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即瘫在食橱门旁边的椅子上。就像梦游者一般,我坐在椅子上呻吟着,眼睛茫然地盯着这个德国军官。过了一会儿,我结结巴巴地说:“要怎么处治,你随便吧。我不打算离开这儿。”“我不想处治你!”军官耸了耸肩,“你靠什么维持生活?”“我是钢琴师。”他更仔细地观察我,显然不太相信我的话。然后他扭头看了看从厨房通往其他房间的那个门,好像突然想起一个主意:“跟我来,好吗?”
我们走进隔壁的房间,那里显然是餐厅,然后再往里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有一架钢琴,放在墙边。军官指了指钢琴:“弹一段!”难道他不知道钢琴一响会把附近的党卫军都引来吗?我用疑虑的目光看着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显然感觉到我很害怕,他很有把握地说:“没关系,你弹吧。如果有人来,你就藏进食柜,我就说刚才是我在试弹钢琴。”
我的手指头接触到琴键的时候微微抖动。这么说,这一回我得换个方法,用弹钢琴来换活命。我已有两年半没弹琴了,我的手指头发僵,上面还有一厚层脏泥,手指甲从上次大楼着火时起就没有剪过。
我弹奏了肖邦的升C 小调梦幻曲。未经调试的琴弦发出平缓的丁丁冬冬的声音,琴声流过空荡荡的套房和楼梯,飘到大街对面的别墅废墟,又反射回来,变成了柔和而忧郁的回音。我弹完曲子之后听见楼外有叫声,那是德国人粗鲁的喊声。
那个德国军官默默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说:“你无论如何不能待在这里。我带你出城,去一个村庄。你在那里会更安全的。”我摇了摇头。“我不能离开这儿。”我肯定地说。
现在他好像才明白我为什么藏在这废墟里。他紧张地抖了一下。“你是犹太人?”他问。“是。”他刚才一直站着,两手交叉抱在胸前,现在他把两只手放下来,坐到钢琴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好像这一发现让他思绪万千。“是,唔,”他说,“那样的话,我看你确实不能离开这里。”他好像又在沉思,过了一会儿,他转向我,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藏在哪儿?”“阁楼。”“带我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我们来到楼上。他很内行地仔细察看了阁楼。他发现了一个我还没有注意到的情况:原来阁楼上面还有一个顶层,那是用木板建的小阁楼。军官说,他认为我应该藏在这个顶层小阁楼里,他帮我在楼下套房里找来一个梯子。我上了小阁楼之后,必须马上把梯子拉上去。我们讨论了这个计划并付诸实施后,他问我有没有吃的东西。“没有。”我说。
“没关系。”他赶紧说,好像想起了刚才的突然袭击,觉得很不好意思。“我会给你带点儿吃的来。”这时我才大着胆子问了他一个问题,我已经憋不住了。“你是德国人吗?”他的脸红了,很激动,几乎是喊着回答了我,好像我的问题对他是个侮辱。“对,我是!我为这个感到耻辱,看看这几年所发生的一切。”突然间,他握了握我的手,然后就走了。
过了三天,他又出现了。那是在晚上,天黑漆漆的,我突然听见小阁楼下面有人小声说:“喂,你在吗?”“在,我在这儿。”我回答。
紧接着,一个很重的东西落在我的身边。我隔着外面的纸摸了摸,里面有几个面包,还有一点儿很软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用油纸包着的果酱。我很快地把那个纸包放到一边,喊道:“等一等!”黑暗中传来的说话声有点儿不耐烦。“什么事?快说。警卫看见我进来了,我不能待得太久。”苏联军队在哪儿?“他们已经到了华沙地区,在维斯杜拉河对面的普拉加区。再坚持几个星期,战争最迟到春天就结束了。”
声音没有了。我不知道那个军官是否还在下面,还是已经走了。可是突然间他又说:“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听见了吗?”他的声音很严厉,好像在给我下命令,他是想让我知道,他坚信战争的结局将对我们有利。这时我才听见下面阁楼的门轻轻关上了。
单调无望的几个星期过去了。假如没有那位德国军官送来的裹面包的报纸,我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放弃希望,并像以往多次计划的那样实施自杀。他带来的报纸在当时是最新的,我一遍又一遍读着报纸上有关德国在各条战线打败仗的消息,以此坚定自己的信念。
突击队的德国人仍照常在这幢楼的两翼干活。德国兵不停地上楼下楼,常把大包东西送到阁楼上,也常来阁楼取东西,但是我藏身的地方真是选得不错,一直没有人想起搜查这个顶层小阁楼。
12月12日,那个德国军官最后一次来看我。他给我带来一大包面包,比上次拿来的还多,还带来一条鸭绒被。他告诉我,他要跟着队伍离开华沙了,嘱咐我一定不能失去信心,因为苏联红军随时都会发起进攻。“攻打华沙?”“对。”“可是,打起巷战来我怎么逃命呢?”我焦急地问。“如果说,你和我5年多来在这个地狱里都活过来了,”他说,“这显然是上帝的意志,他让我们活着,我们无论如何得相信这一点。”
我们两人说了再见,他就要走了,在这最后一刻,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我一直在绞尽脑汁想办法表示我的感激之情,而他却绝对不肯收下我的宝贝手表。
“听着!”我拉着他的手,急切地对他说:“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从来没有问过,可是我想让你记住它。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什么时候能回家现在还很难说。如果我能幸存,我肯定还会为波兰广播电台工作。我战前就在那里工作。如果你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我能用任何方式帮助你,请记住我的名字:什皮尔曼,波兰广播电台的。”他像平时那样笑了,既表现出不以为然,又表现出腼腆和尴尬,可是我觉得自己让他感到了快慰,因为我虽身处逆境,还是尽可能表达了想帮助他的天真愿望。1月15日,华沙解放了,从而终结了我先前所遭受的一切苦难。
我努力去寻找那个德国军官的踪迹,但一直没能找到他。我所遇到的穿德国军装的人中唯一有人性的人——他也许平安回家了。
德国军官的良知
救了什皮尔曼的人名叫维尔姆·霍森菲尔德,德国国防军的军官。霍森菲尔德过去是教师,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军队服役,中尉军衔,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上级大概认为他年龄太大,不适合上前线,让他负责华沙的一切体育设施,这些设施都是国防军接管过来供德军士兵使用的。霍森菲尔德上尉在战争末期被苏联红军俘获,七年以后死在狱中。
什皮尔曼在1945年开始找寻他的救命恩人,但是没有找到。后来得知,霍森菲尔德曾帮助过许多犹太人。以下是他在战时写的日记,他生前设法把日记本寄回了德国家中。
1942年8月13日
我们自己人当中怎么会有如此卑鄙的人呢?是不是有人把监狱和疯人院的罪犯和疯子放了出来,派到这儿来充当猎犬呢?不是的,而是我国某些显要人物教唆那些原本不会伤害人的同胞如此行事的。邪恶和野蛮就隐藏在人的心里。如果听凭它们任意发展,它们就会蓬勃生长,长出很难看的萌蘖枝条。
我们是什么样的胆小鬼啊,认为自己超凡脱俗,可还是听任这一切发生。我们也将为此受到惩罚。我们无辜的孩子也会受到惩罚,因为我们听任这些罪行发生,成了罪犯的同谋者。
1943年6月16日
那些野兽认为我们用这种方法就能打赢战争。可是由于我们用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手段集体谋杀犹太人,我们已经战败了。
我羞于走进这座城市。任何波兰人都有权利向我们吐口水。每天都有德国兵被枪杀。事态会发展得更加严重,我们没有权利埋怨,因为我们罪有应得。我每天在这儿情绪越来越坏。
1943年12月5日
去年是一个挫折接着一个挫折。俄国人是那么强大,他们终归会把我们赶出他们的领土。德国的城市正在一个接着一个被摧毁,我们整个民族将不得不为所有这些冤案和不幸,为犯下的所有罪行而付出代价。
张大千拜访毕加索
1956年5月,应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馆长乔治·萨勒的邀请,57岁的张大千偕夫人徐雯波来到巴黎。巴黎素有“人间艺术天堂”之美誉,张大千来到这里无疑是宣传中国绘画艺术的极好机会。5月31日至7月15日,张大千在巴黎举办了画展。张大千作为一位东方的艺术大师,很想和毕加索见上一面。请谁来帮助引荐呢?张大千找到了中国旅法著名画家赵无极。可赵无极为难地说:“毕加索脾气古怪,就连他的秘书也极难在他面前说话。你可是咱东方的艺术大师,万一碰了钉子,怕有失咱东方人的颜面啊!”张大千说:“话不能这么说,我只代表我个人。我拜访毕加索,只是想交流心得,切磋艺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于是,张大千又去向乔治·萨勒馆长求助,乔治·萨勒馆长摇摇头说:“对您的请求,我是爱莫能助。”张大千不死心,心说:求人不如求己。于是,张大千直接让翻译替他拨通了毕加索的电话。毕加索的女秘书接到电话,想起毕加索平素对中国绘画艺术的爱好与推崇,便记下了张大千的电话号码。两小时后,女秘书给张大千打来电话说:“明天毕加索将参加邻近的瓦洛利镇陶器展览会开幕典礼,你们会场上见。”
第二天,张大千夫妇和翻译来到瓦洛利镇。不一会儿,毕加索被人们抬在肩上拥进会场,会场顿时沸腾起来。75岁的毕加索头发花白,微笑着向人们招手致意。张大千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画家会受到如此拥戴,他惊呆了。突然,他看见毕加索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对他笑了笑,旋即又转过身去。翻译忍不住了,跑过去对毕加索说:“昨天约好了,今天与张大千见面,怎么只看一眼就走了?”毕加索说:“现在人太多、太乱,没有办法与他谈话,我明天在家里接待他。”张大千听了,非常高兴。
7月28日,为迎接张大千的到来,毕加索一改过去在家里那种光肚皮、光膀子的形象,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穿了一件夹克式的条格衬衫,站在门口迎接张大千一行。张大千走进毕加索的画室,200多幅仿齐白石的绘画作品立刻吸引了他。张大千惊讶地说:“没想到您对中国画悟得这么深。”毕加索说:“请多多指正。”张大千说:“你不会使用中国毛笔,墨色浓淡难分。中国画是用毛笔蘸墨,依靠含水多少来控制深浅,从而形成焦、浓、重、淡、清五色。”
应毕加索的请求,张大千当场写下“张大千”三个大字,笔力苍劲雄厚,墨色深浅有致。毕加索赞叹不止,说:“我真不明白,你们中国人为什么要到巴黎来学艺术?”张大千以为翻译有出入,不解其意。毕加索说:“不要说法国没有艺术,整个西方、白种人都没有艺术。”张大千说:“你太客气了。”毕加索更加激动了:“配在这个世界谈艺术的,第一是你们中国人;其次是日本人,日本艺术又源自中国;第三是非洲黑人。除此之外,白人根本没有艺术。”毕加索缓了一口气说:“如果把东西方绘画比作一块精美的大面包,那西方的不过是面包碎屑罢了。”说到这里,毕加索笑了:“所以,我最莫名其妙的事,就是何以有那么多中国人、东方人要到巴黎来学艺术。”
这天,毕加索破例和张大千夫妇一起进餐、逛花园、合影留念,还将一幅《西班牙牧神像》赠给张大千。
自从在巴黎见了一面,张大千和毕加索就心心相印。后来,张大千画了一幅墨竹送给毕加索,画中的两枝墨竹,一浓一淡,一肥一瘦,一老一嫩,尽显中国画的精彩。毕加索将其视若珍宝。
假如不挺身而出
19世纪,在英国的名门公立学校——哈罗学校,常常会出现以强凌弱、以大欺小的不良现象。有一天,个膀大腰圆的高个子男生,拦住了一个矮半头的新生,颐指气使、蛮不讲理地命令他替自己擦鞋。新生初来乍到,不明白其中原委,断然拒绝其无理要求。高个子男生恼羞成怒,一把揪住新生的头发,劈头盖脸地打了起来,嘴里还骂骂咧咧:“你小子,为了让你学聪明点儿,得先用拳头好好开导开导你!”新生很有骨气,尽管痛得龇牙咧嘴,却并不肯乞怜告饶。
那些旁观的学生或者起哄嬉笑,或者冷眼相看,或者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一走了之,只有一个外表文弱刚刚入学的男生,看着这以强凌弱的一幕,渐渐涌出了同情的泪水,忍不住愤怒地吼了起来:“你到底还要打他几下才肯罢休?”
高个子男生朝那个又尖又细的抗议声望去,原来是个身单力薄的新生,就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个新生向前走了几步,用含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毫不畏惧地回答:“不管你还要打几下,让我替他忍受一半的拳头吧!”
高个子男生看到他的眼泪,听到这出人意料的回答,不禁愣住了,羞愧地停住了手……愤怒出诗人。第二天,那个身单力薄的新生将自己连夜赶写的一首小诗,署名“无畏者”,贴在了学校的《文学创作园地》上:
假如有人用暴力欺凌新生,我们不挺身而出,因为我们不是新生;假如有人用暴力欺凌女人,我们不挺身而出,因为我们不是女人;假如有人用暴力欺凌老人,我们不挺身而出,因为我们不是老人;假如有人用暴力欺凌弱小,我们不挺身而出,因为我们不是弱小;假如有人用暴力奔我们而来,到了那个时候,还会有人为我们挺身而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