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口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梓萱的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梓萱走进来的时候,看到躺在床上的跳跳,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
周澈南背着一个大背包,风尘仆仆地走进来。看到他的脸,脸色便变得有些讪讪的。
三个人从医院的大门口走出来。
走在前面的林风眠率先回过头对他说:“我真没想到,周先生居然也会出现在这里,是来美国旅游的吗?”
周澈南咬着下嘴唇说不出话来了。
林风眠忽又笑了一笑:“是来看梓萱的吗?”
周澈南昂了昂头:“我是为了跳跳的病而来的。”
林风眠冷眼睃见他:“原来有这么多人关心跳跳。”
“跳跳的病怎么样?”周澈南见状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林风眠腮上带笑不笑地说道。“周先生,我觉的有一件事很奇怪,你为什么不只对梓萱感兴趣而且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女孩也这么感兴趣?而且你不是言语蕊的男朋友吗?”
周澈南迅速地瞥了一眼梓萱的脸。
梓萱刚想开口,却被林风眠阻止了:“言语蕊如果知道你为了一个女人跑到这里来,她会怎么想?”
“语蕊那边的事我会跟她解释好的。我关心跳跳,只不过是可怜她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希望能够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一个可怜的孩子……”周澈南稍微把眼睛低了下去。
“谁说跳跳无父无母?”林风眠的口吻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凌厉起来,“我就是她的父亲。”
“你……”周澈南的眼睛发直了,嚅嗫着。
“所以周先生,跳跳的病情不需要你来关心,她有我跟梓萱关心就行了。你知道她叫梓萱什么吗?她叫她妈妈啊。跳跳有梓萱这样一个好妈妈来照顾她就足够了。”林风眠的眼睛燃烧着异样的光焰。
“可是……”周澈南的舌头开始打结了,瞠目结舌地盯着他们。
“澈南,我们回去吧。”梓萱搡了他一把说道,俨然不想跟林风眠在医院门口再纠缠下去。
周澈南的身子被她推着,不由自主地走了几步,然而林风眠却从背后跑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打倒在地。
“林风眠,你这是要干什么!”她尖着嗓子叫起来。
“为什么他有了言语蕊都还不肯放过你?”林风眠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喷涌而出,愠怒地凝视着她。
“我跟他没有关系!”梓萱的眉毛蹙得紧紧的,“我们三个人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把跳跳的病治好,为什么你不明白,还在这里为了这种事而打架。”
周澈南从地上爬起,他的表情明显变得很僵硬,眼睛里满是骇人的怒气。他一爬起起就朝林风眠的脸上挥拳。
两人一度打得不可开交。
“你们两个够了没有?”她跺着脚叫喊着,“你们有没有为跳跳着想过,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不会选择你们其中的一人!”
这句话就像是晴天霹雳,可是到底也使他们两人住了手。
乔梓萱握着跳跳的手,那辆载着跳跳的担架缓缓地送入到手术室里,她,林风眠在手术室外守候着。
十二小时的手术,显得格外地漫长。
林风眠的嘴角肿破了,还隐约地发青。那是昨天晚上他跟周澈南搏斗后的痕迹。
她穿了一件青色的羊皮大衣,走在走廊上,隔着窗子她看到天空中下起了雪。
“你想喝点什么?”林风眠回头问她,他已经走到自动贩水机前。
她摇了摇头,他嘴角的伤口隐约可见。
林风眠投下了硬币,掉下来两瓶水。
“雪越下越大了。”她望着窗外飘飘扬扬的大雪说道。
林风眠将手上的其中一杯水递给她:“跳跳不会有事的。”
她用力地去拧瓶盖,却拧出了一手的水。他见状从她的手上将瓶子接过去,替她打开。
“我好怕跳跳出事。”她的眼睛里滚出闪亮的泪珠子。
他从口袋里拿出干净的纸巾,擦去她手上的水渍,抬起袖子揩去她苍白面颊上的泪珠:“我有预感,跳跳一定会没事。”
这时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她收了泪,瞥向那里,看到周澈南从尽头缓缓地走过来。
林风眠的脸微微地一沉,他将手上的纸巾团成一团丢进垃圾筒里。
“你来干什么?”他以挑衅的语气问周澈南。
“我来看跳跳。”周澈南的右脸颊微微地肿着,额头上也贴了一块膏布。
“跳跳是我的女儿,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看她。”林风眠的眼睛里掠过一道冰凉的光芒。
“你能不能不要在手术室的门口跟他吵架?”乔梓萱的脸色像纸那样白,她的眼睛闪烁着一点很深的光。
周澈南的身上飘落着雪花的碎屑,他一靠近便带来侵肌的湿气。他紧紧地抿着那两片嘴唇。
她将手上的矿泉水递给他:“我没有喝过,你喝吧。”
林风眠犀利的目光瞄向他,嘴角蠕了一蠕却没有说话。
三个人守在手术室门口,没有说话。
外面下着大雪,里面却沉静得令人窒息。
随着手术结束的时间越来越接近,她却被一种不详的预兆强烈地包围住了,这种预兆越是强烈,越是让她坐立难安。她站起身来,许久没有开口的周澈南问她:“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出去给你买东西吃好不好?”
“我不饿。”她定定地凝视着玻璃窗,许多雪花片粘在窗子上面化成一条蜿蜒的水痕。
周澈南低着眼皮,过了一会儿他便消失在走廊上。
林风眠的阴沉沉的目光扫向她的时候,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这时手术室门口的灯灭了。
她连忙站起身来,拥向门口。
医生从门内走出来。
“医生,我的孩子……”她叫起来。
医生摇了摇头。
林风眠用英语问了他几句。
她连他们在交谈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看到医生的叹息与摇头。
“跳跳。”她失控地喊了一声,想往手术室里闯。
护士们合力地拖住她。
“跳跳,她怎么了?”她大大的眼睛中饱含着泪水,用乞求的目光怔怔地望着他。
林风眠的眼圈红了,一拳捶在墙上。
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她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拨开众人,走入手术室。无影灯还亮着,跳跳的小小的身体就躺在那坚硬的手术台上,只是她的眼睛再也不能张开,小嘴再也说不出讨人喜欢的话来。她就像一具木偶,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如同冰雕一般。不知不觉她的两股热泪从眼眶中直滚下来。
这时周澈南也来了,他手上还拎着外卖袋子,看到这一副情景,不由地垂下了手臂,袋子咣地一声掉下来。
跳跳的骨灰由林风眠带回X市安葬。
乔梓萱思念着跳跳,几夜没有阖眼,带着憔悴不堪的面容回到了X市。三个人在机场告别,林风眠提出想送她回去,她悲伤地摇了摇头。林风眠先走了,他走的时候用锐利的目光横了周澈南一眼。
她提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出机场的大门,周澈南从背后跑上来拦住她。
“我送你回去。”他将视线紧紧地锁在她的脸上。
她的嘴唇微牵了一下,如果那种惨然的表情也能算是笑容的话。她想拒绝他的好意,下嘴唇轻微地抖动着,却发不出任何的音节来。
两人并排地坐上了出租车的后座。
她的脸上呈现了木然和惊惶交杂的神态,周澈南俯在她的耳边低声地说道:“别再难过了,跳跳也不希望她的梓萱妈妈为她这样伤心,让她走得不顺利。”
她想到跳跳,眼睛里又沁出了泪影。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待一个小孩子?她只有六岁而已。”她双手掩住眼角,啜泣了起来。
“跳跳下一辈子一定能投胎到一户好人家。”他握住她的双手,心中的爱怜之意油然而生。“我们去外面散散心好吗?你喜欢去哪里?”
她的双手从脸上移开,骤然地愣了一刻,流露出一副迷惘茫然的样子。
“我想明白了,我决定不跟言语蕊在一起了。”他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地握了一握,两眼灼灼地盯着她那苍白而又憔悴的面孔,“我喜欢的人是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她诧异地抬起头,脸色苍白中渗透着惨白,并且在不断地加深着。
“不可能,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她已经答应过言语蕊不再见他,可是这一次她已经违背了她一次,又怎么能跟他在一起呢。
“梓萱,经过这次事情之后,我明白了我到底需要怎么样的一个女人。你一有事我就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来找你,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他一脸悲伤的表情迎了过来。
她一脸白得不可思议。
这时出租车已经将她带到了所住的别墅前,她慌不择路地下了车。
而周澈南在身后紧追不舍。
她回过头,泪水却不住地从眼眶中溢出来,哽咽地说:“对不起,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你是为了顾及到语蕊吗?”他眼神幽暗地看着她。
“忘了我。”她的眼睛无神地移到空中的某一点,眼角渗出了泪水,“因为我不爱你。”
“你在撒谎?难道你还在想着林风眠吗?”他顿住了脚步,呆呆地望着她。
她的心里直刺得痛:“对,我最爱的人只有他。”
周澈南的眼里闪过一丝暗流:“不可能的,你不爱他,我是知道的。”
“澈南,对不起。”她飞奔跑进别墅里。
等周澈南回过神来的时候,别墅的门已经牢牢地关上了。乔梓萱走了,等办完跳跳的丧事之后,她就从林风眠的别墅里搬出去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给林风眠留下了别墅的钥匙跟那份DNA检测报告。她与林风眠的这一段关系从此以后有了一个最干脆利落的了结。而周澈南总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收到她寄过来的明信片,她从来不留下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