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还泪眼婆娑的，一回头，竟是秦成抱着手靠在玄关边。顿时整个屋子酸味扑鼻。
“你过来。”秦成指指她。
沈怡把手上的纸巾一扔，食指翘起来指着他说：“你过来！”秦成假模假式的板着个脸，倒是真听话，主动就过去了。
沙发上，沈怡把他的胳膊拉来搂住自己的肩，刚倍受摧残的心灵还有些洼凉洼凉的，“温阳真是个好男人啊！那么大的事，他愣是一点怪叶涵的意思都没有。”
“得了吧，这种事情摊谁头上会不怪的，是怪了又能怎么样。”秦成一语道破，“你想想，那么大的事，突然一下子跟爆炸似的，打得他措手不及，男人最忌讳就是这种被动的局面，况且让自己被动的那个还是整天跟自己最近的女人。你说他要不火大我都不信！这样搁古代以夫为纲那种原则，打断你腿都没的说。”边说他还边比划了两下，“可是能有什么办法？遭着了呗，气归气，火归火，到头来还不是要想办法解决。这种时候最考验人，感情够深，够舍不得，那么就是想尽办法绞尽脑汁的来从中缓和，先把家人那头拿下了再回头哄这边；要是感情不够深，那就立马吹。”
“反正说到头，就是人家温阳够男人，一点不推卸责任，任由叶涵这死东西把自己藏在乌龟壳里，一个人处理这些。”
“其实也倒不是这么说，他是不是让你先别告诉叶涵啊？”
沈怡惊讶的转过来，“你怎么知道的？缺不缺德啊？偷听我讲电话！”
秦成勒着她往脸上捏了两把，“我吃多了才偷听你讲电话。”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他继续说，“这种事情毕竟不小，他自己也没法肯定是不是能好好解决家里那边，总不能一开始就打包票给她希望，这样到头来万一不行她还不得死去啊！”他是一点不怀疑叶涵会这么干，失恋而已，关在屋里就不出来，还睡成那样，这种人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还可怕。老话不也说吗，会叫的狗不咬，会咬的狗不叫。这种闷声不出气的人干出的事最是让人头疼。
两人正说着呢，叶涵突然就闷声不响的出现在了楼梯上，“你们说什么呢？”
秦成赶紧把沈怡给放了开，那做动作快的倒像是被大老婆捉奸在床撇开小三似的。其实他是下意识的，因为接着先前他的思维，叶涵现在最好是一点刺激都不要有，刚刚失恋又看着他们搂搂抱抱的，这还不得出大事。沈怡同样做贼心虚，“叶子，什么时候醒的啊？”
她从楼上下来，衣服已经换了，头发也湿湿的，“醒了好一会了，洗了个澡有点饿。”
“厨房，厨房有吃的。我给你拿去。”沈怡刚要站起来，叶涵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去吧。”
等她一进去，沈怡用手肘拐了一下秦成，“你说她听没听见咱们说的？”
“没听见，肯定没听见。”
“你们要吃点吗？”厨房那头，叶涵突然伸出脑袋问他们。
“我们不要，你吃，你吃。”这回换成秦成答。
等了一会确定了里面她不会再突然袭击了，秦成凑过去，悄悄说：“别看她跟没事人似的，最好看紧点，当心她想不开。”
“滚！”
……
温阳进家门之前深呼了一口气，钥匙打开，进去。温妈妈见他回来还挺奇怪，“今天怎么回来了？”蒋淑婧也在，洗了水果端出来，“哟，回来了。”温阳看看姨妈，那件事两人这几天一直瞒着他妈，蒋淑婧道行深，从来都不显山不露水，这事一下子变得跟没发生过似的。
“叶子最近怎么不来了？”温妈妈突然这么问。
蒋淑婧警觉，一眼就看向他，被温阳故意忽略了，说：“妈，我想跟你说点事。”
“行啊，你说。”温妈妈不疑有他。
蒋淑婧咳了一声，“温阳，有什么以后再说，你妈刚好没几天。”
“姨妈，这些事该让我妈知道，咱们别瞒着她了。”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就说吧。”温妈妈看看两人，“坐下坐下，我仰着头看你们也怪累的，有什么要说的坐下说。”
蒋淑婧明显不高兴，“没什么事可说的。温阳，你别胡闹啊！”
“姐，你让他说呗。多大的事啊，还让你们俩这样。”
温阳坐了下来，“妈，是叶子，她有点事我得跟你说。”
“好，你说。”
他不去看姨妈的黑脸，把准备了许久的说辞跟妈妈摊开，“妈，叶子她有个特殊的经历。她、她小时候不懂事，犯过错。”
“犯过错？”
“恩，犯过错。”他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冒。
蒋淑婧冷笑，“行了，你能知道多少啊！还是我来说吧。那个叶涵，是个少年犯。十四岁就把领养人一个老太太给杀了，判了十二年，十八岁那年转来的女监，又待了五年，减刑了，提前两年出的狱。看看吧，这个乖儿子找了个什么人？他堂堂一个大学老师，找了个杀人犯当女朋友，能耐了啊！更能耐的是，谈了那么久的恋爱居然都被人瞒在鼓里，那么大的事他愣是一点不知道。”
“姨妈！你别那么说行不行？我知道这事大，可咱们客观一点不行吗？你就不能嘴上饶饶人？！”
“我怎么不饶人了？我说的这些就是客观事实！我说温阳你不缺心眼吧？怎么就能这么让她骗着呢？”蒋淑婧越说越气，侄子从小就听话懂事，什么都不用大人操心，怎么大了大了却在这种事情上分不清轻重了。“没什么可说的，你也别在这跟你妈说什么了，你们俩没戏，立马分手。”
温阳这几天都没休息好，眼睛下方的眼袋和黑眼圈显得人一点精神也没有，这会眼睛的充血通红通红的，武侠小说管这叫“杀红了眼”，他是“急红了眼”，声音也大了，“您不要这么武断行吗？就算坐过牢，她都已经出来了，法律都认定她已经无罪了您为什么还要咬着不放？你们监狱不就是为了对里面的人进行改造的吗？既然出来了，那就是她已经改好了啊！”
他避开“犯人”这个词，其实他也是有些刻意避开她坐过牢的这件事，他没去认真了解过这其中的端倪，不是觉得她这样他看不起，而是怕这些东西影响了他对叶涵的判断。一个人曾经怎么样和她的现在也许是有关系的，但绝没有必然联系。而坐牢这个……唉，不管怎么说实在有点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不想让这个“多余”出来的事实左右了他的想法。
“监狱只是一种硬性手段，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只是让这些罪犯为自己犯过的错付出相应代价。至于品性这种东西是能好就好的？别骗人了！反正你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不行就是不行！”
“姨妈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我这是为了谁？不是为了你考虑？你以为我为了我自己啊？”
“你为我考虑你也不能这么霸道，况且你这样不顾我的感受，你真的是在考虑我吗？”
“什么感受不感受，你现在就是一时冲动，就是头昏脑热，现在你要不听我的，以后有你后悔的！”
“行了，别说了！”始终一言不发的温妈妈，突然一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这一句话突然就把温阳带回了父母决定要离婚的那年夏天。那天他一直觉得很热，热得他几乎都要晕倒了。当时正好他小学毕业，没有暑假作业，下午他还去游了泳，等回来的时候一进门就听见姨妈声声斥责爸爸。说他喜新厌旧、说他贪恋钱财、说他……没有道德搞外遇。当然，这些话都是他回房以后他们才说的，可尽管声音已经压低了不少，但他贴着门缝还是可以隐约听见。
他妈妈当时一言未发，她不是那种话多的女人，可这种时候的沉静就有些让人害怕了，突然间她很大声的就打断了两人的话：“行了，你们别说了！”他害怕了，一下就打开了门，愣愣的站在门口，大人们也都忽略了他的存在，然后全部静止了下来，就听妈妈又用恢复了平静的语气说：“我同意离婚，儿子跟你也行，但你必须保证我儿子不能受任何苦，否则，我饶不了你！”
然后他的耳朵就开始嗡嗡嗡的响了，眼前的景象就好像接触不良的电视机，慢慢慢慢就有黑色的雪花状东西向中间聚拢，然后等到集中的时候忽然就啪的一闪，黑乎乎的什么也不剩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躺着了，高烧，人飘飘忽忽的一点力气也没有，爸妈还是一样在床前照顾着他，姨妈又回单位去了。一切自然地让他以为自己先前的意识只是发烧了的一场噩梦，他长出一口气，等到病一好还高高兴兴的跟着回家去，谁知道两天以后他就跟着爸爸收拾东西离开了家。临走前的晚上，妈妈和他一起睡，多愁善感的她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只是搂着他，一一交代注意这注意那。说来也是奇怪了，本来身体不算好的他，从父母离婚以后竟然就真的很少生病，就像身体读懂了妈妈的担心，从那以后便开始变得坚强起来。
也是从那时候，他才知道，看似柔弱的妈妈才是最坚强的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