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使女说:“回去对她说,不必为这事烦恼,即使她负心的情人在天边,我也能让他日夜兼程到这来,求她饶恕对不起她的地方。至于这件事怎么办,我要当面对她讲,由她定个见面的地方。请告诉夫人,这是我对你讲的。”
使女汇报给夫人,安排好里涅里和埃莱娜两人约定普拉托的圣卢齐亚教堂见面。两人见面后单独谈话,寡妇太太把自己几乎害他死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坦率地对他讲明她的愿望,求他为了她的幸福帮助她,里涅里回答说:
“这种事很困难你能做到吗!”女人痴情有余而聪明不足,对他说:“爱情使我烦心,只要能使那个无端遗弃我的人重新回来,什么事我都愿意干,我该怎么办,快说吧。”书生不怀好意地说:“夫人,我先得浇铸一个铜像,代表你想勾回到你身边的那个男人,铸好以后给你送去。你挑一个下弦月的夜里,等人们都入睡了,独自一人带上她在一条河里沐浴七遍,然后别穿衣服,裸体爬上一株树或者登上一所无人居住的屋顶,捧着锡像脸朝北方不停地读七遍咒语,咒语的内容我会抄给你。这时候会有两个美丽绝伦的少女出现在你面前,和你问好,问你有什么愿望。于是你把要求清楚讲出来,千万注意别说错姓名。等她们走了,你就可以下来,到你放衣服的地方收拾好回家。第二天午夜之前,你的情人一定能够回到你身边,痛哭流涕地请求你不要怪他。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寡妇听了这话很相信,仿佛她的情人已经回到她的怀抱,终于放心,眉飞色舞地说:
“不用急,那几点我都能做到,一点也不费事。我的一个庄园正挨在河边,现在是夏天,在河里洗澡很舒服。我记得河边很近的地方有一座废弃的塔楼,楼旁有一张栗木梯子,除了牧人丢了牲口上去眺望寻找之外,要不然没人上去。那地方很僻静,再理想不过了,你吩咐的事,我相信能办好。”
书生清楚寡妇的庄园和塔楼的情况,眼看他的计谋成功了,高兴地说:
“夫人,我从未到过那儿,不了解庄园和塔楼的情况,但是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就太好了。到时候我将锡像和咒语给你送去。我还得希望你,等你的愿望实现以后,千万别忘了是我帮你的忙,别忘了你对我说的话。”寡妇说她不会的,和里涅里告别后回家去了。青年人庆幸那女的已经入彀,制作了一个镌有铭文的锡像,写了一些荒唐的咒语,到了他觉得合适的时候给那女的送去,而且通知她说当晚必须按他说的行事。他本人悄悄地带了一名仆人去到塔楼附近的亲戚那儿,准备执行计划。寡妇带了使女到这儿,晚上她推说要上床了,吩咐使女去睡觉。一更时分,她蹑手蹑脚起来,到了最近的地点,四周仔细看一下,没有发现任何人,便把衣服脱掉,放在树里,拿着锡像在河里洗了七遍澡,接着赤身裸体地朝塔楼走了。
待到她发觉上当时,想到“上次我害了他,他大概也想让我自等一夜作为报复。如果真的这样,他未免失算了,因为我等待不及他的三分之一,再说现如今同那时候也不好比。”
她想趁天黑从塔顶下来,以免赤身裸体被人看到不像样,但发现梯子不见了。这一吓非同小可,她感觉脚底的地面仿佛陷塌下去,她害怕了,竟晕了过去,倒在楼顶。过了一会儿,她慢慢醒转来,开始绝望地哭泣。她知道自己中了里涅里的计谋,后悔先前不该得罪他,后来又不该信任他,把狡猾的人当做朋友。她在楼顶来回走了很长时间,想想办法下来,可是没有办法,她暗忖道:
“真不幸!你的朋友亲戚和佛罗伦萨所有人知道你赤身裸体在这里会说些什么!他们会说你的清白是假的。即使你幸运地搪塞过去,那个该死的书生也可以揭露你的谎言。你既失去了所爱的情人,又名声受损,多么不幸!”
里涅里在树下睡了一觉,第二天看到了她,两人打了个照面,青年人说:
“早上好,亲爱的,两个少女来过没有!”她一听这话哭得更伤心,求他走进塔楼,这样可以听清她的话。他出于礼貌照办了。于是她趴在楼顶,只露出头,抽抽搭搭地说:
你已经报仇,放了我吧。但他想起他遭到的伤害就痛心疾首,如今看到那女人苦苦哀求,感到又高兴又烦心。高兴的是,他梦寐以求的报复机会实现了。不快的是,他竟对那狠毒的女人生出来恻隐之心。太阳缓缓升起,那女的一直在抽泣。里涅里和她闲聊,本来是为了开心,他回答说:
“夫人,你现在会落到我手里,并不是因为你喜欢我,而是因为你想和情夫旧情复燃。你以为这是报复的唯一手段吗,你错了。我还有很多方式,我欺骗还喜欢你的时候,已经设计了一千个陷阱,总会有一次成功,下场可能比这次更惨不忍睹。我这样做是让自己早一点快乐。即使我失败了,我还可以用笔写出你的恶行,让你无处藏身。我曾对天发誓,我要用笔写下你的劣迹。让你自惭形秽,悔恨自如。至于你的爱情,无福享受。你有本事还是去找你的情人吧。我现在开始喜欢他了,因为他害你落到如此地步。你喜欢年轻人,觉得他们勇猛,会跳舞、比武,其实中年人懂的东西比年轻人更多。此外,还有骑术,我并不否认年轻人强壮,但中年人有经验,像你这种没头没脑的女人根本不明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法则。年轻人是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他们的爱情是不安全的,这方面你已经有深刻领悟了。他们受到情妇的谄谀认为是情理之中的,到处花言巧语欺占了多少女人。因此许多女人相信教士,因为教士们信守承诺,守口如瓶。你说只有你的使女和我清楚你的私情,你真这么想就错大了。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和你情夫的事大街小巷早就议论纷纷了,更糟糕的是,中年人给你们金钱,而你们要倒贴给小伙子。你既然选择了错误,那就去找他吧。别和我纠缠了。据说一个人死后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他的内心。假如你不信,你就跳下来,魔鬼召集你的灵魂时,你可以看到我眼神里是否蒙上一层哀伤的阴影。我知道你不会让我称心如意,不过我还有一句话相送,当你感到太阳灸热时,不妨回忆我挨的那份冻馁,然后把它们混合起来,冷热就正好了。”
那个女的从他话里听出自己还要受罪,又悲哀地哭起来,说道:
“既然你丝毫不可怜我,那请你想想那个女人吧,为了她的爱情宽恕我,还给我的衣服,放我下来。”
里涅里笑了,他听见午前祈祷的钟声已经响了,便说:
“好吧,既然这样,我可不能拒绝了。”那女的信以为真,松了口气,把地点告诉了他。里涅里叮嘱仆人守在周围,在他回来之前闲人免进。他在朋友家,美美地吃了饭,自顾自睡午觉。
难以忍受的折磨,使得她痛不欲生。她站起来俯视附近寻找可以帮助的人。但是厄运在现在也不给她方便。由于天气暴晒,农夫们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忙碌。那女的听到的只有蝉鸣,看到的只有阿尔诺河,清亮的流水使她更加口干舌燥。看到的树林、荫翳和房屋,使她羡慕不已。那寡妇的处境一言难尽。昨晚她的胴体还像一块散发光芒的白玉,今天却成了一株茜草,并且布满了血污。任谁看到这副模样都会说她是世上最丑的人。她已绝望了。下午,里涅里醒来,想起该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同时让仆人去吃饭。听到他的声音,那个被折磨的女人拖着疲惫的身子靠着楼顶边上哭着说:
“里涅里,你的报复太过分了,我不过让你在院子里冻了一夜,你却让我烤了一天,还让我口干舌燥得要死。我实在难以忍受,自己又下不了手,只求你看在上帝的份上把我杀了吧。如果你不肯,至少求你给我杯水,让我润润嘴。”
她说完,费力地爬到楼顶中央,不再奢想躲避炙烤,肯定自己必死无疑。她偶尔还为自己的不幸无精打采地哀叹抽搭。傍晚,里涅里认为可以落幕了,要求仆人拿出那女人的衣服,用披风裹成一包,达至寡妇家,只见使女惊惶失措地坐在门口,便问她:
“好姑娘,你的女主人呢!”
使女说:“先生,我不知道呀。昨夜我明明看见她进卧室了,今天早上我以为她还在睡,可是没有,不知道她怎样了,我急坏了。你想说什么,先生!”
“我应该让你和她一样到那个地方赎赎罪。不过我迟早都会和你算账的,看你以后敢不敢调侃男人。”
他随即叮嘱仆人:“给她那些衣服,可以去找她的女主人了。”
仆人照办了,使女了解了经过,害怕女主人性命难保。里涅里走后,她强忍住才没有破口大骂,边哭边赶往塔楼。寡妇太太家的一个佃户正在寻找丢失的猪。里涅里走后不久,他就找到塔楼,正踮起脚寻找时,听到哭声,他嚷道:
“谁在哭!”那女人分辨出是佃户的声音,忙喊道:“是我。你去叫我的使女来楼顶。”佃户知道是她,问道:“太太,你怎么在那儿!你的使女四处找你。”
他把梯子横撑修理好,搭在墙上,恰巧使女跑来,她一进塔楼就焦急万分地喊道:“你在哪儿?好主人。”
那女人听到使女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好妹妹。先别哭,把衣服给我拿到楼顶来。”
使女在佃户的帮助下爬上了塔顶,看见女主裸躺在平台上,遍体鳞伤像是一段烤糊的木头。使女扑上去痛心疾首地哭起来。女主人安抚她,并吩咐帮她穿上衣服。听说除了这几个人外,还没人发现她,她松了一口气,拜托佃户不要张扬出去。由于寡妇伤势严重,佃户慌乱地把她扛出塔楼。使女不小心从梯子上踩空,摔折一条腿,痛得吼叫。佃户把寡妇扛到草地上,回去找她,也把她抬了出来。寡妇期盼使女帮忙,见她断了腿,真是灾难重重,又悲痛起来。佃户也无奈地哭了。天快黑了。佃户同寡妇太太商议,自己叫两个兄弟和他的老婆把使女抬回去。然后佃户给寡妇喝了一点水,安抚一番,再把她背回家。佃户的老婆给她准备了一些泡有面包干的酸甜汤,让她休息,大家决定立即送主仆二人回佛罗伦萨。
寡妇先前就善于欺诈,她捏造了一件事,说是她和使女中了邪,遭到魔鬼的耍闹。他们信以为真,请来医生,为她和使女疗伤。寡妇得到了教训,此后再也不敢偷情,调侃人了。书生得知使女摔断了腿,认为解气了,不再报复她们。白痴的寡妇自以为是地戏弄书生,殊不知他们绝大多数都不是白痴,结果自找苦吃。所以,各位姊妹,你们切记不要调侃别人,尤其是知识人。
八
两个情同手足的人,一个人发现了自己的妻子与朋友的奸情。开始了报复手段。
女郎们有点同情埃莱娜的遭遇,虽然她自作自受,但是里涅里的行为过于偏激。潘皮内娅讲完后,女王指派菲亚梅塔接着讲,她讲道:
尊敬的女郎们,我打算讲点幽默的事来调节气氛。我讲的是一个青年人,宽宏大量,受到戏弄并不以牙还牙的故事。你们从中领会一个启示:驴子撞墙越重,自己也就越痛,人们回击时,只需适可而止就可以了。
你们可能听说过,锡耶纳的卡莫利亚区有两个叫斯皮内洛乔·德·塔韦纳和泽帕·德·米诺的尊贵青年。两人是邻居,比亲兄弟还亲,他们的妻子都长得美艳。斯皮内洛乔经常去泽帕家作客,不管泽帕是否在家都坐一会儿,和泽帕的妻子日久生情,竟然有了暧昧关系,做得天衣无缝。
一天,妻子不知道他在家。斯皮内洛乔来找他,妻子说丈夫不在家。斯皮内洛乔赶忙上了楼,见只有她,便相互拥吻。泽帕默不作声,依然按兵不动。只见他妻子和斯皮内洛乔相拥进了卧室,关上了门,他非常愤怒。他知道,喧嚷开来非但无济于事,反而会更令他受耻。他便思索该如何做,既不让左邻右舍知道,自己又可以报复。他冥思苦想了一个办法。斯皮内洛乔同他妻子作乐时,他始终没有出现。等斯皮内洛乔走后,他走进卧室,妻子还在收拾刚才快活时掉落的头巾。
他对妻子说:“你在干吗!”“你没有看到我在收拾头巾吗!”“当然,不过我还看到了其他事情。”他直截了当说出了刚才的事,那女的呆住了,吱唔半天只好坦白了他俩之间的私情,然后哭着请求原谅。泽帕说:“你这样太虚伪了。要我原谅不难,但你必须服从我。我要你约斯皮内洛乔明天上午见面找个理由打发我。我会跟踪他。你让他隐藏在这个大箱子里,接下来我会通知怎么做。有一点我保证,不加害于他。”
妻子畏惧他,顺从了他。第二天,泽帕和斯皮内洛乔见面时,后者借故对泽帕说:
“上午我和朋友要去吃饭,先走了,愿主保佑你。”“太早了。”泽帕说。
“我们还要谈些生意。”他们分手后,斯皮内洛乔绕道去找泽帕的妻子了。
两人刚进卧室,泽帕就回来了。他妻子佯装害怕,让情人躲进事先准备的箱子,然后走出卧室。泽帕进屋后说:“做饭了吗!”
妻子回说:“还没有。”“斯皮内洛乔不在家,你从窗口喊他妻子来我们家吃吧。”
妻子心虚,只能听从丈夫了。斯皮内洛乔的妻子盛情难却就来了。泽帕边献殷勤边打发妻子去做饭,然后拉着客人走到卧室,反锁上门。斯皮内洛乔的妻子见他如此,问道:
“泽帕,你请我来就是要做这事吗!你对得起斯皮内洛乔吗!”
泽帕把她抱到那个箱子旁边说:“太太,先别发火,听我说。我待斯皮内洛乔如亲兄弟般,可是他让我失望了,我发现他竟和我的妻子上床,还以为我不知道。我打算以牙还牙。如果你反抗,我会让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到时候你们两人都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