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香香接过詹小萍手里的信,看到封面上的字迹顿时大惊失色,这字迹太熟悉了,又太让人惊悸了。
詹小萍见白香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侧着头关切地问:“香香,谁写的信?”
“哦,一位老同学,就是以前那所高中的。”白香香定了定神,用力挺了挺背脊,撒了谎。
“哦,还以为谁的信,看你一副紧张慌乱的样子!以为又是哪位追求者呢!”詹小萍打趣道。
“别瞎想!走吧!你上次看的那本小说借我看一下。”白香香扯开话题。
“好好好!”詹小萍对白香香从来都是顺从,也因为这点,白香香特别喜欢和詹小萍在一起,觉得舒心安全。
每个人都喜欢言听计从、又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尤其是友情,那种高人一等和被人拥护的感觉让人贪恋和沉迷。也许这就是人性的弱点。
回到寝室,白香香并没有急着拆信,而是把信往床头一放,问詹小萍借了琼瑶的小说《彩霞满天》。
白香香心里因惧怕、焦灼而本能地抗拒着,逃避着;她知道,父亲的信里不会出现关爱的词语,只会骂她或责备她,或责备母亲的话,或要她带决绝的话给母亲。
白香香不想拆信,更不愿去读信,但她知道最终还是要看的,只是暂时逃避一下,让自己的心暂且安宁。
就如考试考砸时,希望老师慢点批卷,慢点公布成绩,短暂的逃避成了最后的挣扎
白香香躺在床头,随手翻着平时最喜欢的琼瑶小说,但即便是最爱看的小说也在此时失去了魅力,白香香无法静下心来阅读,整个神经被信牵制着。
白香香拿着书,把书从头翻到底,又从最后一页翻到第一页,来回翻阅,却看不进一个字。
白香香索性躺平身体,闭上眼睛,一直手放在心口,另一只手紧紧握住脖子里的钥匙。胸口快速地上下起伏着,眉头紧蹙,脸色沉郁。
直到熄灯前的几分钟,白香香才忐忑不安地颤抖着双手拆信,薄薄的信纸从信封里掉了下来,白香香的心跟着揪了起来,心跳到了嗓子口。
拿着信纸,左右下上翻转了几次,最后一副生死凛然、豁出去的样子铺开信封,开始读信。
信一如既往的简明扼要:
“香香,我和你妈走到如今这步,已覆水难收。如今我们家也就你算是知识分子,希望你能顺利高考。从小你最喜欢看书,家里一橱子的书原本打算留给你,可是你书读了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是用来玩文字游戏?想跟我玩文字游戏你还嫩着点。所以书归我,你一本都不许拿走。你也是白羊狼,给你读书读到最后用来对付我!你给我好自为之!”
信看到最后,白香香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她感觉被人从楼上扔下去,提起来又扔下去,反复几次,昏厥和失魂、惊慌和气绝同时涌往心头。
在白香香的印象中,虽然是女孩子,但年少时候经常挨打。父亲经常为一丁点儿小事拳打脚踢,尤其为了家里那个巨大的书橱,如今想起还是忍不住不寒而栗。
书橱里是各种类型的书:有小人书,古文观止、警世恒言、四大名著、世界名著等等,应有尽有。
白明轩嗜书如命,不允许任何人碰这个书橱,却不怎么看书。白香香经常冒着被毒打,被“扒一层皮”的危险偷偷拿出一本书,看好后又偷偷放回去,但总有被发现的时候,为了看书白香香没少挨打。
白香香清楚地记得小学五年级时,她偷偷拿了几本小人书,想看好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去。结果被白明轩发现了,问她为何偷看他的藏书。把她裤子扒了,只穿一条小短裤,然后抽下腰间的皮带,狠狠地抽打。
白香香两条白皙的腿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红印,血迹斑斑。白香香的皮肤本来就白嫩如瓷,鲜红的鞭印在雪白的大腿上是如此的醒目刺眼。
每次因看书挨打时,白香香都惧怕不已,她怕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掉。只是每次都活过来了,而且好了伤疤忘了疼,她继续偷偷去看书,“贼心”不改。
初三时白香香拿了一本英汉词典放进书包,被白明轩逮了个正着。当白香香转过身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阴沉着脸的父亲,书包直接从手里掉落在地。
白香香张着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她感觉魂魄离声,腿脚发软,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明轩阴沉着脸,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前面我就发现少了几本小人书,还没找你算账呢,又拿书?那几本小人书去哪里了?”
“我借给后面的白月英了,现在就去问她要回来。”白香香胆战心惊地说,还没等白明轩反应过来,就飞一样地逃了。
白香香一口气跑到白月英家,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白月英,快点,把小人书还给我,我爸发现了,再不拿给他,他会打死我的。”
“啊,我借给同学了。”白月英看着一脸惊恐又喘着粗气的白香香,抱歉地说到。
“什么?这下糟了。”白香香急的整个脸都红了,满身冒汗。
“那怎么办?最早也要明天去学校问他要回。香香,对不起。”白月英一脸的歉意和无奈。
“只能这样了。”白香香垂头丧气、惊慌失措地往回走。
家门口,撞见白明轩怒气冲天的脸:“书呢?我就知道你拿出去没好事!又给我弄丢书!”
白香香身体剧烈地颤抖,说话舌头直打结,声音轻的像蚊子叫:“月英借给同学了,明天拿回来。”
白明轩气的脸都绿了,二话不说,伸出手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住白香香的衣领往外拖。
一直拖到村子后面的小河边,像扔一只小狗一样,把白香香扔进了河里。五月的天,水还是凉的,但惧怕和惊慌塞满了整个身心,白香香只觉得浑身发烫。
被白明轩发现的那刻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失了知觉。本能地用双手扑着水,头拼命地向上伸,但是一会又沉下去,呛了几口水,使劲蹲腿之后又露出了头,好不容易吸了口气,又沉了下去呛水。
不知是命不该绝,还是老天可怜白香香,虽不会游泳,但最终还是在几经沉浮、几经呛水中爬到了岸边。
白明轩重复扔了几回,直到徐立清知道了呼天喊地的过来抢着抱走白香香。白香香已剩下一口气,浑身湿透,嘴唇发紫,神志不清,惊魂丧胆,整个人颤抖不已,牙齿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打颤声。
一想起因看书而被挨打,白香香忍不住悲中从来、心口闷的喘不过气。
如今,拿走家里所有的积蓄,让自己的孩子和妻子处于生活落魄之中,最后连家里的书也特地写信叮嘱不许看,拿走了物质生活保障,最后连精神生活也要拦腰截断,白香香不禁伤心不已。
白香香的心像万箭穿心般疼痛,鲜血淋漓。她蒙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泪水滂沱。
次日一早,白香香红肿着双眼去了教室。林晓看着双眼红肿的白香香,心里嘀咕:“女孩真是最奇妙的动物,明明是她自己提的分手,我还没有哭,她自己却哭得双眼红肿。”
下午的体育课上,测试长跑,白香香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本想请假,但汪琴对白香香一向特别倚重,所以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八百米一共两圈,在跑到一圈半时,白香香感觉自己的胸口满是血腥味,喉咙和胸口发痛,眼前发黑,脚下越来越轻,整个人轻的像飘起来,最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朦胧中,只听到有人在喊“白香香,白香香。”声音好遥远,好遥远,白香香想回答,可是她动不了,嘴巴里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香香,白香香。”声音好像有些近了,是林晓的声音,白香香终于听出来了,那是林晓的声音。白香香好想回应他一声“哎。”但是不知为何就是动弹不得,白香香有些着急,但全身使不出一点力气。
“白香香,白香香,你醒醒呀,白香香,白香香。”声音越来越清晰,好像就在耳边,白香香努力地睁眼,努力地想发声。
白香香使出全身的劲,缓慢地睁开双眼,但嘴巴里还发不出声音,身体还没一丁点儿力气,她用眼睛扫了一下周围: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林晓惨白急切惊慌的脸,再是汪琴和医护室的罗老师,傍边是詹小萍她们,全是一脸的紧张和急切。
“醒了,醒了。”林晓的声音里满是喜悦。眼里却是一涌而上、来不及擦拭的眼泪。
“白香香,你怎么回事,今天你可把我吓坏了,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这是汪琴老师的声音。
“小姑娘低血糖,昨晚又没有睡好,今早是不是早饭也没吃?”医护室的罗老师声音里满是温柔和关心。
白香香的意识已慢慢恢复,身体也似缓缓有了知觉,她看着罗老师,不好意思地回答:“是的,罗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你脉搏跳得又细又弱,它告诉我的。”罗老师笑着说。
白香香转身对着汪琴,一脸的歉意:“汪老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醒了就好。吓死我了!”
说完,汪琴转身对着其他学生,好了好了,我们继续上课去,留一位女同学照顾白香香,其他同学跟我走吧。
“汪老师,我留下来吧。”詹小萍看了一眼白香香,转身对汪琴说。。
汪琴点头:“那你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事到操场上叫我一声。”说完带着学生走了出去。
林晓一步三回头,走在最后一位。心里着急着:即想留下来照顾白香香,又碍于老师和同学的面不好开口,即使开口老师也不会同意。
医务室里,罗老师在外屋忙着整理学生的视力资料,里屋一张简陋的小床,和一把椅子,以及一些堆放的药品。
白香香躺在铺着白色床单的小床上,脸色白的跟床单差不多,脸明显的瘦了,一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显得更大。
詹小萍俯下身来,关切地问道:“香香,最近你到底怎么回事,感觉你满腹心事,你看你明显瘦了,刚才你晕倒,真的把我们吓坏了,我看林晓急的脸都白了,眼里满是泪,拼命喊你的名字。”
“有这么夸张吗?”白香香轻轻说道,心里却是一阵温暖,从脚底贯穿到头顶。
“真的,我们都看见了,我觉得他对你很认真,你应该好好珍惜他。”詹小萍一脸的庄严。
“真的吗?有多认真?”白香香很想詹小萍说的详细点。
詹小萍刚想开口说,林晓突然跑了进来,喘着粗气说:“好些了吗?我买了包甜豆浆,你血糖低,先喝点,补充点能量和糖分。”
白香香不禁动容,眼睛有些温润。轻声说道:“好多了,谢谢。”
医务室的罗老师喊了一声:“喂,男生不要进去,出去。”
林晓红着脸只得走了出去。
詹小萍和白香香对视,捂嘴吃吃笑,詹小萍轻轻说:“看见了吧,他对你真的很好吧,哪像我男朋友,你知足吧!”
白香香红了脸,感觉心里有一层硬硬的外壳在脱落。但嘴上还不愿承认:“这就算好了?”
“当然,你说要怎样才算好?”詹小萍反问。
“嗯,其实我也说不清。”白香香支吾着,一边不自觉地右手去握脖子里的钥匙。
“咦,这是谁送你的钥匙?难怪你上次问我要红线,原来是为了穿钥匙呀!开启心灵的钥匙,多好的寓意呀!林晓送的吧!”詹小萍充满好奇和八卦地询问道。
白香香的脸一下红到脖颈,不知说啥好。突然感觉眼前的光线暗了一些,像是有人站在了床前。
白香香抬头一看,心差点跳了出来:
林晓正满脸大汗地站在詹小萍的傍边,满脸惊讶,眼里又充满喜悦地看着自己的脖子,嘴角扬起,双眸深情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