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老宅堂屋里放着的那座巨大的木制老钟又在准时敲响了,整整十二下。
杨背的心刷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蹑手蹑脚地从自己的床上下来,也不敢开灯生怕暴露了自己,于是只好摸索着,瞪大了眼睛盯着漆黑的夜色,一点点地摸索到门后,紧张地朝外听了听动静。
寂静一片!
他这才慢慢地摸到门边儿,透过木门的上半部分花格窗棂朝外看去。
灰白色的天井里浓雾弥漫,乳白色的山雾盘旋在齐膝的高度,像一潭微微扰动的牛奶,浓雾笼罩之下的老宅静谧非常,只有微风吹过,天井里种植的那些万年青才会慢慢地晃动一下。
今天晚上月色还好,有些薄云,使半圆形的月牙偶尔会出没,一时亮起来,一时又黯淡下去。
吱嘎……
杨背尽量轻手轻脚地拉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却还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音,老旧的木门门轴发出痛苦而扭曲的呻|吟声,他的心似乎也跟着那一声响动悬了起来。
杨背手里握着手机,他已经把快捷键调整到可以最快地打开手电筒功能的上面,这多少让他的心里有了一些安慰。
走出房间的门,杨背尽量猫着腰,低头,沿着围廊寻找着那两个小小的身影,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会有什么发现,只是这么推测而已,那天当他一回头的时候,两个小鬼就已经消失不见,最大的可能,就是藏在这个老宅里。
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杨背这次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有钱能使人找鬼,他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找死,一边提心吊胆地睁大眼睛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一股酸腐的味道弥漫在老宅院子里,杨背提鼻子闻了闻,说不出是什么怪味道,像是血腥味,对于学习法医的他来说这个并不陌生,但是其中又夹杂着一些劣质过期香粉的感觉。
连绵几天的阴雨,今天夜里才勉强停下,空气湿得像是一块蘸饱了水的海绵一样堵在口鼻上令人难以呼吸,连衣服都湿哒哒地紧贴在后背上。
老宅的青砖在经年累月的磨砺之下变得湿滑难行,杨背一边走一边还要注意脚下,不知不觉地就已经从自己的房门前绕到了大院的门口,门廊下漆黑寂静,大门死死地关闭着,什么都看不到。
已经绕着老宅走了半圈,却还没有任何的发现,杨背弯得腰疼,于是直起腰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忽然,从眼角掠过一个漆黑的身影,就从身前不远的地方刷地一闪而过,消失在白雾里。
这讨厌的山雾,尤其是天井像是一个封闭的桶状结构,一旦围起来,上方的空气流动会把白雾都带到天井底部,集聚在一起无法消散的白雾就越来越浓,加上院子里的漆黑,能见度低的可怜,三五米以外就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是那两个小孩吗?杨背瞬间兴奋了起来,快步朝着自己看到人影的地方追了过去。
等他跑到自己目测的地方的时候,四周已是空空如也……
杨背听人说过,鬼是没有影子的,他们不是什么实体,只是一个空空的影子有些科学家说鬼可能是一种量子化的能量团,可以影响人类的五感,以至于让他们产生幻觉。
也有些科学家说鬼可能只是一个影子,是过去死去的人身体的电场在适合的地貌环境中留下的影像,比如故宫里曾经出现过的宫女的影子,科学家经过细致的研究发现在故宫红墙的涂料里含有一种可以成像的矿物质,在有闪电的夜里,空气湿润的情况下,经过强光照射的人影就会形成类似胶片的作用被记录在矿物里,在同样合适的情况下,在电闪雷鸣的夜里,也会再现出来。
这些理论杨背不能说不信,毕竟说得头头是道,但是这间老宅里的两个小孩,杨背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一来是他曾亲自跟他们对话,二来,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一张影子是不可能打开自己房间的窗子的。
追寻失去了目标,杨背也就慢慢地觉得无聊了,可能今天晚上不会有什么发现了,他失望地左右看了看,忽然,他感觉腋下一阵奇痒,甚至有点微微的疼痛,是那个人面鬼疮的位置。
杨背立刻警觉起来,难道它对所谓的鬼孩有所反应?
果然,当杨背再次抬头寻找的时候,忽然看到堂屋左侧小小的耳门前面,站着一个低着头的人!
那个瘦小的影子静静地站在角门那,长长的头发低垂下来,像一把打湿了的海草一样,毛糙且凌乱地挡住了她的脸,从穿衣打扮上来看,似乎是那天遇到的那个小女孩!
杨背警觉地朝另一侧的耳门看去,由于距离稍微远了一些,白雾遮挡之下看不清楚那里有没有人。
小男孩去了哪里?
就在他一个迟疑的瞬间,那个小女孩已经飘然消失在角门以内!
事已至此退无可退,杨背硬着头皮快步跟了过去,如果是一般人恐怕早就吓尿了,但是此刻在杨背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根底线还在支撑着他能够坚持的唯一原因,就是他那数十年来在学校教育里学到的唯物主义,他毕竟是一个学医的人,生理解剖和死人见得多了,他的知识体系告诉他人不过就是一堆碳水化合物的组成,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如果你是人,无论如何我要知道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杨背跑到小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这里就是通向后院的通道,那个荒废的后院里难道住的还有人?
只能进去看看了!
杨背稍一迟疑,又害怕好不容易出现的线索断了,只好紧跟着追了进去。
天上的月亮恰好从一堆薄薄的乌云后面钻了出来,天高云淡的夜空下一切都被皎洁的月光照得清晰可辨。
一进入后院,杨背就被齐腰深的蒿草所埋没了,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朝前蹚着走,亦步亦趋地小心避过脚下的乱石和杂草,不断地用手拨弄开挡在眼前的蜘蛛网。
沾在草叶上的白雾形成的露珠很快打湿了他的衣服,杨背的手被某种不不知名的锋利的草叶划出了好几道血痕,一路走到了后院的中央。
一阵风呼地吹过来,四周的蒿草就像活了一样舞动起来。
苍天,杨背几乎忘了这后院满院长得都是野草,几乎都到了齐腰深的高度,而那个小女孩一进来,就已经被那些比她还高的野草给淹没不见了!
杨背成了这个世界惟一暴露在空气之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