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下知道,对于一个民营企业来说,作这样的计划是并不多见的。但他觉得,这是社会大众对松下电器的期望,是松下电器的全体员工所应担起的社会责任。他把这个计划形象地称作是松下电器和大众订立的“看不见的契约”。为此,他要求松下电器的员工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决不可掉以轻心:
“五年后,我们的资本额将由现在的30亿元增长到100亿元,那个时候到底还会不会赚钱呢?我认为一定会的!假如不赚钱的话,那就等于是犯罪,我们从社会取得资本,集中了人才,使用了许多原料设备,如果要是作不出什么成果来的话,那就真的对不起社会了。”
真正的感情是毋需用语言表达的。爱情,这只能是心领神会的隐秘。
——[苏]叶·邦迭列娃
“抱着这样的想法去工作,公司的收益一定能够增加,各位员工也能得到同业中最高的薪水和津贴。只要我们不偷懒懈怠,这一切都是可以实现的。”
“我们公司拥有几百家代理店、几万家联锁店,背后还有几千万的消费大众。当社会大众为了提高生活水准而需要大量优质商品的时候,如果不能得到充足的供应,那就只好过贫乏的生活了。如果这样,那就是我们未能尽到责任。所以我们必须事先预期大众的需求,立即做好充分的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这是我们产业人的责任和使命。”
“这也就是说,我们和大众订下了‘看不见的契约’,虽然没有正式文书、签字画押,但这个契约是铁的契约。因此,我们必须以谦虚诚恳的态度,老老实实地履行约定的条款,及早准备,以策万全。”
在五年计划之外,松下还拟定了有关技术、生产、人事、销售等各个方面的方针,以配合总体的计划。其中包括把原来的11个事业部扩展为15个,全部以产品的名称来命名。
随着这个计划的实行,松下电器大兴土木,新建了不少工厂,这些工厂都是在欧美专精化生产的启发下建立的大型的自动化工厂。比如,1958年7月完成的大阪府茨木市工厂,以生产电视机为主,产量由过去的10000台增加到了30000台。在高规市,还有隶属于电力工业部的工厂。这两间工厂,都是当时世界上最著名的现代化工厂,设备先进,产出量高。
1956年,日本天皇夫妇到关西旅行,听说了松下高规工厂的情形,就亲临该厂参观。此外,外国元首、政要,凡抵达大阪的,大多要来该厂参观。到1960年止,来此参观的外国政要和财经界人士已达3000余人。就此而言,松下不仅是向外界输出产品、技术和资本的企业,而且俨然是日本企业界的代表和典范。这就是说,松下电器不仅被国外的人士当作是实力雄厚的制造商来看,而且也当作具有先进经营管理水平的企业来看待了。
在1955年提出五年计划以后,松下在四年后就实现了这一计划。又过数年,到60年代上半叶,松下电器的发展,超出了人们所能预料的范围:
销售额1950年是27亿,1955年320亿,1960年突破五年计划的800亿,到1965年,达到2204亿日元,15年间增长近100倍,这个额度,在日本众企业中占第6位。依照美国《幸福》杂志的调查,1960年时,松下电器首次登上世界100家大企业(除美国外)行列,排名第74位,1964年跃居第40位。
从企业产值的增长速度来看,几乎每年都保持了高比率的增长(除1964年稍显欠佳外)。而营业收入也都保持了稳定的利润率,几乎年年都在10%以上。因此,松下电器能在众多的同行中始终保持年年都能高额配股息,其股票也被证券市场认定为优良的证券。
从总资本来说,松下电器也是逐步攀升,最终进入日本巨型公司的行列。1950年,松下电器的资本总额是1.2亿日元,1955年为30亿,1960年突破100亿元,1963年增资后达到337.5亿日元。从比较可知,14年间松下的资本总额增加了260倍,这在世界经济史上也是极其少见的。
爱情比任何远方的梦还要甜蜜。
——[美]奥尼尔
所有这些事实,都说明了松下和松下电器的不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松下辞去了他的社长(总经理)职位。
1961年,当松下电器的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当公司的新办公大楼就要落成的时候,松下幸之助向股东提出了辞去总经理一职的想法:
“我从1918年23岁创业,至今已经65岁,在松下电器的总经理位上已经服务了40余年。现在,该是我辞去总经理职位的时候了。”
与会的董事有些惊讶,继之则是极力劝说留任:
“松下先生,您年富力强,正是干事情的好时候。”
“松下先生,我们都愿意在您的领导下,为实现松下电器的使命奋斗。”
“松下君,没有人反对你的,为什么要辞职呢?”
“松下先生,实际上可以说,松下电器离不开您。”
尽管众人纷纷劝说,但松下对自己的辞职是有充分考虑的。他说:“我想辞职,并非自今日始。50年代初期我50岁时,就打算辞职。那个时候,正是战争最艰苦的时候,我的这个愿望当然无法实现。1960年,我65岁了,觉得这个时候该辞掉社长,担任会长就可以了,所以向大家提出辞职。”
“我是松下电器的创办人,一向以来都为大家所依赖。这种情况长了,往往就会出现独裁经营的弊端。比方说,公司的各部门本来应该自主经营,但实际上往往要听我的一句话来决定。而实际上,任何一个伟大的人都不可能把什么事情都办圆满。我发现了这个弊害,觉得必须尽快退下来。”
“况且,这些年来,各部的主管都能独立地工作,许多时候,我根本顾不过来到各处走一走,大家没有我也照样能把事情办好。这个时候,不正是我退下来的大好时机?我相信,我的决断对于培养接班人来说,是相当正确的。”
松下辞去总经理一职,在以资本为出发点的西方企业界是十分不寻常的。就客观情况而言,松下未受到任何外来的压力和胁迫,他自己的身体,当时还是绝对可以胜任工作的。因此,最主要的原因,来自他自己所述的那些主观上的考虑。
培养人才是一个方面。松下认识到,在东方国家的传统里,年资与威望、才干、能力并列放在一起,似乎年龄越大就越是智慧高超、能力卓越。因此无论在家庭还是在其他机构乃至国家,都存在着终身制的现象。毫无疑问,这种情形对人才的培养极其不利。松下深刻地认识到了这种东方传统的弊病,在事业和主观条件均如日中天时遽然退身,给年轻人留出了一个锻炼的机会。这样作,不仅可以自上而下地锻炼一批人,也能增加松下电器领导层机体的活力,克服与东方式终身制所共生的断层现象。松下早已作过事业发展的250年计划,当然不愿意看到松下电器中衰,而要使这个企业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就要有像自己一样的带头人。显然,等自己眼不能视、耳不能听的时候,再去培养,为时晚矣。在自己尚能稳住阵脚、从旁指点的时候,把年轻人推到台前去,当然能够培养出成熟的接班人。
另一方面,也许比不上培养人才重要,但对松下来说却更为不易,那就是认识到自己的才干和权威同时存在着负效应,即部属的依赖和懒惰,这样同样不利于人才培养和企业机制的健全。一般人只看到自己的才干和权威,沉醉于其间。松下却能认清权威和才干的负面效应,进而向前一步,主动放弃自己的权威、隐藏自己的才干,充分显示了他的胸襟和见识。松下曾说,一个经营企业的首脑,不妨把自己表现为公司里“最无知的人”、“孤陋寡闻者”。这就是说,要充分调动部属的积极性,发挥他们的才干。就这样,松下辞掉了松下电器公司总经理之职,保留会长(董事长)一职,而总经理一职则由女婿松下正治担任。
爱情不是一种尘世的感情,乃是一种天上的感情。
——[俄]列夫·托尔斯泰
松下正治生于1912年9月17日,1935年,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政治系,进入三井银行服务。1940年,松下把自己心爱的女儿许配给正治,招赘为婿,正治改姓松下,同时转入松下电器服务。50年代初期,松下电器人事调整时,正治被任命为副总经理。
在日本的企业,董事长一般不处理实际的业务,所以比较轻闲。松下退下来以后,几乎把公司的全部业务都交给总经理和其他干部,不再多管事情,只是有两类事情,还要请他操劳,一是特别重要的决策,远大的规划,还是要他参与策划和裁定;一是代表整个松下事业对外交涉,以及与公司业务没有多少直接关系的讲演等社会活动。前者是松下不能不参与的,后者也是松下不能不参与同时也较为乐意从事的。
不过,辞职后的松下把自己的兴趣转到了别的方面。1961年8月,他在京都的别墅真真庵重新恢复了中断十几年的PHP研究,和十余位研究者讲道论学,过起了差不多是隐居的生活。1967年,PHP研究所迁往东京的新楼。1969年,PHP杂志的销量突破100万册,次年又出刊英文版。
1973年,松下虚岁80周岁的时候,又辞去了会长的职务。松下电器的会长由松下的老部下高桥荒太郎继任,总经理仍为松下正治,松下则改任最高顾问。
最高顾问更是一个虚衔,但松下幸之助为松下电器主心骨的地位则毫不动摇。只不过此时的松下,心思更是转到了别的方面。他的PHP研究工作继续进行,而且有了其他的举动,比如创办新杂志《VOICE》(1976年12月)等等。
在这一系列活动中,最重要的是创办“松下政经塾(学院)”,这是他构想很久的计划,目的是培养日本的政治经济人才。松下预言二十一世纪是以日本为首的亚洲地区出现繁荣的世纪,为了适应这种局面,松下电器有义务为二十一世纪培养人才。显然,这时候的松下所思所想,已经不再局限于一个实业家的视野和胸怀,甚至也不是一个一般政治家所能有的视野和胸怀。可以说,他的视点站到了全人类的立场上。
松下从总经理和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以后,对于公司经营的事情很少过问,把大部分的精力花在了研讨一些经营、人生的问题上。此时,日本当然在他的视野之内,世界也被纳入他的视野之中。
“PHP研究所”最初分为四个部,每个部都有专门的研究方向和课题:
第一研究部:通过新人生观的研究,加深对人类本质等的考察;第二研究部:研究松下所长的一切思想,如经营观、社会观、人生观等等;东京研究部:编辑英文杂志《创业精神》,广泛收集国内外资料,以促进研究;国际关系研究部:收集资料,研究世界态势,探讨未来动向。
这个研究所除了日常的研究活动以外,还举办了种种进修会、讲座活动。此外,研究所先后出刊过三种杂志,首先是《PHIP》杂志,最后是1976年12月创办的《Voice》。在这中间的1969年,创办了该所的英文杂志《Entrepreneurship》(创业精神)。
爱情本身便是琼浆玉液。
——[印]泰戈尔
《Voice》杂志是以创造21世纪新日本为宗旨的一份杂志。在这份杂志里发表的一些文章中,松下描绘了未来21世纪日本的理想状态,也提出了达到这一目标的种种途径。1978年及1982年间发表的一组题为“21世纪的目标”的文章,展示了松下理想中的日本形象:这个国家是“无税国”,即在每个年度厉行节约,逐渐把财政开支的一部分积累起来,以达致无税乃至收益分配的目标;这个国家不是像美国一样的“法制国”,法制国只算是“中进”,而非“先进”,日本要达到的目标是先进;这个国家不再是跟在别人身后的国家,而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这个国家以日本独特的尺度操作,将是世界各国的模范。松下的这些理想不可谓不伟大,他的这种探究精神也值得钦佩。但是,从他的这种理想主义加民族主义的未来目标中,我们还是多少感到了“乌托邦”的意味。
从“PHP研究所”的创办以及恢复,我们可以知道,松下早有进行研究、系统总结自己的思想并将其推广的想法。“PHP”某种程度上实现了他的意愿,但只是部分而并未全部实现。为此,松下构想、建设了规模更为宏大、研习更为正规化的“松下政经塾(学院)”。
比起“PHP研究所”来,松下政经塾的着眼点更为宏大,也更为具体。松下认为,人类世界的发展经历了数个繁荣中心的变迁:最初是古埃及以及中东文明的发祥;接下来转移到古希腊、罗马,进而扩大到整个欧洲;近代以来,则转向了美国;而未来的世界繁荣中心将转移到包括日本在内的亚洲。为此,日本必须从现在起就奠定未来繁荣的基础。然而,松下认为,日本眼下的状况却糟糕透顶,如此下去可能会走进死胡同中,因此,必须掀起从思想上进行根本性变革的高潮。松下政经塾正是为此而诞生的。
在松下政经塾里,人们研讨的不仅是经营的问题,而且更有一般的经济、政治问题,还有关于人的问题。如果说政治、经济还比较实在的话,人的问题就几乎是哲学的问题了。1972年8月,松下出版了名为《研究人类》的著作,提出了“新人类观”。次年1月10日,在每年初的经营方针发布会上,松下向员工阐发该书的思想,推荐阅读、思考。他声称自己的这本书是坦诚研究人类累积的实绩而写成的,是人类数亿年生活实绩的累积。对于这部书,松下不无自信:“希望各位都能看一次这本书。关于书中的看法,现在也还有许多人存疑,但是经过100年或200年,这本书必然会成为一本很重要的教本,放在各位子孙家庭的案头上。我认为这本书会是这样的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