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接到温阳的电话,他已经到了青城,叶涵说自己中午出来买东西,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两人约好一会直接在他家里见。
回到家,洗澡、换衣服,她吹干了头发又化了淡妆,换上一套得体的衣服,在镜子前照了照长出一口气。算上她被白容泽关起来之前的那几天,两人前后已经二十来天没见了,这会又是激动又是担心。激动的是即将要见面的爱人,担心的……是她打算坦白的事情。她想好了,等今天看了温妈妈以后,她就把事情全跟他坦白了,至于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她都不再瞒了。
他们这个小区大,叶涵走到他们家差不多都用了十来分钟,刚进单元门,就听着后面有人叫自己了,她回头,温阳拎着东西朝这边大步走过来。
到了身边单手搂着就重重亲了她脸一下,身上有着舟车劳顿的味道,但也还是难以掩盖他那股独特的气息,让叶涵一下就觉得安稳了起来,踮起脚尖揽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拥抱住。
温阳也想她,可两人抱了一会他还是把她拉了下来,“走,先上去看看怎么样了。”
“恩。”她点头。
进了电梯,她歪着脑袋看他,他向来面如冠玉的脸上两个黑眼圈极为明显,下巴好像都尖了些,倒是显得帅得很很有沧桑感了。不过她看了心疼,模样怎么样她不在乎,只要是他这个人就好,可被累成这样,她就不舍得了。
电梯里没人,他的手楼了过来,让她贴着自己,“看什么呢?盯着我大半天了。”
“啊?”她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他下巴冲过前面一挑,笑着说:“电梯跟镜子似的,我还能不知道啊?”然后用侧脸去蹭蹭她的额头。
“是不是很累这段时间?”
他一副不得已的苦恼样,“我得以防万一你这丫头是个好吃懒做的脾气,以后娶回去了就原形毕露怎么办,不累一点怎么养家?”
“谁好吃懒做了?我才没有!”她抗议。
他笑了,嘴唇打开微微的幅度洁白的牙齿若隐若现,“行,那我好吃懒做行吧?”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温阳的手臂虚搂着她的腰,两人的气氛立马严肃了一些起来。温阳拿出钥匙开门进去,叶涵跟在后面,换了鞋,他把包往旁边一放,就拉着她去了妈妈房间。
卧室里,温妈妈靠坐着,见儿子一来,立马往上坐了坐,“怎么就回来了?我都说了没什么大事,你姨妈给你打的电话吧?”
温阳过去,摸摸她脑门,温度如常,说:“没事,本来那边事情也差不多完了,我在不在问题都不大。”
叶涵也凑了过去,“没事吧阿姨?去过医院了没有?”
“去过了去过了,总是让你们跟着操心,人老了真是没用。”
“哪里会,只要你没事就好。”
“姐,是温阳回来了?”客厅里,一个女声由远至近,朝卧室这边过来。叶涵觉得耳熟,正在想着这声音在哪听过,人家已经进来了,温阳叫人,“姨妈,你轮休?”
“对啊,还好我这次回来,不然你妈肯定又是一个人熬着。”故意压着的嗓门仍然可以听出其中的铿锵有力,尤可见本人一定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叶涵还在发着呆,脑子里想着这个声音怎么就那么熟悉。
“这位是?”
温阳介绍:“这是叶子,之前都没来得及介绍你们认识。”
叶涵摆好表情,回头要跟对方打招呼,两人却在视线碰撞的一霎均瞪大了眼睛,那模样好像看见的不是人而是是龇牙咧嘴的恶鬼。先镇定下来的还是年长的那位,不过她的脸色还是一样的难看,要当做什么事没有是不可能的,她能做到这样,算是够不错了。
“你们……认识?”温阳觉察出不对劲。
叶涵耳朵一阵阵的轰鸣,除了响不尽的嗡嗡声以外什么都听不见,多年的习惯让她站了起来,却始终低着头。对于蒋淑婧她还有一个更顺口的叫法——蒋警官,难怪她会觉得她的声音耳熟,能不熟吗?从她进女子监狱以后,这个声音她整整听了五年。
蒋淑婧也一样,当了三十年的狱警,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手里出去的犯人,竟然会和自己家人牵扯上关系。一时间根本没法接受这种场面,喘出来的气都有些颤抖,把手里的水往妹妹床头柜一放,说:“你多喝点水,先休息着。”又看向一脸迷茫的温阳,伸出手指指指他们俩,“你们跟我出来。”叶涵机械的跟着她后面就挪了出去,温阳一头雾水,可隐约有些觉得害怕。
三人出来以后他先关上卧室的门,然后就站到叶涵身边,没想到他刚站定,她就往旁边挪开了一点,他眉头一皱,干脆搂住她的腰,不让她退缩。
“姨妈,怎么了?”
蒋淑婧背对着他们,两手插着腰,头微微低着一些,肩膀因为气愤的呼吸而上下浮动。
叶涵知道她这是气极了。第一次见到她这种姿势时是在她刚转入女子监狱那会,草帽和她的矛盾导致整个监室打得一片混乱,那时候蒋淑婧就是以这个姿势背对着她们所有人,好半晌以后转回来,指着她们就是一通教训。叶涵还记得当初她是这么说自己的,“你年龄不大惹事倒是挺厉害啊!刚来就开始搅混水了,你这样的少年犯我见得多了,就是欠管教!你要是我女儿,当初我就掐死你,小小年纪就目无王法,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哪?这里是女子监狱,不是你的少管所了,没有人再对你有半点纵容,所以你最好规矩点。”
叶涵当时还在心里说:谁他妈愿意有你这样的妈,我坐牢撑死了就十几年,你一坐就是一辈子,养得出好的才怪!
曾经她以为出狱以后这辈子不会再跟这些狱警打交道,可没想到如今不仅有了交集,还交集得如此让她毛骨悚然。
“你们……你们这……”蒋淑婧一转回来看见的就是温阳搂着她的亲热样说话都结巴了,客观的说他们这样的动作也并不过分,只不过看在蒋淑婧的眼里他们俩就是对看一眼她都是觉得刺眼。
“姨妈,你要说什么?”温阳能感觉出怀里人僵硬又泛凉的身体。
蒋淑婧看着温阳,“你们怎么认识的?”
温阳看看叶涵,对姨妈简短的说:“叶子和咱们就住一个小区……”说到一半蒋淑婧抢了话头,“一来二去你们就这么好上了?她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她在酒吧是调酒师。”
“那以前呢?她以前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在哪长大、哪个学校毕业?这些你都知道吗?”
温阳不高兴,“姨妈你干什么?哪个学校毕业有什么重要的,这些跟人品道德没有关系的吧?!”
“那一个坐过牢的人人品道德总是有问题的吧?!”蒋淑婧的一句话彻底让温阳傻了。
“你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脱下了警服的蒋淑婧气势也一落千丈,争辩起来倒多了几分家庭妇女的不讲理,可这跟那套衣服绝对无关,只是因为事关自己的侄子。“你自己问她?你自己问问她!”又转向仍然凝固着的叶涵,“你倒是说话呀!你现在哑巴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敢瞒着,你当你这是在干什么?”
叶涵前所未有的心虚,虚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叶子,到底怎么回事?”温阳等着她的说法。
她的眼睛还因为先前在白容泽那里哭过而有些涩,用力闭了闭,艰难的吞咽一下口水,终于抬起头来,“对,她说的没错。”这算什么呢?殊途同归吗?原本她也就是打算今天让温阳知道这些的,现在他也的确知道了,可情况貌似却比她料想过的任何一种都要糟糕。是谁说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这话在她身上明显就是胡说八道了。
她稍稍一动,腰上他的手便滑了下去,她侧过来了一些,视线只敢看到他的唇。“我坐过牢,十四岁的时候故意杀人被判了十二年,在少管所四年,到十八岁去了女子监狱,期间减刑三年,一共被关了九年。”事到如今任何话任何措辞都是多余了,叶涵说得平铺直叙,最简单却字字辛酸。
“对不起,我之前一直瞒着你,我……对不起……”她又低下了头,最后一声对不起说完以后仓皇的就朝门口跑,肩膀撞到温阳的身上,闷疼闷疼的。
“叶涵……”温阳刚准备追出去,就被蒋淑婧抓住了。
“你要干什么?还想把她追回来啊?那么大的事!那么大的事啊!温阳,那么大的事她都瞒着你!你这段时间到底是谈的什么恋爱?你真是……真……要让你妈知道了,她能气死你知道吗?你的未来你不管了?你的前途怎么办?一个刑满释放的人会给你将来带来多少污点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糊涂?”
“姨妈!”
“你别说了。这事到此为止了,你们俩不合适,就不是一路人!她根本配不上你,今天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走了,你们就这么完了。我不管你们到了哪一步,反正从今天起,说断就得断!”蒋淑婧的武断专横一点不容人反驳。温阳看看门口的方向,又看看怒气十足的姨妈,最后一咬牙,把姨妈的手甩了开,冲出门去。
“你给我回来!”
姨妈的声音在后面紧跟着传来,他干脆不坐电梯了,拉开旁边的消防门直接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