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官败名?玉花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带了一丝希望问玉翠:“姐姐,他丢官之后能否再次任官?”玉翠没有说话,玉花的神色变得黯淡。朱叔张大嘴巴,叹了一声,嫁到林家当然是想过好日子的,官一丢,林姑爷看玉花的神色也会不一样。
这和方才在后院商量时候不一样,朱叔唉声叹气,玉翠垂下眼接着又抬起:“他的进士功名不会丢,但和真正做官的人相比,大不一样,玉花,你自己再思量吧。”
玉花低着头,玉翠能看到她圆润的下巴,朱婶常说,玉花是天生好命,一看这个下巴就是有福气的人,不用再辛苦赚钱就有钱,现在呢?这个好下巴并没给她带来这么大的福气。
朱叔迟疑的声音响起:“花儿,干脆我们不告了,就这样回家去,等过些日子再给你寻门亲事?”玉花突然咬牙切齿地说:“要告,我过不了好日子,他也别想过好日子。”她说的太突然,让玉翠手里的茶都洒出来一半。
这事虽两边都错,但无论从哪看起,都是林姑爷错的最多,玉花现在这样,难道就能放他逍遥?玉翠轻声道:“那好,你要告,我就给你写状纸。”
笔墨就在旁边,玉翠提笔刷刷写了起来,玉花张大嘴看着她,仿佛不相信一样,等玉翠写完放下笔,玉花有些迟疑地问:“姐姐,你都没想过,这状纸能不能告赢?”玉翠吹一下纸上墨迹,把状纸递给朱叔:“朱大叔,你也瞧瞧。”
朱叔虽知道些字,看这种东西就跟天书样的,只是连连说好。见朱叔面上已经露出疲惫神色,玉翠让玉花带着他下去歇息,每日吃饭就和店里客人一样到旁边小饭馆吃。小饭馆那里都是定好的,早上稀,中午晚上都是白饭,咸菜和汤管够,若要另加菜,就按菜价另付。
朱叔走出屋门的时候回头望了玉翠一眼,嘴唇抖的很厉害,想说话又说出来,看着他们父女消失在那里,玉翠坐了下来,这样做不管能不能帮到玉花,林姑爷必受重重一击,这样卑劣小人,难道就看着他安稳做官,娶名门之女吗?
如同文璞的爹一样?楚明叡是自己辞官的,按了楚首辅的能力,过个三四年等事情平息了,再重新起复也不是什么难事。怎么才能不让他起复?玉翠眉头皱起,当日承秦夫人的情,让楚首辅无法在背后再动手脚,保住文璞能够平安长大,可是就算是秦夫人亲自出面,也不能让楚明叡不得起复。
“翠姐姐,又是谁来求状纸,很难吗?你怎么皱着眉头在这里?”文璞的声音响起,去了书院三个来月,东山书院的老师果然名不虚传,并不因文璞的出身就对他另有看待,而是一视同仁。同窗们来历各不同,大家以文相交,文璞虽然只是断断续续读了一段时候的书,但他天资聪颖,又刻苦用功,不过三个来月在一起入院的人中间就开始崭露头角,也结识了几个好友。
不同的环境,接触的人大都有善意,文璞初从楚家出来时那种闷闷不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本就是个活泼的人,每日下了学回来也和玉翠叽叽喳喳,有时还探讨些书上的事情。
玉翠此时的见识已不是那个乡下的女子,文璞书看的多,玉翠在客栈里每日接触的人不少,也算看尽了人生百态,和文璞常就一事各发议论,也算相得益彰,各自补充。
听到文璞这样问,玉翠抬头瞧着他:“不是写状纸犯难,方才我给玉花写了状纸,想起前事,如果当年我嫁进林家,今日告状的是不是就是我呢?”文璞听了这话犯了急:“翠姐姐,你怎么能嫁进林家,你嫁进林家,那我就不会认识你,也就不会……”
文璞猛然住口,再说下去就会泄露心事,玉翠在等着他说话,见他停了下来,扬眉笑道:“也就不会什么?”文璞把书包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纸笔,好好摊开,脸上露出红色,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也就不会这样照顾我。”
玉翠拍一拍他的脑袋:“傻瓜,你要不认识我,不会上京,自然就和小姑姑在家乡过清净日子。”文璞低声说了一句,可是我还是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正在收笔墨的玉翠没有听清楚,抬头看着他,意思让他再说一遍。
文璞已经在说别的事了:“翠姐姐,哪天我们去瞧瞧我娘吧,告诉她我上书院的事。”玉翠嗯了声:“都这时候了,我去厨房做饭,你好好温习。”
文璞乖乖答应,听着玉翠的脚步消失不见这才重新把心思对准书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听不到她的脚步声,自己就会不安心。
第二天一大早,玉翠就让玉花带着朱叔往衙门里去,今日是放告的日子,抢在第一个,又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知县一定会接状纸的。
到了午间他们父女回来,说知县已经接下状纸,又细问过,让明日一早再到县衙听审。玉翠见他们父女依旧疲倦,没有多问就让他们下去歇着。
次日他们父女又是早早去了县衙,玉翠照旧在店里做着生意,几个来喝酒的正在那里讲前日刘三哥被刘三嫂收拾的事,讲得口沫横飞,玉翠不由莞尔,这群大男人,一讲起这些事情,比妇人嘴还碎。
有个男的大大喝了口酒,一拍桌子道:“像刘三哥那样,三嫂一拿擀面杖他就吓的乖乖跪下,实在太丢我们男人的脸,要我……”话没说完,就听到玉翠清脆的声音:“王大嫂,你来打酱油?正好,昨儿才新到的前门李家的酱油,比原来用的那家的酱油可好多了。”
旁边的人正在催促:“说啊,你要怎么样?”王大哥脸上的凶神恶煞在见到王大嫂的时候变成哂笑:“要我,就接过擀面杖自己打自己,要你不听话,要你去喝酒。”
王大嫂本来已经打算卷起袖子过来收拾王大哥,听到他这几句话还算识趣,拿了玉翠递过来的酱油瓶,把袖子放下道:“再喝几口就回去,刚才还有人来寻你,要让你明日出去东门做坟。”
王大哥已经把碗里剩下的酒一口喝干,丢下几个铜板在桌上,上前接过王大嫂手里的酱油瓶:“酒喝干了,我们这就回去,这就回去。”和丈夫比起来有些娇小的王大嫂走在前面,王大哥跟在后面,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有人已经笑着对玉翠说:“玉掌柜的,你以后要再找男人,就要找我们这样疼媳妇的,别去找那些口口声声君子之言的读书人,他们连杀鸡的力气都没有,发达了之后就要什么什么添香,要纳妾什么的,一点也不知冷知热,不好不好。”
旁边有人反驳他:“你别胡说八道,玉掌柜那么能干,人又这样漂亮,找个像我们这样的粗人,那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男人变心怕什么,玉掌柜这样的,谁又舍得变心?”
玉翠既开门做生意,这样的话自然只有听着,脸上带上一抹笑容,既不赞同也不反对。现在只想把文璞好好供出来,以后的日子还长的很,就算有男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两个衙役走了进来,方才说话的人放下手里的酒:“杜牌头,今儿空闲呢?来来,喝一碗。”杜牌头摇头示意不喝,对已走出柜台的玉翠道:“玉掌柜,你原先是不是姓朱,和林翰林有过婚约,现在朱家要告林翰林,老爷要你去作证呢。”
玉翠既写了状纸就晓得这事总会扯到自己身上,把柜台上的东西收拾一下:“确是如此,不知什么时候再审,我现在就去吗?”
杜牌头点头,玉翠把伙计叫出来看着柜台,抓了一把钱塞给楚牌头:“既不喝酒,就当一茶。”杜牌头大方接过,没有争多竞少,倒是旁边和他来那个说了一句:“玉掌柜现在越来越会做人,记得头一遭打交道,玉掌柜不但没请我们喝杯茶,还嚷骂了一顿。”
玉翠也不恼,只是微笑道:“那时交道打的不多,生怕被人坑了骗了,现在才晓得各位是极好相处的。”杜牌头忙道:“玉掌柜若都能被人骗了,只怕全天下的人都要被骗尽。”
县衙门离的不远,一顿饭的功夫也就到了,两个衙役先到堂上说了,玉翠就在堂外等候,能看到林姑爷坐在知县下方,朱叔和玉花都跪在那里,不时还传来玉花的哭声。
杜牌头已经出来:“玉掌柜,老爷请你进去。”公堂玉翠是走熟的,但以证人身份来还是头一遭。到了公堂上,玉翠只是长揖不下跪,苏知县的眉头皱起:“玉氏,你既见到本官,为何不下跪?”玉翠站直身子:“老爷,夫妻本是敌体,今日老爷让夫坐着,岳父和妻都跪在下方,既如此,在下也只好不下跪,站着回话。”
苏知县本是个官,见官也有三分情,虽收下状纸,请来林姑爷,传玉翠来的目的不过是想坐实朱家骗婚在前,林姑爷逐出玉花也不算违背律法。听了玉翠这话,苏知县咳嗽一声,林姑爷已经冷笑:“朱家骗婚,我逐出朱氏,不过是还事情的本来面目,他们又何面目能称我的岳父和妻房。”
玉翠没有去看林姑爷,只是看着苏知县:“老爷,这里可是县衙?”这样的废话苏知县一听就明白,对林姑爷拱手道:“林翰林,今日你不是来听审的,本官没问到,还请不要说话。”
林姑爷一张脸顿时变成猪肝色,应了下来。苏知县咳嗽一声:“玉氏,本官也不问你别的,只问一句:你当日可是姓朱,当日的婚约可是你和林家定下,朱家李代桃僵,换了过来?”
玉翠点头:“老爷果然圣明,这些都是实话。”实话就好,苏知县一拍惊堂木:“朱氏听着,你家当日李代桃僵,实属骗婚,本官……”
不等苏知县的话说下去,玉翠已经笑了:“老爷可曾听过民俗里的大姨夫转做小姨夫?”林姑爷脸上的得意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消失,苏知县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
玉翠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依旧平和:“老爷明察秋毫,当日林朱两家有婚约是事实,林家娶过门的也是朱氏,他们成亲后也生了儿子,老爷现在轻轻一句当日骗婚就把前事全部抹掉,传出去谁能信服?”
林姑爷已经嚷了出来:“苏兄,你方才让我不要说话,可是这妇人在公堂之上大发厥词,难道不该打吗?”玉花此时被玉翠提醒,也大叫起来:“老爷,我嫁进林家已经三年,拜过林家祖先,妯娌之间也个个都晓得我是他的妻子,他又不是今日才晓得我是谁,明明是他抛弃发妻,老爷你要给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