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徐清的诉说,乔梦暖心里又气又急。自从和徐清定亲之后,由相得相知到相恋,由芳心可可到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她的心里已经全都是徐清的身影。
谁家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不多情?
此时在乔梦暖心中,除了父母长辈,徐清比谁都重要。自家的乔管家对徐清如此无礼,她既生怕徐清由此对她生分,更害怕若是有人指使,她和徐清间情海生波,婚约又生叵测。
“不错,就是你娘我教的!”随着说话声,一个中年妇人走了出来。
乔梦暖脸色一片雪白,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颤抖着嘴唇,她想要问问为什么,但又害怕话一出口,从此覆水难收。
徐清上前一步,把乔梦暖拉到身后,对着乔母躬身问安,然后问道:“伯母,不知小侄何处忤逆了长辈,小侄鲁钝,请伯母不吝教之。”
乔母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说道:“当年老爷同意徐家的求亲,我是不愿意的。我说的,你可懂?”
乔梦暖喊道:“娘!”
乔母就像没听到女儿的喊叫,接着对徐清说道:“此事最怕是拖!我已征得老爷同意,稍后聘礼就会退还徐家。你要是真的对梦儿好,就不要再多纠缠,乔家徐家在洛阳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有事发生,老爷定然不喜!”
徐清手脚冰凉,此事来得太急太快,虽然此前他有所预想,但仍没料到会一点转圜余地也没有。乔母把退亲说的敲钉转角,不容翻转,最后又隐隐用乔都事来威胁他,让他无计可施。
这是为什么?他转过头,冷冷的盯着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宁兰,问道:“苏荷麻吉,你是怎么跟梦儿认识的?”
宁兰是蒙古女子,欣赏高大威猛,体壮如牛的男人,生性不喜如徐清这般文质彬彬,体格羸弱的男子,但此刻在他的冷冷的目光下,竟隐隐有些怯懦,小声说道:“我跟表哥出来玩遇到梦儿的,怎么啦?”
“表哥?”徐清气愤之下,冷冷一笑,吓得宁兰退了一步,“表哥!”不再看她,徐清转回头来望着乔母,冷冷地讥笑一声。
乔母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心中诧异:这小子怎么这么妖孽!不敢让他再说话,发声逐客:“天色已晚,你一个男子在我乔家内宅成何体统!快快出府去罢!”
事已至此,徐清再不想忍让,对乔母的话置若未闻。看着依然恍惚神游天外,不置一声的乔梦暖,心里暗叹,拉起她的手,呼唤道:“梦儿!”
乔梦暖被他呼唤回神,睁着空洞茫然的眼睛,看着徐清。
看着她的样子,徐清心里疼惜,犹如刀割。轻轻地问道:“梦儿,你愿意跟我生死契阔,永不分离吗?
乔梦暖本能地点了点头,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
此时此刻,就算知道这只是虚幻中的梦想,她也不愿再醒来。她再也不顾其他,再也不敢顾其他,“清哥哥,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她的声音很小,很柔弱,很苍白。但听到此话的几个人都听出了此中那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自有文字传世以来,人世之间,千年以降,男女间的山盟海誓不知凡几,但只有这句出于汉乐府的女子自誓之词最为流传,原因自然是因为它所包含的那种极致强烈的情感和愿望,感动了一代一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誓词一出,再也不容更改。
乔母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但事已至此,如果中途而废,乔家又拿什么向人交代。
没有选择的余地下,最好的是快刀斩乱麻。
“梦儿,回你的绣房去!”乔母走过来,一把把女儿从徐清的身旁拉开,转头对着宁兰求恳道:“麻吉小姐,麻烦你陪着梦儿回去。”
宁兰懵懵懂懂地走过来拉着乔梦暖的手,只觉得好朋友的手冰凉彻骨,冷的让她害怕。先前徐清看着她的眼神就像草原上的孤狼一样的凶厉,好像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咬开她的脖颈,把她的血喝光,然后无情的把她丢在那里,冷笑着看着她痛苦的死去。
小姑娘再也没有了勇气,低声啜泣,她拉住乔梦暖,抽泣着哀求道:“梦儿,我们回去吧?!”就想拉着她往内堂走。
她以为会拉之不动,谁知乔梦暖就像一个活死人般,被她一拉之下,竟然会随着她走。宁兰心里大松口气,偷偷回头望望徐清,却正看到徐清也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不禁吓了一大跳,头也不回地拉着乔梦暖逃了进去。
徐清看着乔梦暖麻木的被宁兰拉走,直到被遮挡住目光,再也看不见,才回过头来。脚旁地上,风摇铃花枝凌乱的静静地躺在那里,却是刚才乔梦暖失神之下,不觉掉落的。他弯腰拾起,摘下一个花骨朵,放进了怀里,再把剩余的风摇铃放在了石桌上,才回身看着乔母。
乔母一直看着他旁若无人的做着这些,什么都不敢说,现在女儿与他已经分开,她更不想再多生事端,只想快些把这个妖孽送走,最好以后再也看不到。
徐清的眼神冰冷,仿佛所有的活力都被从他的身体里抽离,他冷冷地看着乔母说:“伯母,您会后悔的!”
乔母更加害怕,但又不愿在徐清面前弱了声势,回道:“我不会后悔!你和梦儿之间,从此再无牵连。徐公子,我们多说无益,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吧。”
“嗯,”徐清答道:“我这就回家,伯母,您保重!”
听了保重二字,乔母更是以为徐清意在威胁,声色俱厉的说道:“你要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徐清讥讽道:“您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在乎,何必害怕?”
他再也不管乔母,转身出府而去。
……
……
天色阴暗,已然向晚。
徐清走出乔府,却不知道该往何处而去。
此刻他只想找一个四野无人的地方,静静地把心中那些千头万绪,纷乱杂陈的念头理一理,看一看还有什么办法,既不会给徐家带来危机,又能让梦儿继续和自己在一起。
母亲最是知他,如果此时回去,又让他说些什么才能瞒过,不让她担心?
他又要怎么做,才能不让梦儿受到伤害?
此事过后,洛阳城再不是安生之所,但自他于慧延法师处得知父亲的下落,心里想好准备的保全之策,每一条都还没有来得及去铺垫推开,那么怎么办?
时光逼人,危机渐近。如果他没有准备好,轻则不过是他和梦儿劳燕分飞,重则家破人亡,就在眼前。
怎么办,怎么办?
徐清站在街上,北国不行宵禁之策,此时街上还是人来人往。他站在人流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仿佛自己正置身野外,身旁四周,围满了正等待他倒下后,把他的身体分而食之的豺狼。
他从怀里掏出那朵小小的风摇铃,放在鼻子下轻轻地闻着,淡雅依旧,却是物是人非!想着想着,他不由得痴了……
最是寂寥无人问,
花非花,情非情。
无意问长生,
此身归何处?
晦暗难明。
执手相看欲千言,
奈何缘浅,
却是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