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是了,真的不是了!”
苏牧看着面色复杂的老人,认真并且恳求说道:“所以今日之事还请师父不要插手!”
老人看着苏牧久久不语,耳畔仍旧回荡着苏牧略带恳求的话语。老人眼神涣散,脸上愁云压下,脸上几道皱纹皱得更紧了。
老人语气怅然,嘴角苦涩:“该来的终究是来了,雪生说你躲了几百年,连你自己也这么认为,殊不知是我带着雪生躲了你几百年。今日你们师兄弟见面该来的终究是来了,也罢,是是非非终究是要了结。”
这年“多事之秋”后的初冬,似乎仍旧不得太平。
深涧虚空上,气氛凝重,老人继续缓缓说着:“或许在你发现雪生入魔以后就开始怀疑了吧?“缺月”剑的重生,则是肯定了你内心的想法。几百年时间我不相信你没有发现蛛丝马迹,虽说我一直在躲着你,可也一直在注视着你!”
老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缓和了几分,眼中微起涟漪,似有困惑:“你为什么要忍到现在?三百年了,既然忘不掉,既然放不下,为何要忍到现在?”
“妍儿已经死了,不是吗?所以……一切都不再重要!”苏牧低着头,嗓音不知为何有些沉闷,有些悲伤。
“真的……没有余地?”老人仿佛不死心,继续问道。
苏牧摇摇头,没有回答选择了沉默。
老人懂了,因为了解所以不再多问,所以懂了。即使三百年未曾见面,老人看到苏牧的反应以后,还是懂了。
于是老人也沉默,一时间再次安静下来。
深涧上忽有风起,微寒。
因为忽然响起了一声咳,那声咳仿佛极为痛苦,极为阴沉。没错,就是阴沉!深涧上方的沉默被那声咳打破。
然后有风起,拂过苏牧的脸颊,长发,手掌……以及背后的剑匣。苏牧眉头皱了起来,很是不喜,于是风停了。
“师哥,好久不见。”
同样的话语,不一样的语气,听起来的感觉也不一样,至少苏牧这么觉得。苏牧转过身,看着此时脸上呈现不健康潮红的程雪生,或者说曾经的师弟?他知道,曾经的师弟再也回不来了,眼下的程雪生再也回不到当初,虽然似曾相识,也只是暂时!
看着对方脸上痛苦但不显挣扎的神色,苏牧没来由的有些哀伤,于是他觉得有些事可以暂时放一放。或者应该说些什么,作为告别。
苏牧想了想,回答道:“是啊,好久不见了”
程雪生再次轻咳一声,咳出一口黑血,脸上表情更加痛苦了。强行压下痛苦,挤出一抹笑容:“师哥,对不起,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那我就长话短说。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师姐。不过师姐并没有……并没有死。只是……只是去了外面。希望……希望你能将她找回来。我已经时日不多了,或许以后再也记不起自己是谁,或者就此死去。”
“你……你说什么?”听着对方话语里面的信息,苏牧神情大变,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到后面,几乎是颤抖出声:“你的意思是妍儿她……她没死?”目光死死的盯着程雪生,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波动。
程雪生点点头,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就用光了所有力气似得。再次咳嗽起来,不住的咳,然后吐血。
苏牧瞬间来到程雪生面前,解开禁锢,然后抱着对方来到地面。不断地输入灵力,不曾想,程雪生脸上的潮红更加鲜艳起来,咳嗽声也越来越重。感受着对方体内对灵力的抗拒,以及憎恶,苏牧眉头紧缩,脸色凝重。低语道:“果然可怕……”
程雪生摇摇头,开口道:“师哥,没用的,三百年来只换来这一刻清醒完整,或许真的是注定吧,“缺月的重生”让我也重新鼓起勇气换来这最后一刻。你听我把话说完,记忆虽然已经被蚕食的差不多了。可心底的执念仍旧还在。当初我和师姐一路被追杀,如今也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片段,师姐她……去了……外面……”
程雪生说到最后,咳嗽声再也止不住,声音也断断续续起来。
程雪生看着灰蒙蒙的天,仿佛要穿过天空的界限看到外面的世界。
“师……哥,以后……就要靠你……把师姐……找……”声音到这戛然而止,程雪生眼神一点点涣散起来,面色也渐渐安详。
不知过了多久,苏牧逐渐消化掉程雪生话语里面的信息以后,横抱着程雪生站立起来。一瞬间仿佛苍老了无数倍,不是身体,而是心理上。
“或许真的是注定吧”苏牧心底响起这道声音。然后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三百年的抗争,挣扎,加上自己最后的绝地反击,绝强的实力碾压。以及缺月的重生,种种的重合终于将师弟找回来了。可是……刚见面就又要分别了!
“师弟,走好。”
苏牧整理好思绪,压下悲伤,然后迈步向老人走去。
将程雪生的尸体交到老人手上,然后苏牧对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彼此之间没有交流,但是彼此都清楚明了,往事已随风走。该放下的都要放下!
老人仿佛一瞬间所执着的都已经放下,心底的结也已经解开。最后再看了苏牧一眼,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师父大智慧”
在老人踏碎虚空离开之时,身后响起这道声音。嘴角微微勾起,然后消失不见。
原本此处有四人,苏牧师徒三人,以及云落晨。现在程雪生已经身死道消,老人也离开,不知为何老人没有带着云落晨一起离开。而自始至终云落晨也没有开口,似乎并不在乎。直到空间裂缝完全缝合,云落晨呼出一口气,看着面前这个传奇的男人。
苏牧与云落晨的眼神于虚空交汇,没有碰撞没有火花,什么都没有,就这么平淡无奇的交汇。
苏牧先开口了:“云落玄很了不起,真的很了不起。”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牧仍在打量着云落晨,语气认真,表情也认真。
苏牧继续说道:“难道你那位先祖数千年前就已经看到这一幕,或者说无数幕?”
云落晨心神平静,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传奇色彩,以及实力而心生摇曳。摇了摇头:“莫非前辈真的如此认为?还是说你认为后人就一定比不得前人?”
云落晨问的也很认真,语气平淡,问完后就静静的等待对方的回答。
起初听到这句话,苏牧眉头微皱,不知是何意味。片刻后眉头舒展开来,目光从云落晨身上挪开。然后望向大陆西北,那里有一座山,一座无名山,世人称之为剑山!仿佛在崖畔看到一名中年男子,然后嘴角渐渐勾了起来:“听到没?云离,这正是我之前想要对你说而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不过……既然你已经勘破,那么这句话也就没有了意义。”
苏牧沉默了会,叹息道:“可叹,我们几百年都没有看透的道理,后辈十几年就已经勘破。”摇摇头,再次看着面前的少年。看着少年身上不骄不躁,宁静的气质,苏牧不自觉的就心生欢喜。
于是苏牧笑了,开心的笑了:“的确,一味抱残守缺固守古典,不知进步终究只会走向毁灭。所以我不认为后人就一定不如前人,只是有些玄妙的东西,你现在还看不到,所以……”
苏牧并未说完就被云落晨打断:“看不到的东西想那么多作甚?”云落晨缓缓说道:“那是庸人自扰,做好份内事就好,做不到看不到的想了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