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文璞的眼睛睁的老大,把一块肉丢到玉翠碗里,自己咬着青菜嘴里嘀咕说:“送什么礼啊,我有这样的才华何需送礼?再说我们能拿的出手什么?金银珠宝我们又没有,古董珍玩也没有,姐姐,你还是别想了。”
玉翠闷闷地吃着饭,决定不理文璞,文璞见她一颗一颗地在数米粒,把碗放下看着她:“姐姐,有娘在天保佑我,我一定会考上的。”玉翠也放下碗:“文璞,楚首辅虽说是你叔公,恨不得吃了你的肉,他在朝中势大,当日虽得了秦夫人的保证,让你平安长大。但在这事上也不好去开口求她,难得那日遇到柳学士的女公子,她亲自允了,难道要等你下场不成才求到他门上吗?”
文璞低下头,用手抠着桌子不说话,玉翠拉起他的手:“好了,你也别往心里去,方才你说过,你自己有这样的才华,我们就用你的才华去送礼吧。”
用才华送礼?文璞的眉头皱紧,玉翠继续端起碗吃饭,唇微微往上扬,这个话可不能和他说。
柳学士的府邸十分简朴,门口连守门的人都没有,只有几株高大的柳树在那里,玉翠带着文璞轻轻敲响了门。门很快就打开,一个老苍头走了出来:“这位大嫂有什么事吗?”
见老苍头没有那种官宦人家下人的傲气,说话十分和气。玉翠福了一福道:“还请进去禀告柳大人,不才后进想对柳大人以文会友,还望柳大人休嫌狂妄。”
以文会友?老苍头打量一下玉翠身后的文璞,见他十六七岁,面上的稚气还没完全消去,老苍头的眉不由皱了皱:“这位大嫂,我瞧这位小兄弟年纪太小,还是回去多读几年书再来。”
玉翠眉扬起:“甘罗十二为相,梁灝八十二才中状元,有志不在年龄大小,还请大叔通报一声。”老苍头又细细打量下文璞,文璞把胸膛高高挺起,对老苍头作一个揖:“还请大叔代为通报。”
老苍头摇头:“既如此,你们也就等着。”说着走了进去,搬出一条长凳让他们姐弟等着,也没关门就往里面走。玉翠坐了下来,虽然是十一月的天气,但玉翠额头还是出了层汗,用手扇着风,见文璞站在那里玉翠拉他一下:“你也坐下,总要等一会儿。”
文璞摇头,手心处还有汗:“姐姐,我们可以吗?”玉翠笑了:“你有什么好害怕的,你十六,他四十,就算你输了不过就是你年轻,再说你不常说你自己文才出众,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文璞深吸一口气,但还是没坐下来,嘴里开始念念有词,玉翠摇头含笑不说话。老苍头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这位公子,你来的恰好,我家老爷正在和小姐对对联,对了几副这副对不出来,老爷说,还请这位公子对上一对。”
文璞接过纸,上面写了七个字:一担重泥拦子路。这出的极简单,老苍头已经笑了:“这是昨儿我们老爷出郊外,遇到一农人拦路,说要我家老爷对出了就肯让路,我家老爷左思右想对不出来,只有让开农人。”
文璞默念几声,看起来简单,但要对出来就不是那么轻易了,仲尼、子路,恰好镶了这对师徒的名字。要怎样才能极应景又把这两个名字镶上呢?玉翠也在那用手比划着,听了老苍头的话眼睛一亮:“大叔,那时是不是农人回去时候?”
老苍头点头,玉翠拉一下文璞:“你想想,我们当年在家乡的时候,农人是怎么回去的?”文璞用手划了化,开口就道:“我对上了。”
老苍头递上只笔,文璞在空白处写道:两行夫子笑颜回。老苍头念了念,接过纸笔:“公子请在这少侯。”第一关过了,玉翠舒一口气,文璞依旧站在那里,心更安定了。
老苍头很快就回来,身后还跟着个俏丽的丫鬟,这丫鬟看一眼文璞,含笑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见你对上,也想出一题目。”
说着把手里的纸递上去,上面簪花小楷写着一首咏梅诗,这是要和诗,这有什么难的,文璞刚要提笔,丫鬟已经笑了:“这位公子,我家小姐写的可是回文诗。”文璞再一细看,果然每一句倒读也是一首好诗,不由点头赞道:“小姐文才果然出众。”
丫鬟脸上有得意之色:“我家小姐有状元之才,这么一首诗算什么?”文璞仔细又想了想,玉翠也起身去瞧那诗,她不懂诗词,小声问道:“你行吗?”文璞淡然一笑,提笔就在下方开始写起来。文璞写的一笔欧体,短短二十个字只写了一会就写完了,双手递于丫鬟。
丫鬟接过嘴里称奇:“好奇怪,世上竟然有年轻男子和我家小姐的文才不相上下的,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老爷有这样文才呢。”
文璞差点气结,但也晓得柳云月是出了名的才女,年已十九尚未定亲,就为的两年后的女科之上,要独占鳌头,她身边的丫鬟有些傲慢也是常事。
丫鬟走了进去,老苍头已经端出了茶:“两位先请喝茶,我家老爷和小姐最赞赏年轻有才华的人。”玉翠接了茶,刚想问问这柳学士有什么癖好,丫鬟就又出来了,满面的喜气:“老爷请这位公子进去。”文璞站起身,玉翠也跟着进去。
柳家的院子不大,走了两步就到了厅前,丫鬟示意他们等着,自己进去通报,走出一步才笑着回头问文璞:“公子贵姓?”文璞作揖:“小姓张,张文璞,这是我的姐姐玉翠。”张文璞,丫鬟念了念就好奇地看向玉翠:“原来你就是玉掌柜,常听人说你写的状纸出色,我还以为是个……”
接着丫鬟就笑了,玉翠只是微笑,云月已经走了出来:“小荷,还不快请客人进来,哪有你这样说许久的?”小荷吐吐舌头,请玉翠他们进了厅。柳学士已经起身相迎,他四十上下年纪,生的十分儒雅俊秀。玉翠自从上京也见过无数的人,其中出色也不少。
但没有这样一个人像面前的柳学士一样,他的举动之间是真正的不带一丝一毫的傲气,也没有久居人下的怨气,十分从容淡定。卫国长公主究竟要怎样的风采,才能让这样的男子终身未娶?想起坊间的传言,玉翠急忙收敛心神行礼,柳学士还礼后玉翠先开口道:“还望柳大人不计较小辈无礼。”
柳学士请他们坐下,含笑道:“有这样的年轻后辈,下官怎不觉得自己老了呢?玉掌柜今日来的意思下官已明白,后年春日就是会试之期,朝廷抡元大典,怎能因私人恩怨就失去一才子?”
玉翠没想到这事是如此的轻而易举,急忙起身行礼:“柳学士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柳学士用手点了点方才老苍头和丫鬟送进来的纸张:“只是下官要托大说一句,张公子有了捷才,但朝廷用人不仅要精通这些,还请张公子做张奏对给下官瞧瞧。”
玉翠看见桌上已经放好纸张,柳学士缓缓地道:“昨日陛下让百官写一今冬若有大雪,该如何处置的奏对,我虽是翰林,不需写这些,也回来让小女写一写,只是她和我一样,也是死读书的。”说到这句,柳学士瞧一眼云月,云月低头,面上微微有些红色。
玉翠到此时已经完全安定,抬头看着文璞,示意他去写,文璞也不推辞,起身就到桌前坐下,微一思索就开始写起来。丫鬟送上茶果,柳学士让玉翠先取,这才道:“前日小女在书坊银子不凑手,她又是个书痴,生怕被别人买了,幸亏玉掌柜伸出援手,只是无功不受禄,这里五两银子请玉掌柜拿去。”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银锭子,云月已经小声叫了声爹。玉翠微一思索,大方拿起银子道:“柳学士高洁,在下再推辞未免显得矫情,这五两银子在下就收回,以后只当没有过这回事就好。”柳学士微微点头,见玉翠说话大方,行事周到,并不像自己曾见过的那些讼师无所不用其极地到处钻营,心里对文璞的好感也加深一些,原本以为他是玉翠养大,未免有几分不好的习气,谁知从进来到现在,行事之间并不露半分不好。
这要不就是他掩饰的非常好,不然就是本性如此,从玉翠这里柳学士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好。抬头见文璞侧脸那里透出的文雅,柳学士心里叹气,如此佳儿,竟是楚明叡的亲生子,以后真要入仕,还会有无数麻烦。
不过自己总不能眼看着这样的才子不为朝廷所用,能为朝廷择尽贤才,那也是当年答应她的话,可惜自己的女儿在才能上要差了些。
柳学士瞧着云月微一叹气,那边的文璞已经站起身,满面都是笑容:“柳学士,学生已经写好了。”说着双手呈了上去。
柳学士接过那纸仔细看了起来,玉翠面上有紧张之色,文璞毕竟是一个刚过十六的孩子,纵能写出奏对,也未必能让柳学士满意。玉翠不由在心里埋怨起自己来,就该再过些日子再来上门拜访。
柳学士的眉头皱了皱,玉翠差点打破了手上的茶碗,她的慌张看在柳学士的眼里,看来他们之间并不是一般的姐弟,不然这样的花信年华,又会为了什么而不另嫁呢?他们之间倘若真有情,要想成亲,那经历的险阻可不是一般的大。
柳学士面上的神色让玉翠更加慌张,不自觉地咳嗽一声,柳学士这才开口:“这奏对虽写的有些稚嫩,十六的孩子能写成这样,也算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