的弯眉之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能洞察四方。邱昊,新郑威烈将军!人们心目中的战神!二十岁参军还是小兵卒,二十一岁便因为个人能力出色晋升为兵长,掌管一千兵马。随后一年因解救围困主帅有功,提升为军前校尉,掌管三千兵马。然后在小道战中以少胜多,克敌制胜再次擢升为骁骑参领,掌管一万兵马。二十三岁率一路大军直捣敌国要塞,让其大乱,王上大悦封其为骠骑将军,独掌大军。之后在种种伐战之中,尽显将帅风姿,使得列国闻风丧胆,最后在新郑稳定霸业的时候特封威烈将军兼护国公。可谓一路扶摇直上,受万人敬仰。三年为将,十年为公!此等晋升是多少代不曾有的,甚至从未出现。
然尽管如此,邱昊依旧上尊君,下敬民,从未有过恃宠生娇之意。建造将军府时,一切从简,一句不铺张浪费,不占用民地,不苦民以工的高大形象,深深地烙印在百姓之中。平日里,也是素服袭身,朴实无华。就连妻子也只有两位,一位是君上赐婚,另一位则是征战结束随将军回府。
邱昊身后,一位身着青衣,长发飘飘的女子正为他披上一张棉质的披风。女子青眉素目,淡妆宛如出水芙蓉,在这大雪之下更有种仙女的韵味。唯一不足的只怕是这女子的面色过于白嫩,看上去反而显得其身子虚弱。她就是邱昊带回府的女子,皖荷。
“将军对我们母子如此疼爱,皖荷无以为报,但愿能侍奉在君左右。当年若不是……”皖荷目光温柔似水,双手搭在邱昊的肩上,红唇低语之时却被邱昊打断。邱昊举掌示意,转过身来,虽粗犷的面容,也有一丝细腻的温情,“说好了不提当年之事,你还是这样一直放在心上。你是我的妻子,霖儿是我的儿子。为人夫,为人父,还力有不逮。”
皖荷浅抿一笑,不作言语。只是静静地靠在邱昊的胸口,用着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喃道,“我,不后悔。”神色里充满了幸福的感觉。
夜色如烟,白雪如画。
一声啼哭从后院响起,随后越来越近,直到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带着哭腔,揉搓着通红的眼睛,跑到邱昊和皖荷面前。不错,他就是邱昊的小儿子,邱霖。皖荷心疼地抱起邱霖,轻轻地用衣袖抹去他的眼泪,目露着急地问道,“怎么了,霖儿。出什么事了,快跟娘亲说说”。邱霖抽泣地扑在皖荷的怀里,“我做了个梦,梦到,梦到你们都不见了。只剩霖儿一个人了,凌儿不要离开你们!”
听到三岁小孩子说出这样话,皖荷先是一愣,随后摸了摸邱霖的脑袋,认真地看着他,“傻孩子,我们怎么会不见了呢。凌儿是娘的命,娘怎么会离开你。你看,你有这么疼你的娘,还有这么爱你的爹。别怕别怕。”
邱昊也走上前,慈祥说道,“你娘说的没错,爹就是你的保护神!有爹在,什么妖魔鬼怪都靠近不了我们的宝贝霖儿。他敢来,爹爹就把他打趴下!”说完,还比了个拳头的手势。见状,邱霖一扫苦脸,化为了阵阵清脆的笑声。
忽然,从院子里传来一阵阵打斗声,一霎那惨叫迭起。邱昊猛地看向窗外,神情严峻,“皖荷,你和霖儿就呆在房间里,不许出来!”旋即化作一道残影,直接跃窗而出。皖荷面色不安地盯着窗外,轻声安抚着邱霖,邱霖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不对,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只是静静地趴在皖荷的怀里,朝窗外望去。瞬间,整个将军府的气氛都紧张起来,风声鹤唳!
“全都住手!”邱昊气势如火出现在后院中,只见鲜血斑斑,已经有数十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瞳孔放大,仿佛连什么原因都没有弄清楚一般。有恐惧,有不甘,还有疑惑。见状,邱昊牙关咬的声声发响,颤抖的身体居然有些提不起力来,只是仰天怒吼了一声。
一瞬间,那些身穿官服的士兵竟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皆不敢直视邱昊,只是低头不语。昔日部下,今日竟上门屠家!
邱昊冷冷地盯着他们,“为何!这是为何!”
就在此时,从这些士兵后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没有本相的命令,谁允许你们停下来的!”紧接着,一位衣着光鲜,冠高入顶的老者捋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缓缓走来,在距离邱昊几米的位置止步。约莫五十岁的样子,在咳嗽了几声之后居然随口一吐。然后咧嘴一笑,一脸狡黠。
“奉君上之令,邱昊暗通敌国,以叛国罪论处!罪诛九族,杀无赦!”
闻言,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轰击在邱昊脑海,在这一刻,在战场上入战神,明锐如兔的他愣住了。足足数十息是处于无声状态,但清醒过来之后,邱昊怒气汹汹地喝道,“秦相国!休要含血喷人,你我同朝为官数十载,侍君之心,天地可鉴。若要真说有人私通,也绝不可能是邱某。反倒是你们这些三教九流之人,在圣上耳边乱人视听。不为国思,但为权恋。”
“邱大将军不但能马上定乾坤,倒也还舌灿莲花。你身为新郑护国公兼威烈将军,可谓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却还不知足,竟然私通邻国,欲图谋朝篡位。煽动人心,欺君罔上,扰乱朝纲,实乃罪大恶极。圣上仁慈,没有当众对你施斩刑,不然,恐怕整个新郑的百姓都会知晓他们心中的战神原来是个如此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这位秦相国双眼眯成一条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两手交叉放在衣袖之中,不疾不徐地说道。只是到了最后几个字,眼睛才略微睁开,带着精光看了看邱昊。
“放屁!”邱昊一声怒喝,双手握拳就好似一座快要喷发的活火山,“我为新郑立下赫赫战功,此心为忠!过民舍而不乱,此心为仁!圣上待我如手足,无二言于婚,此心为义!如此这般,圣上怎会无故降罪于我!定是你们这般小人作祟!”
秦相国冷哼了一声,脸露烦躁“也罢,让你死的明白点!”随后从袖中掏出一道圣旨,朝前一挥。邱昊一把接过,圣旨上的每个大字都犹如巨石般轰击在他的脑海中,正如前者所言。
“邱昊,叛国罪臣,诛九族!”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九个字,落尾真真切切是圣上的国玺!这一幕让这位久经沙场,一身傲骨风不折的大将军感到了无力,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邱昊的眼神暗淡无光,圣旨从他手中自行滑落,掉在了雪地之中,刹那间就被积雪掩盖。
“圣上!”
一声长啸划破天际,响彻整个新郑!两道清泪从邱昊眼中落下,是有多么大的悲痛才能让一个一生只流血的英雄落泪。旋即,邱昊随手夺了把剑,剑尖直指秦相国,面色惨淡地笑了起来,“一生为国,但为君忠。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然,我身后亲族却是无辜。既然不能幸免于难,倒不如轰轰烈烈一场!所有将军府之士,随我邱昊杀!”
邱昊脚踏飞步,袖手挽剑煞气十足地直冲秦相国而去。全府之人都找到了武器,在这一刻,所有人跟打了鸡血般与官兵血战在一起。
见状,秦相国眼中也出现了一抹惧意,轻字令下,“杀!”
大雪在风中狂舞,每一息都有热血溅洒,染红了这片天地。邱昊带领的每一个人已经双眼通红,被鲜血遮盖。有断手的,有断脚的,还不乏直接劈成两半的,惨状横生。连邱昊这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都为之动容,前一秒仍在谈笑风生,后一刻却魂归故里。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倒下,邱昊心如刀绞!但是他不得不战!只有战,后面的人才有一丝活路!似乎想到了这个,邱昊变得更加癫狂!
邱霖望着窗外的邱昊,眼神中出现了恐惧,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爹爹这样。邱霖抬头看了看皖荷,惊惧又变成了不解地,“娘,你哭了。”
皖荷抹了抹眼角,仿佛自己都不曾感觉到泪水滑落,拈了拈邱霖的小脸蛋,“娘没事,风太大,可能是有沙尘到了眼睛里。”
“那霖儿帮娘亲吹吹。”邱霖抬起头,撅起了小嘴,轻轻地吐气。一瞬间,皖荷反而不受控制,泪水决堤般涌下。她脸露不舍地望着窗外,再次看向邱霖时,她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玉坠,玉坠没有任何形状,只是刻着一个“令”字。皖荷将玉坠放入邱霖的掌心,随后一把揉紧,泣不成声地说道,“我的孩儿,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
邱霖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却见皖荷的神情有些不对,顿时焦躁起来,“娘,娘你怎么了。你不要离开霖儿!”
皖荷强忍住心中的苦痛,勉勉强强地笑了一个,“傻孩子!娘怎么会离开你呢。娘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娘永远爱你。我的好孩子,睡一觉吧。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只见皖荷抚了抚邱霖的后背,邱霖便酣睡了过去,只是眼中还噙着泪。
“林伯。”皖荷神色立改,朝旁一喊。一位七旬些许的老者面带血渍地赶了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你带着霖儿从密道出去。这是我的儿子,也是邱昊邱大将军的儿子。我绝不许他有任何差池!知道了么。”皖荷严肃地看着林伯,等待着前者的回答。
林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缓接过邱霖,朝着皖荷一躬,“老奴誓死保卫少主,还请夫人放心!”随着皖荷手一挥,林伯便抱着邱霖往一旁的角落飞驰而去。虽已发白,却身轻如燕!皖荷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之中,轻然一笑,脸上尽管有浓浓的不舍,但她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望着正在窗外血杀的邱昊,也化作了一道娇影,出现在了邱昊身旁,“夫君!如此这般,怎可少了妾身。”似知道邱昊要问什么一样,皖荷轻点玉首。
见状,邱昊一把揉住皖荷,仰天笑道,“好!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此刻,漫天雪花飘洒,仿佛在为这对良人助舞。
这瞬间,秦相国也惋惜地摇了摇头,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回荡在脑袋之中,“功盖一国,罪满天下。”
大雪下了好几个时辰,直至破晓初见,方才停下。整个将军府被积雪遮盖,在外看不出什么,只是觉得变得冷清与死寂了。在这新郑之中,从此永远地少了一人。
于此一瞬,在新郑最高最繁华的宫殿之中,一位金袍的男子朝着天边一拜,赫然是将军府的方向。你的公道在这,朕的天下也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