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说要看劳伦斯（D．H.Lawrence）的书，特别是点名要看《虹》（The Rninbow）和《查泰莱夫人的情人》（Lady Chatterlet’s Lover），我感到很惊愕，为什么这时要看这两部书呢？今天上午我们的一席话令我很兴奋，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又进入新的阶段。我为你对文学感兴趣而且要看劳伦斯的书感到一种知己的喜悦。你知道我曾经研究过劳伦斯的作品，翻译过他的一部分散论、诗歌，书信，虽尚未出版，却是我对劳伦斯的一种偏爱，《虹》这部小说是我喜欢的一种。作品主要写了三代人有血肉之躯中年妇女日常生活的性生活。小说通过沉溺在情欲中的男男女女，表现了任何神话和理论所无以比拟的力量。三代人有不同的生活历程，遇到的问题却是一样的，那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连接杠杆，阴阳会合的哲学道理。男子应有勇气了解女性，女子应有勇气容纳男性。小说中提出了把精神的爱与肉体爱结合的观点，我想是不错的。但对于我们更深一层是；不要把爱拘泥于对方中、而要把爱置于自己的心中。只要爱在自己心中开花，爱了也就是现实而不是幻影了。劳伦斯在《虹》里面，把三代人的追求经历融为一个整体，客观上使三代人的关系呈现一种螺旋式的递进关系。由低级到高级、由简单到复杂。在这种貌似两性关系衍变过程中，三代人追求的是一种象征，他们一直在寻找人间的彩虹。五彩缤纷的生活犹如彩虹，人生意义的虚幻飘渺也好像是彩虹，若隐若现，瞬忽即逝。前两代人都晃晃惚惚见到了虹，但那不是真正的彩虹，是一道幻影。劳伦斯在小说结束时让厄秀拉着到了天空中有一道彩虹拱架在大地上。她知道，彩虹已弯弯地扎根在他们的血液里，并在他们的精神中抖动着恢复生命。我不敢说这道彩虹是否存在，但劳伦斯却在他的艺术创作中，在有血有肉的男女之间架起一座沟通与理解的七彩桥。他把两个个别的“不同”（otherness），连结成一个完美的“实现”（fulfilment），彩虹的内涵及其象征意蕴恐怕就在于此。我很希望在你看完《虹》之后，我们一起来在这七彩桥上，完成我们所追求的“实现”。小说的开始你也许会觉得汤姆与莉迪娅的结合是幸福的，因为他们并没有自觉意思或者并没有明确的要求。汤姆与世界和肉体的统一没有丝毫的距离，他们在性生活方面都得到满足。使汤姆“知道了什么是完美”。但莉迪姬却并没有感到满足，她还需要在男人身上再多得到些什么，以寻求另一种生活。她要男人站在田野里往后眺望，“朝向男人统治和创造的世界眺望”。女人要男人在“未知的世界边缘”上去奋斗挣扎。虽然她“时而感到自己的身子象在太阳下的花一样张开躺着，体力会升起强烈而执着的欲望”；但是他们之间相互隔离的个性或艰难的再生告诉我们：“他们俩个是陌生人，而且一辈子会是陌生人”。这似乎是在暗示，传统的人生受到挑战，而新的人生意义正在孕育。到了第二代来布温结合时，婚姻是美满的。从性爱的角度看，“胜利者安娜”虽然是九个孩子的母亲，她并不觉得完美。她仍然憧憬“远方地平线上，有一条很象拱门的彩虹”。她与威尔的磨擦和“内心之战”，表现了她的理想和精神追求，威尔想从宗教方面得到某种补偿，可安娜却不以为然，彩虹何在？并非教堂的拱顶，亦非窗户上的五彩玻璃。“一切不可知”，他们只有相互需要、相互妥协、不甘屈服、放弃追求。“她应该到哪儿去吗？”很显然，劳伦斯告诉我们：由于威尔不能解放自己，安娜也就难彻底解放。现实中的我若解放了，相信你会得到完全的满足。在小说中有一段写莉迪姬劝诫他们二人：“两个人在一起，爱情是重要的，觉悟，这既不是你也不是他，而是你们俩必须创造的东西。你不能期待事事顺着你。”这即是爱情，也是社会、人生给人们带来的痛苦与困惑。你说爱情是痛苦的，人生下来就在啼哭声中长大。这些陈旧的话重提也说明我们现在的心理病态。小说中的第三代人厄秀拉追求完满现实。她对彩虹的寻觅体现了更深刻的人生意义。她虽领受过父爱，那是劳伦斯领受其母爱般的父爱，是一种纯精神而有害无益之爱。她也领悟了女教师英格的爱，但都无法替她排解发自本能的渴望满足的肉欲折磨。她与斯克里班斯基的初恋是成功的，可几年后她到中年，丰富的生活积累、精神上的自我完善，使她对斯氏感到极度的失望。她虽然仍爱他，但那只是除感情维系之外并无生命力的灰色爱。因此，我们看到在海边沙丘之间那场达到高潮的做爱场景中，厄秀拉凝视着月亮，向往着那朦胧中的“不可知”，情绪狂乱，处于一种难以言状的危机之中。我们可以从厄秀拉那赫然突出的现代意思中看出，她在超越现代而在寻找人的更深刻的生存意义。虽然，她也曾沉溺子肉欲的满足，但对婚姻却不苟合。劳伦斯在她性爱满足之际悟出真谛：爱情——这意谓着什么？它等于什么东西？全是个人的满足。它不会通向任何地方。于是彩虹的象征寓意又有了新的涵意。彩虹究竟是在人间呢？还是在虚幻之中？劳伦斯没告诉我们，也许那只是一种追求、一种理想、一种美。我这样简单地评析了这部长篇小说，一方面希望对你的阅读有启发，更有一层意思是我们生活的现实。劳伦斯写这部小说很多情节涉及自己的亲身经历。他把自己的生活经验揉和起来，变换颠倒，略加改动，终成大作。例如莉迪娅一半波兰的外国血统，比汤姻年龄大，还带着前夫生的孩子，他们俩不期邂逅，一见钟情——这俨然就是劳伦斯与弗里达结合时的真实写照。小说中的人物，正是劳伦斯和他妻子的真实经历。“把他们俩个人都融进去了”。小说中的人物和很多情节也是劳伦斯的个人经历。小说忠实地再现了真实经历的生活和完整性，准确而又诗意地描绘出人物内心的隐秘世界，讴歌了富于创造的生命力，而它的直接表现就是性欲旺盛。关于这一点我坚信不移，同时我也想起了你的H。《虹》里三代人都表现出旺盛的性欲与生殖力，这是对人物的本能的真实刻画。关于这一点小说中有很多细节的精彩描写，除了我在书上折叠的部分外，你可以注意：安娜怀孕后，脱去衣服在镜子前起舞，她与威尔斯新婚燕尔的陶醉等。这些场景的描写，极富感官色彩，并略带喜剧意味，具有一种真正的古风和祭神仪式的感染力。记得我第一次去你的书房就曾提出，我们的“孩子”。你时在地毯上来回踱步，没有回答。我接着解释了一下。不管你当时是否理解了（当然以后你已理解了我的意思），我的愿望是，应该让我们的永恒的爱留下一点痕迹。鲁迅写两地书序文时说：“留赠我们的孩子，给将来知道我们所经历的真相，其实大致是如此的。”劳伦斯、鲁迅这样做了，我们为何不能如此做呢？当然书信、写作也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事业的一部分；它既是我们情之所纵、兴趣所至；也是反映我们人生经验。当人们回首往事，回忆这段刻骨铭心的爱的记忆时，都不感觉到有愧。We do not love by words alone， / But treasure other froms of speech / Than stuttered sounds through which love reach. / Secret thoughts that hold hearts near / Recall love’s charm and mindful ear / With range sonnets from coptive smile / To tear on Love-life’s sacred isle. / Sparked eyes that light from depths proved pure / Give meaning to warm arm allure； / Sure hand that touches tenderly / Retells of love seated trustfully. / Words cannot tell what love has known... ［64］（ Ada Mary Weaver Words Cannot Tell）
［64］ 默默的恋情：我们相爱，不懂是靠着文词，除了爱情能表达的断续叹息，还得珍惜其他形式的语言啊！秘密的意念能把两颗心拉近，仿佛是逗人微笑的小唱。惹人情泪的悲歌。唤醒心灵的耳朵，妩媚的爱，人生原是个神圣的岛屿啊！从映现在眼中的闪烁光芒，可以想见你心底深处是一片清澄。温暖手臂的挑逗，似乎都有了深意，坚定的手柔柔一握，像是重说深锁心头的真诚之爱。许多言语所不能诉说的，其实爱情都早已默默相知。（ A. M. 韦弗）
第50封 2月18日
看到你生气的样子，疼爱之心油然而生。你又发脾气了吧?无论因为什么，我都希望你少动怒，牢骚太甚防肠断。也许那是一种令人难以控制的一触即发的怒气，无论如何你还是不要这样，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未来。除非你自己选择要生气，否则谁也无法令你这样做。发怒是一种偶然的情绪，生气也可能会延续，只要你能忍一时之气，退一步想想，怒气也许会消失了也就不要受W的影响动怒了。本来是你单位发生的事，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完全没有必要与H说。也许你希望与他一起分担你心中的不快，以表示夫妻的亲密，借此得到他的支持。你希望他帮你参考、帮你分析、帮你拿主意或帮你想出处理的办法。这本来是恩爱夫妻很正常的事，有哪位丈夫不关心自己的妻子？更不要说你有道理，即使你道理不充分也有充分的道理。可H的心里根本没有这些，他甚至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因此才表现出一种厌烦感，甚至无端地斥责你。你又何必一定要与他说呢？与我说好了。如果H故意激怒你，令你本来愉快的心情一扫而光。你一心向他说的知心话和工作中的困境、却遭到冷遇和拒绝，甚至中了他的计谋，你会愤怒的。这时，你也许很厌烦他，但你无须把他痛斥一场，发泄愤怒。如果你能沉默不语，视对方如无物，故意轻忽他，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就你的性格，你应有特殊的方法保护自己，不妨试试。当你快将动怒时，暗自在心中数一到十，如果数完了你仍想动怒时，可以继续这样做，直至把它忘掉，这也许能训练你的忍耐力。你还应从发脾气将会产生的后果着想。除了会伤害你的身体，也会在自己的身心中留伤痕。如果是因为你昨天发生的事动怒，对你来说是可以理解的，但因此逞一时之强，对你未必有好处。H会以此为借口，而进一步疏远你，处处不理你，甚至会编出更多的谎话，把责任推给你。我们彼此都是中年人，每天工作完毕，必然会感到十分疲倦，甚至精神萎靡，还要做很多家务、杂务。一天下去似乎觉得斗志颓唐、多么需要和谐的家庭温暖、爱人的体贴关照。可我们彼此奈何环境迫人，怎能允许我们保持精神愉快？如果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无心、无爱的人；或一个畸形病态的人，将会使我们更加情绪忧郁，简直是苦海无边，却又难以回头。我常常要摆脱、要跳出、要飞走，可我还是站在这块土地上，日复一日。我也曾经提醒自己，想办法让自己的身心松弛下来，了无牵挂，避免自己坠入愁烦之中。与你邂逅、交往，令我兴奋快慰，过去的烦恼似乎减轻了许多。可新的忧虑、向往，欲望、追求却又增加了许多。爱的冲动、体贴与关怀时时绕缠着你我。说不尽的千言万语……我似乎改变了我。那种爱的温馨并且难忘的滋味，对我似乎来得太迟了，从未有过的难以抑制的情欲，我几乎就是你的俘虏。尽管我曾吞下了爱情的苦果，可为了你我却充满了信心，我多么希望后半生我们能长相厮守。现在若有一日不见便觉难过矣，若你骤然离我而去将要痛定思痛。我们的生活是在奋斗中，绝非庸男庸女终老牖下。辗转思绪，有我们现在的现状，已觉偶然的幸运。我以此自慰，并愿以此慰我所爱。我的信也许是太多了些，凡是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有关你的想法疑虑，我的欲求和理会等等都将在信中有所表达。我想你一定会像过去一样处理我的信。……你这个人，我已经找到。我要紧紧拥抱着你。你就是我本身。世界上所有的艳丽和幸福、却不能足以把你取代。每个人都能找到一种幸福，我的幸福就是你，你，就是我的幸福。I want you near at the first break of down / When flowers are kissed by the dew. / I need your love like the earth needs the rain. / Like spring needs a heaven of blue.
I want your smile when the bright noonday sun / Caresses your cheek and your hair / As you walk down the rose-bordered pathway. / A picture of loveliness there.
I want to hear the sweet sound of your voice. / To be with you wherever you are， / When God gently drows the curtains of night / And fastens them shut with a star. ［65］ （Reginald Holmes To Be With You）［65］ 与你同在：当清晨破晓，朝露吻着花朵时，我需要你在我身边陪伴着我。我需要你的爱，像土地需要雨滴，像春天需要碧空陪 。当中午明亮的阳光普照大地时，我需要你的微笑拂过我的脸夹和头发，你走下满铺玫瑰的台阶，这是多么美丽的画面。当上帝轻轻地拉下夜幕，用一颗星星把他钉住，我希望听到你甜蜜的语音，无论你到哪里，我都愿意和你在一起。（ R. 霍姆斯）
第51封 2月2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