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寂静无声,甚至能听见彼此有些凌乱的喘息,祁瑾将媚蝶扶到一旁,眼里闪过一瞬的犹豫,还是将手掌附在了女子颈间。
闭上眼,将眼里的慌措藏起来,努力敛住心神,将气息一点点渡给对方。然而,掌下的肌肤如丝绸般滑腻,带着女子特有的香气,将那样毫无抵御的渗进了心里。
颈间的灼热慢慢褪去,原本撕裂般的痛也渐渐平缓,媚蝶睁着眼,第一次如此细致的打量着身前的少年。墨黑的眉,高挺的鼻,饱满莹润的唇,白皙却带着微微婴儿肥的脸,明明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眼角眉梢却藏不住那与生俱来的高贵傲气。只是,此刻的他闭着眼,眉梢紧蹙,让人辨不出神色。
她就那样好奇的盯着他,嘴角有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然后,视线倏然落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明明是纯净无比的黑色,她却在那里,看到了弥漫清润的冰橙色光芒,就像,就像大雪初霁时的灿阳,将她整颗心都吸了进去。
“好美……”手不由自主的附上那双眼,就像要握住暗巷里的一道光,没有丝毫犹豫。
睁开眼,祁瑾便呆了片刻,只是这呆立的片刻已容不得理智的思量了,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只觉得整个人像着了魔一般,下一刻,却已不由自主的贴上了女子的唇瓣。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唇角蔓延至全身,明明是柔软的触觉,可身体偏偏有阵阵苏苏麻麻的感觉,还有丝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种感觉,总之无法用语言描述。唇瓣摩擦,带了微微刺痛,他怔怔的看着女子有些迷茫的眼眸,胸腔里充溢着不可名状的快意。有些像和澄澈第一次偷喝酒时的感觉,新鲜刺激,却又带着恐惧与小心翼翼。
就在祁瑾沉醉的用舌尖探过女子的唇瓣时,媚蝶看见那双眸已完全化作了冰橙色,那里面跳动的迷醉是她最熟悉的神色。猛地将他推开,她怎么了,她是在干什么,他还是一个孩子啊,一个同恒儿一般的孩子!
脸腾的一片煞白,眉宇间是对自己的嫌恶和斥责,这一刻游刃有余的花魁娘子甚至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的少年,唯一想到的便是逃开。
然而,刚刚转身,身子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略带慌乱的声音闯入耳膜,“别,别走。”
他将头埋在她发间,闻着那熟悉的味道,眼眸里交织着无数神色,犹豫,挣扎,慌乱,可最终都抵不过心里的那份眷念与不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幽幽的叹了叹气,手掌轻轻拍击着少年的背,似乎在安慰般温柔。“没关系,是我不好,不怪你,不怪你……”
“你,不怪我?不讨厌我,这样对你?”有些颤抖的低声道,喉咙里是压抑不住的欢喜,
“呵呵!”媚蝶笑出声来,从祁瑾怀里脱离出来,嗤笑的望着他,“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啊?你还是个孩子,不管犯什么错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祁瑾怔了怔,原本带笑的脸倏地寒起来,眉宇间染了一抹浓烈的愤怒。“我不是孩子!不要,把我当做孩子!”
“啊!”媚蝶被他的语气惊住了,一时间竟只能错愕的张开嘴,轻声惊呼。
他将脸逼近她,居高临下的眸就那样紧紧的缠住她的视线,然后,似乎带着压抑的愤怒缓缓开口,“我最讨厌,别人将我当成孩子,一百四十九年,我知道的,比你多上一个世纪还剩。所以,再也不要,将我当做孩子!”
眨眼间,那股慑人的气势已经消失,媚蝶摇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屋,忽然觉得恍惚起来。
脑袋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的昏昏沉沉,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个少年的话‘我不是孩子,别把我当成孩子,我最讨厌……’不由自主的抚上唇,那里似乎还残存着柔软的温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些他一遍遍重复的话,这些天他不同寻常的神色举动,还有他望向她时眼眸深处的异样……心里,一根弦突地断开,在空旷的胸膛发出清脆的响声。
‘呵呵呵……’心里一声冷笑,她突然想狠狠的抽自己两巴掌了。不就是一个吻吗?不就是被一个看似比自己小实则大上百多岁的人占了下便宜吗?这么多年了,你心底怎么还存着幻想呢?你难道还犯贱的期待着什么吗?真可笑,不,应该是可悲。
没什么,不过一个未经人事的青色少年,这样的人你见得多了,不都是一样,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一个下午都没再见到他,媚蝶浅浅的睡了一觉,但总觉得静不下心来,梦里混杂了无数凌乱的片段,直教人心慌。
原本打算同舁奕讨论合作的事,可没想到三言两语的就被打乱了,难道真的只有怀君的那个办法了?可是,看着他那样信誓旦旦的眼神,总觉得有些不安。他要得不仅是瑜蓝,还有整个天下,可他凭什么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还有那样迫人的自信呢?五年,这五年他究竟做了些什么?还有祁瑾,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跟到这儿来,他不是已经找到那个女孩儿了吗……
一大堆烦人的问题搅得她坐立不安,好不容易回趟家,却还无缘无故把自己搞的这么累!难道真是在诛魔团待久了,慢慢有了自虐倾向,不找点儿事难为自己就想不开?
好不容易挨过了半日,入夜,孩子们神神秘秘的将她和祁瑾带到书房,说有大惊喜送给他们。
屋子里,七八个小书桌被拼到一起,组成一个类似戏台的台子,上面搁了一架小型的屏风,纯白色的。屏风前面插上了蜡烛,摇曳的烛火间,一个个千奇百怪的影子映了出来。
媚蝶神色诧异,甚至带着孩子气一般盯着那屏风上的影子,然后看见栩栩如生抬腿扭胳膊的猴子,仰头鸣叫的公鸡,偏偏飞舞的蝴蝶……还有扛着大刀的少年……
仿佛时光倒流了,透过那些活动的竹偶,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少年,那片集市,那个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将她往皮影戏摊子拽去的小小身影……
“姐姐姐姐……”一个清脆的童音将思绪打断,她看着面前一脸好奇的竹儿,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
“啊?怎么了?”媚蝶不解的望着眼前的几个孩子,看到他们担忧的神色,脸上却一片茫然。
还是筤先开了口,带着疑惑却又有些欣喜的神色望着她,“姐姐,你是看呆了,还是根本没看啊?”
媚蝶这才回过神来,她记起自己是被他们拉来看竹偶戏的,又看着孩子们挫败的神色,原本蒙了水雾的眸子倏然亮起来,脸上染起了明丽的笑意。“呵呵呵,当然是看呆了啊!你们演的这么好,都把姐姐感动的快哭了呢,怎么可能没看!”
“真的?”筤与周围几人面面相觑,犹豫的问道。
媚蝶在男孩儿头上敲了一记,唇边溢满了笑意,“笨蛋筤!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恩?”
“哎呦,痛,姐姐!”
“呵呵呵,你活该!”
“笨蛋筤,活该,笨蛋筤,笨蛋筤……”
孩子们在媚蝶的笑容里打闹嬉戏,刚才的疑惑忧虑一扫而光,那是一种带着成就感的自豪,将欢乐带给自己爱的人,不带一丝杂质的奉献,纯净的如最皎洁的月光,每一缕,都带了最清甜的香。
这,才是最纯净的爱吧!
夜风轻拂,吹在身上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一点点渗进皮肤里。女子抱膝坐在石壁上,眼睛闭起,长长的睫有微微的起伏,神色宁静安详,甚至还带了浅浅的笑意。
她的身前是一条清澈的小河,皎洁的圆月投在水中,泛出莹润的光泽。
不远处,他似乎站了很久,看着月色下笑容清浅的女子,似乎被月光笼上了一层银光,美得如降落人间的仙子。恍惚间觉得陌生,还是,这才是她原本该有的样子?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终究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我想,知道你的过去,可以吗?”浅浅的声线,带着不曾掩饰的紧张。
“呵呵,为什么?”女子睁开眼,静静的凝视着那落满月光的河面,眉宇间一片宁静。
“因为,很想知道……很想,知道多一点你的事情……”他的视线落在半空中,试图努力藏匿胸中的紧张不安,然而,那屏住的呼吸却毫不掩饰的出卖了他。
女子仰着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落入眼眸的是那片看不到边际的苍穹,还有银白的月亮。“在你们眼中,这个世界是不是如蝼蚁一般渺小小呢?”
“呵呵呵,怎么会,人类的世界比我们那里更壮观,更加,具有灵性……”
那一夜,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聊了好多,皎皎月光下,似两个相谈甚欢的好友。
他将着他在风都的生活,包括自己的身份,来到这里的目的,还有历经的一切……
而她也没有隐瞒,他们之间本就不存在什么生死利益的冲突,将身份摊开着月光下,心里反而更加释然。那一刻,讲述着自己的往昔,她总觉得这是一个故事,一个发生在自己身边陌生而熟悉的故事。流落异乡的童年,离开自己的小姐姐,拥有过的温馨小家,那个救下钟情然后被抛弃的男子,毁灭一切的大火,无故成为隐者……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别人的故事,讲出来,忽然觉得胸腔里,没有那么痛了。
原来,时光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不是吗?即使刻骨的相思,刻骨的恨意,也能在时光的洗涤中一点点褪去,是幸运,还是不幸?
或许,没有经历完整的人,都给不出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