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无声的沉默,杨背几乎在调动浑身所有的能量,只为能够站着而不是瘫成一堆烂泥。
“你特么……到底想怎么样?”杨背按捺住颤抖的声音问道。
“嘻嘻……”不知道是“他”还是“她”,反正那个家伙一直在笑,笑得人心里发毛,它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撩了一下自己额前的长发,把那张扭曲的脸露了出来,杨背看到,它的指甲,变得很长,很尖……
“你想要我的命,来啊!拿走啊!你特么倒是动手啊!”杨背忽然对那极其令人厌恶的笑声产生了一种极端的憎恨,人都说恐惧的尽头是愤怒,杨背也不例外,在他的心里,愤怒忽然替代了恐惧,绝望的咆哮声回荡在整个仓库空间内。
“你欠的,你要还,欠你的,你得要……谁也逃不掉!”它抬起那只已经没有了手的半截胳膊,用滴着鲜血的伤口“指着”杨背说道。
天呐!
杨背感觉眼前一黑,随即紧张地问:“为什么你们都在说这话?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谁欠你的?我不认识你!”
“不……嘻嘻,咯咯……”她的笑声似乎和说话的声音是同时发出来的,就好像她长了两张嘴似的,“你欠我一个孩子,你要还给我……”
“我特么怎么可能欠你一个孩子?”杨背被说得糊涂起来。
“嘿嘿哈哈哈……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它依旧兀自说着自己的话,完全不顾杨背满脸的疑惑。
“我们?我们是指谁?”杨背气愤地大叫。
对方却还是依旧重复着那句古怪的话:“你欠我的,你欠我的……嘻嘻哈哈……”
杨背还想再继续说什么,那家伙却忽然把手一抬,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带着呼啸的风声把杨背给掀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身后的简易房的墙壁上。
他只感觉胸口一热,一口鲜血撞上来,哇地喷在了那家伙的身上。
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公子哥竟然惨嚎一声,浑身上下都冒出炽烈的青烟来,就好像杨背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口浓烈的硫酸!
杨背挣扎着爬起来,却看到那公子哥的身后一道白光闪过,随即又是一股打着旋儿的劲风,卷起满地的纸张,呼啸着回旋起来,形成了一道强劲的龙卷风,那股怪风“咣”一下撞开身后的大门,吹得塑料的门板哗哗作响。
而公子哥,就好像忽然被抽去了骨头的一滩烂肉一样,忽然萎靡地堆在了地上。
杨背不由分说跨过他,追了出去,远远地看到那股旋风已经刮到了窗口,那股旋风里的无数白色的纸片儿慢慢地聚集在一起,竟然逐渐,现出了个人形!
没错!!
杨背揉揉自己的眼睛,的确是一个白色的纸人儿!
她手脚俱全,盘桓在旋风之中,慢慢地朝着那扇没有玻璃的窗子走去,走到窗口前的时候,忽然,她猛地回过头来,竟然极其哀怨地“看”了杨背一眼!
杨背一直没有忘记那双令他不寒而栗的“眼睛”,因为那根本不是眼睛,而只是一堆纸片之中,留下的两个白色的空洞!
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杨背却分明感觉到了那眼神之中的凄苦和无奈。
那是怎样的一种哀怨?竟然凝成如此冲天的怨气!
这到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的目的难道不是今天晚上来杀死自己吗?为什么却又不动手?她为什么说出和奶奶说的一样的话,难道其中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杨背猜不出来。
忽然之间,那股旋风刷地散开,风定尘息,一切又恢复了寂静,漫天的碎纸片儿如雪花般飞舞,忽然,有一张纸竟然像长了眼睛一样,落到了杨背的面前……
杨背弯腰捡起那张纸,上面用鲜红的血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来找我……
这事儿还没完?杨背感觉头大,去哪找她?怎么找?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些问题,只感觉被女鬼打伤的地方一疼,眼前一黑,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姬娃娃尖叫着从屋子里跑出来,把地上的杨背扳过来,把他的脑袋搂在自己的怀里,哭着大声呼喊起来……
空荡荡的大厅里,就只剩下姬娃娃凄厉的哭喊声。
杨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惠济区人们医院的病房里,外面天光大亮,密布的乌云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下过小雨的天空像是被清水洗过似的,一片湛蓝,阳光下鸟语花香。
他撑着沉重的身体支起来,却看到姬娃娃满眼血丝地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从欣喜慢慢变成委屈,一滴巨大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这是怎么了?”杨背揉着自己沉沉的脑袋问道。
“你昏过去了,后来,我打了妖妖灵,警察来了,就把你送到了医院,你已经睡了一天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两个说话的声音引起了门外守候着的警察的注意,两个民警扔下手里还在看着的杂志,快步走了进来。
“醒了?”其中一个高个子的方脸警察先说话了,话语之中没有什么情绪,听不出是严肃还是关切。
“嗯……”
“还能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吗?”他继续问道,身边的小警察就连忙打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按下了录音键。
“不太记得了……”杨背警惕地回了一句,他忽然想起一切的源头都是姬娃娃借人家三十万块钱闹的,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利于她的话来。
“哼,说得倒是很轻松啊!”方脸儿的警察轻蔑地一笑,“三条人命,轻伤两个,还有一个重伤的,手都让人砍了,你却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跟我们没关系……”杨背努力想辩解。
“我知道,你要有事儿我就不会在这个地方问你话了!”他看了看姬娃娃,又把目光挪回到杨背的脸上,“我们调取了停车场的监控录像,知道你们两个是被那帮人挟持到那个地方去的,他们的人也承认了这一点,你们两能活着站在这里就已经是天大的好运了,那些人……”
他说到这里,指了指屋外:“北环一霸,惠济区的龙四爷谁不知道?有钱有势仗势横行,他那个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终于浪到头了,丢了只手,早晚特么把命丢了……不过,你们不要害怕,如果有什么恶势力想要威胁你们的人身安全,大可以现在就跟我说,我正愁找不到把柄收拾这些个社会毒瘤呢!”
杨背想了想,仍然笑着说:“没事,我想只是一点误会,既然他们不找我们的事了,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看得出来,对方也没有把借钱的事告诉警察,私放高利贷,扰乱金融秩序,胁迫人质,滥用私刑,哪一条也轻不了,一帮人把一男一女带到那种地方,想做什么是摆明了的事儿,万一定性个黑社会什么的,他这边伤刚好,那边就得蹲大牢。
他们既然都没提借钱的事,杨背自然也不会把姬娃娃说出去,只说是在酒吧里喝多了酒,因为女朋友的事闹了些矛盾。
警察不傻,看得出来这俩人身份背景平平,绝不是主动找茬的人,几句问答之中带着不少的顾虑,估计有实话也不敢实说,问了几个问题之后,留了一个私人电话给杨背:“我叫高虎,要是再有类似的事,直接打我的手机,你们这些个人啊,胆小怕事的,保护的都是坏人,唉……”
杨背陪着笑把名片接过来,两个警察就出了病房的门。
他们刚走,三五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就无声地走了进来,他们统一戴着黑色的墨镜,在杨背的床边站成了一排。
然后,一个矮胖子走进了病房,那家伙糙黑粗胖,几乎没有脖子,硕大的光头下是一双提溜圆的小眼睛,戴着一条拇指粗的金项链,穿着丝绸的中式对襟儿短衫,脚下是黑色的布鞋,腋下,夹着个鼓囊囊皮质的手包。
“你叫杨背?”来人毫不客气地问道。
“是我!”杨背紧张地看着来人,单是那一双小圆眼睛,他就已经把对方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龙龙是我儿子,昨天的事儿,我都已经听他们说了,街面上跑的年轻人,你推我搡地闹点小矛盾都是正常的,可是,你不该出手太狠,一只手都没了,这就有点过了!”这个被人称作龙四爷的人憨声说道。
“他的手不是我砍断的!”杨背眼睛一瞪,“你的手下都不瞎,他们都可以作证!”
“不是你砍的,也是因为你砍的,有什么区别吗?”龙四爷小眼睛一瞪,圆得似乎有点滑稽,但是语气里却带出了一贯的蛮横。
“这事儿已经这样了,手,是接不回来了,我们得把话说清楚……你,还有你的小女朋友,欠我们龙家一只手,什么时候还给我,你自己看着办,是自己送过来也行,是我派人去取也行,那三十万,你很聪明,没有告诉警察,为了这一点,钱我就不要了,当做给你们日后养伤用,少一只手也不耽误你们以后过日子……做人讲道理嘛!”
杨背沉吟一下,忽然问道:“我自己,两只手,行吗?”
龙四爷哈哈地大笑起来:“当然可以!”
杨背刚要说什么,龙四爷又补充了一句:“她的那只我也要,你自己愿意砍多少,是你的事儿,我干预不了,但是,事儿是从这个丫头身上起的,我不能让她在一边看笑话,你们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说着,啪地甩出一张名片,转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杨背拿起那两张名片,一个是龙四爷的,一个是警察的,他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姬娃娃怯怯地问:“要不我们报警吧?”
“报警有什么用?”杨背唉声叹气地说,“这个时代,有钱人,财大气粗的能有一百种方法玩死我们,随便扔个百十万出来找两个不要命的打手一年到头跟着你,除非你不出门,否则咱俩这只手也留不住,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