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学校的时候叶涵又丢人了，要说之前找不着来也就算了，现在连出去也找不着了。她就不该逞能说什么自己一个人走，让小胖送她该多好啊。
也不知道她往哪走的，明明记得刚才温阳带她过来的时候经过了一片葱郁的小树林，她也照着小树林的地方往回走，可走来走去，出去了又进来就是觉得路不对。
正午的校园，太阳从一片片树叶的缝隙间投下斑驳的光影，打在叶涵身上。垂头丧气下她硬着头皮直接就往前面闯了出去，却只是觉得更晒了些，不由得眉心锁得死死的。
“中心百货那边新开业了一家甜品店，听说味道挺不错的诶。”
“是吗？那咱们去尝尝好了。”
“好啊，一块去，顺便逛逛街。”
叶涵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几个女孩子满脸开心的往她这边走过来，她多看了几眼，可当和对方的其中一个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倏地像是被闪电劈开一道口子。少女们嬉笑的声音还在耳畔旋绕，明明周围的气温还是那么高，可叶涵只觉得浑身发冷，甚至看到了心里的那个小人已经缩在了角落瑟瑟发抖。
“叶涵，你怎么还在这？”紧贴着自己的左后方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叶涵惊得一抖，转身看向声音主人的眼睛满是恐惧，有些冰凉的手一把就抓住了对方的手，整个人正对着他却垂着脑袋，手死死攥着他的。
温阳愣了一下，原本的笑脸平静下来转为担心，“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也看到了温阳，好像都认识他，一时间耳边此起彼伏的全是甜甜的声音叫着“温老师”。温阳说话的时候听得出也带着笑意：“你们好。”
“温老师，你女朋友？”一个女孩子贼兮兮的问，其他人跟着都静了下来。
温阳咳了两声，左手揽到叶涵背上，护住她，拿出了“温老师”的态度来，“快点上课去了，管那么多！”
“尊敬的温老师，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四点整，我们的大课已经上完了！”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教导”。
温阳啧了一声，假装着瞪大眼睛吓唬她们。
“快走快走，有人当着学生的面不好意思谈恋爱了。我们柔晓倒是要伤心了。”另一个的话说得意有所指却没得到应有的反应，“柔晓，你干嘛？跟你说话呢！”
“……啊，哦……没什么，走吧。”似乎也被什么打乱了思绪，片刻后又恢复了笑闹，温阳又跟女孩们寒暄了几句她们才离开，小去的声音渐行渐远。
叶涵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才从不断发着轰鸣声的一团混沌中回到现实，有些发抖的手不知道是因为被人握着了太热还是怎么样，满是汗。
温阳焦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叶涵、叶涵你怎么了？叶涵？”刚才迫于有学生在，他虽然面上和她们笑着，可手上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却让他心里一直担心。
她有些恍惚的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深邃的黑仿佛让她也安定了些，“没、没事。”刚才发生了什么，看到了谁，她此刻甚至都不愿回想，她多希望自己脑子里长出一把雨刷，把那些像雨滴一样打在自己心头蒙住一切的东西给干干净净拭去。
最好不留一丝痕迹，最好从始至终全部抹干净。
“你真没事？要不要我带你到校医院看看。”温阳不放心，眉头隐约显出一个浅浅的川字。
“没，真没事。”
温阳还拉着她的手，干燥而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来，“那，干脆去我宿舍一下好了，到那休息一下。”
叶涵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往头上一抹，居然一头的汗，她呼出口气，“好。”
温阳所说的宿舍也未免太奢侈了些，三室两厅的套房，装修也算得上高档，可风格简洁，也倒不让人觉得多么奢侈。叶涵坐到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温水，温阳则坐在她左前侧的单人沙发，身子向前倾胳膊担着自己的腿。“是不是中暑？要不要我给你找点药？”
她摇摇头，冲他笑笑，“不用了。”接着捧起水杯喝了一口。
温阳明显松了口气，“真难得啊，平时要你对我笑笑比登天还难。没想到今天一杯水就给贿赂了！”
叶涵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他问：“刚才是不是看到什么人了？”她握着杯子的手指一下收紧了，指尖都因为用力而红白分明。
见她不说话他当她默认了，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具体事情呢我也不清楚，所以不好发表什么意见，就算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也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然了，如果你要是愿意跟我说一说的话，我会是个很好的听众。”
叶涵看着他的眼睛，那种黝黑的深让她险些掉进去，“我的故事就是一个恶俗又卑躬屈膝的桥段，打算听了以后用来慰藉自己的幸福生活吗？”她有气无力的说。
“叶涵，你没必要这么说自己，更必要这么曲解别人的意思。”他的态度还是一样的认真，至少看在叶涵眼里是这样，也是因为这样却更是让她觉得不舒服。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内心感到自卑还是真的抵触别人虚伪的关心，或者这二者根本就没有区别，她就是不敢要别人的好，不管真的假的。
场面是尴尬的寂静，一个短信铃声打破了僵局，是温阳的，他看了以后，玩笑的说：“哦，这下我的清白被你毁了，我学生们都以为咱们俩在小树林谈恋爱呢，现在问我‘女朋友’是哪个系的。”
叶涵也不好再绷着了，“这，对不起啊，不会给你惹事吧？”她瞟了一眼他的手机。
温阳笑了，像是奸计得逞，“骗你的，不是什么学生发的，就是一个气象短信。”
叶涵无奈，“现在的大学老师都像你这样没正形吗？你是靠走后门来教的书吧？”
“心情好点了？”突然的认真询问让叶涵脑子里的某根神经一下就崩断了，她似乎都听到了一声闷闷的断裂声。
难为他了。
“刚才那几个是你的学生？”她问。
“对，去年给她们上过课。”
“那几个人叫什么？”她闪烁其词。
温阳仔细想了想，“还真不是都认识，学生多了大多就是脸熟，记得不全，好像笑呵呵的那个女生叫田柳，别的记不太清。”
“有没有一个姓白的？”再问。
他突然低了低头，手指在脑门叩了两下，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对，有一个，叫白柔晓。”这个女孩子他一直都觉得是文文静静的，充其量也不过是稍微活泼可爱点，可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系里上上下下传得沸沸扬扬说她喜欢他。学校里老师和学生的问题总是有些敏感，甚至连系主任都惊动了找了他谈话。
白柔晓、白容泽，哼，果然，你就是叶珊吧！
叶涵闭了闭眼睛。他们那个孤儿院的孩子都姓叶，因为孤儿院是“叶氏”冠名的，日常周转养孩子什么全是靠着这个集团每年的拨款，所以自然的感恩戴德他们就姓了人家的姓。当年的叶林、叶珊还有叶涵，形影不离的兄妹三人，现在想想她不过是一只站错队伍的丑小鸭，自以为和他们是一伍的，到头来不过是落得这样的下场。不是不心寒，有时候太过于悲观了，她就安慰自己，人家才是两兄妹，人家才是一家人，你凭什么要求当初叶林选择保护你，你有什么资格。这么想想心气也跟着通了些，只是心肠却也变得硬了起来，从此谁都不敢再相信。
“飞上枝头变凤凰。”她本来只是心里这么想，可不知不觉就说了出声。
“啊？你说什么？”温阳不解。
她干脆扯扯嘴角，冷笑，“我说，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如果我告诉你白柔晓就是个一生下来就克死父母的丧门星，后来还嫁祸自己‘姐姐’进监狱替她坐牢，你信不信？”她无视温阳一脸错愕，继续自说自话，“你说如果我把这些告诉学校有没有人会信？他们会不会把这个杀人犯开除，或者送进监狱？”
“叶涵……”他皱着眉头叫她一声。
她抬起头看着他，忽然就笑了，“温阳，别用那种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是疯子。我就恨我疯不了！要是我疯了，我就能什么都不怕的去宰了她了。”笑过以后又平静下来，“我也知道不可能，连警察都不会相信更何况是你们这些教书育人的老师。”
温阳的确不知道该不该信，这样的故事太可怕也太……虚幻了，可叶涵那悲从中来的表情和近乎绝望的眼神却又是那么真实，“你没事吧？”
叶涵像是猛然回神，空洞的眼神又重新聚了光彩，盯着他看了两秒以后，放声大笑，在沙发上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不是吧你，这你都信？这种故事我一天可以编成千上万个，你真是纯洁死了！要不要这样啊！拜托了，你是我见过最好骗的人，蠢死了。”
心上悬着的石头重重落了地，温阳惊觉自己被骗了，瞠目结舌，不过也幸好是被骗了，“你这孩子怎么谎话连篇的，谁教你这么骗大人的？以后不准这样！”
“温老师，我错了！”她佯装着唯唯诺诺的，下一秒连温阳都没绷住，跟着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