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上也是一样的。开始小国家分立,经过战争,小国家就被合并了成了大国家。大国家间的战争一旦到了巅峰,于是就成立神圣联合的世界,各国家被统一于全人类之下,仍会保留它的独立与自由。现在无论如何,已有国际经济会议的必要了。看吧,到你的子孙的时代,这神圣的人类世界必将实现哩。懂了吗?昂里克!”
要学会独立自尊
舅舅继续热心地说:“昂里克,看啊,在这街上行走着的都是乡下人呢。”
真好,他们之中找不出一个醉汉。最多也就是走进咖啡店去,吃杯苹果酒或果汁,玩会儿纸牌而已。并且,除星期日外,咖啡店家家都关着门,没有顾客,在六日之中,大家一心劳动,从办事处、兵工厂或渔业场回到家里,就一家团聚,在晚餐桌上快乐地饱餐,饭后走出街上看看大海吸烟,一会儿就回去休息。在这街上,弹子房一所都不必要。让他们打弹子,他们宁可看海。大海是什么时候都美,它不论对于贫人或富人,不论对于有学问的或无学问的,都给予以同样的喜悦。“也许就因这个缘故吧,自幼与海亲近的这土地的人们很知悉政治上社会上的事,感觉到自由独立的必要。所不好的,只是经常受恶新闻的教唆,人人议论纷纷,政府方面有些不放心。政府方面也太神经过敏,杞人忧天,常向我探问这里有没有什么阴谋家或同盟团体。我总是这样回答他们:‘……怎会有这样的人啊?这里并没有暴徒。全部都能劳动有家室有田地的人。住着有家室田地而能劳动的人的地方,决不会有什么骚动的。这里的青年,也有在咖啡店里像议员学者一样大谈其政治思想的,但一到了工作的场所或是回到了家里,就一切都忘了。这里的人们都是能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有着正当的头脑,像书本上新闻上所写着的奇谈怪论,他们决不会轻信的……’”
“怎么样?昂里克,的确是这样的!咿呀,我已说得太多了,说得太多了,但我所说的全是真实的话,你不要忘记。”
“我还有一件事要叫你明白。人无论学什么,可用三种方法:一是从书本上去学,一是从他人的经验上去学,一是从自己的经验上去学。这三种方法之中,无论哪一种,都应有同样的结果,可是实际上却不然。从书本上得来的知识其价值如果比之铜币,那么从他人的经验得来的知识是银币,从自己的经验得来的知识是金币了。”
“知道了吗?用自己的头脑思索,用自己的体验积累经验的人,不但了解事理,同时能作正确无误的判断。遇到应做的事,就能立即动手,坚持做好。这样的人才有真的自由,才能独立,才有自尊心,才能不受人干扰,踏实做事了。可是,世间有很多轻浮躁率的人哩,他们并没有从自己经验得来知识,错信了从书本上看来的东西或别人说的话,甚至为了毫无意义的事情也组了团体来凑热闹。结果什么都做不成,一哄而散。所谓轻浮者,所谓看得见的瞎子,就是这种人。这种人无论有多少,当时气焰怎样地盛,到底只是乌合之众而已。我以前曾对你说过不要怕死的话。这种人才是怕死的卑怯者,他们对于正义的事,是没有单独挺身而战的勇气的。”
高尚的精神“怎么样?明白了吗?”舅舅的话还继续着。“我方才曾大大地称赞这里的人们,但如果遇到他们之中有人发表错误的言论或是有傲慢的行为,我是决不答应的。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事。结果很有趣!他们当初并不肯听从我的话,等到碰了壁,知道了自己不对,这才回转头来向我谢罪了。”
“无论别人有着什么错误的见解,我决不利用自己的身份或社会的势力强迫别人改变。如果有人为我的地位或势力所威压而改变自己的见解,那不是真正的反省,只是卑怯的变节而已。”有一次曾遇到很有趣的事哩。就当个例子讲给你听:
“这街上现有着两个船公司,最初只有一个。它的生意,是运输当地货物或是送工人到兵工厂。生意很好,有时忙不过来,船公司中的下级船员们于是成立了一个组合,集合小资本另造一艘小轮船,在公司的对门设店营业。计划实现以后,还想更上一层楼,有更大发展,就又加造了一艘船。”
“公司方面呢,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也另添买一船。于是,公司与组合之间搞起竞争,船费降价,得到好处的是乘客。”
“这原没有什么,既然要做生意,当然免不了要竞争的。可是组合方面却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们是劳动者,所以正义是属于我们的,把不义的公司消灭掉!’”他们为了要达到这目的,来和我商量,要我帮助设法向政府求补助金,想要打倒公司,发展组合。我愤怒了,对他们说:
“什么话!我不愿帮助你们成为不讲道理的人!”
“我们是劳动者,劳动者是正义的,然而公司是以垄断利益为目的的。”组合的人说。“这真是混帐的理由。我于是对他们这样说:‘不错,你们是劳动者吧,这是好的。你们不想让资本家独占利益,这见解也是对的。但公司方面也做过一些好事。如果没有那公司,大家生活不便不说,兵工厂的工人们就不能上班了。所以,政府的补助如果有必要,理应组合与公司平等地有。组合与公司互相协调好为了社会大众的利益,这才是真正的美的劳动者的精神啊!’”
“被我这样一说,组合的人们很不乐意地回去了。后来觉得我的话有道理,就又来道歉,要求我代为转告政府。我和政府去说,政府也赞成我的意见,同时补助公司与组合。自此以后,公司与组合双方和好,现在平和地营业着。凡事一旦被感情所驱,丧失了理智,自己与他人就都会受到无限的损害的啰。”
要有历史的认知
“喂,昂里克,听了这么多严肃的内容,也许已感到厌倦了吧。”舅舅轻快地把语调一转,又继续说:
“话虽如此,你要想凭借自己的眼去看实际的社会,凭借自己的心去作正确的判断,一定要有舅舅的这种精神不可啊。”
“学校繁琐地把十代百代的历史教授给学生,就是一些枯燥的知识而已。历史的真的精神,除了舅舅刚才所告诉你的以外,也没有别的了。”
“冗长的历史书中,什么某国国王在某处被杀咧,某年某月某种战争开始咧,继续多少年咧,战死者多少咧,某国取得多少赔款或领土咧,诸如此类的事,记得很多很多。不错,这样的曾经发生过,但只记这些,历史的精髓就无从了解了。”
“花工夫记忆了许多这样的事有什么用?要知道历史一定要用真心思考,然后做出自己的正确判断。所以要成真的历史家,只读书是不行的。一定练习用自己的眼观察周围生活,用自己的心去感受,用自己的头脑去判断那自由正义的精神是在如何发展着。对于村中发生的一件琐屑的小事,要观察,可以不为他人的意见所左右,仔细观察,用了自己的心与头脑去判断,这就是将来成大历史家的准备哩。”
“在成大历史家以前,一定先成小历史家才行。能知一家的真的历史的人,才能知一国的真的历史。张三与李四的邻人相骂之中,其实包含着拿破仑和英国拼命战争的萌芽啊!”
“你如果能够写出自己一村的历史,那你就能给予道德宗教或政治以评介了。这比那些从事理论的学者的大著述,其价值不知要高多少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