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见晚,水溶便回了王府,又去向太妃请安。太妃见他心中有事,便知和黛玉有关,她因黛玉病了,常说要去瞧黛玉,只是府中事多,她一个人打理,难免有些力不从心。此时见水溶心神不定,便问道:“溶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林姑娘又有什么事情?”
水溶便把宝玉的话说给太妃听。太妃原本以为贾母因思念黛玉,才把她接了过来,养在身边,必是小心照料的。此刻却听得黛玉在那贾府,免不了受些势利小人的气,当下便着恼起来,说道:“我只道那老太太是个明白人,没想到竟也如此糊涂。底下的人瞒着她说这起子闲话,她竟是不知道的。”又说:“你也不必烦恼。赶明儿我便寻个可靠的人,服侍林姑娘。若她有什么事情,我们也能知道。”
水溶听了,便觉得甚好。当下辞了太妃,径自回房。
却说太妃是个爽利的人,她既听得黛玉在贾府受了不少的气,又是心疼,又是恼火,若不是天色已经晚了,当下便是要立刻冲到贾府去的。这里左思右想,府上的丫头,个个都是靠得住的,但若论起聪明伶俐,身边的水心却是第一人,服侍人也是极周到的。于是便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去瞧了黛玉,再将水心给了她,也给贾府的那起子小人看看。太妃既已有了主意,便叫了水心来,细细嘱咐了她一回。
次日一早,太妃便携了水心去了贾府。待到了贾府,贾母便带了王夫人、凤姐等人出来迎她,要请她往正堂去坐。太妃只不肯,说道:“我这次来,是要瞧瞧林姑娘的。前几日听人说道她病了,只是我竟不得闲,又怕给你府上添乱,便不曾来。如今听得林姑娘大好了,我便来看上一看。倒不如直接便去了林姑娘房里,也免了她奔波一趟。”
贾母见她如此说,倒是不好推脱,便引着她去了潇湘馆,却又早早派人去知会了黛玉一声,只说太妃瞧她来了。黛玉听说太妃来了,又使人弄了些点心来。才等了片刻,便听到外面人声喧闹,黛玉便知太妃已经到了,忙迎了出来。
太妃远远地便瞧见了黛玉,待到了黛玉跟前,便一把拉过她在面前,只细细地瞧她,一会儿方说:“你身子不好,却也不用出来迎我了。我这回见你,觉得你又清减了些。想是病了这一场的缘故。以后可要好生将养才好。”
黛玉便道:“前几日听王爷说,太妃要来瞧我,没承想这便来了。太妃对我的好,我是知道的。只不知道怎么才能回报。”
太妃假愠道:“你这么说,便是与我生分了。我同你母亲,原是有旧交的,早就该来瞧瞧你,偏生从前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竟到了现在才来瞧你。你莫要恼了我才是。”
黛玉见太妃神色诚恳,不免感激在心。说话间诸人便进了屋子,太妃、贾母等坐下。
太妃因对黛玉说:“我听得人说,你平日里竟是不大吃饭的,若是如此,又怎能好生将养?你自小长在姑苏,想是习惯那里的吃食。这倒也不难。我身边有个丫头,是我那年回去探亲带回来的,也是姑苏人。她的手艺是极好的,人又聪明伶俐。不妨给了你,每日里陪你说说话,讲讲姑苏的事情,想你必定是喜欢的。”
黛玉还未说话,贾母便道:“这可使不得。既是太妃身边的人,太妃身边自是少不得。若给了林丫头,太妃岂非不方便。”
太妃笑道:“老太太是为了我好,只不免多心了些。左右服侍我的丫头不少,给了林姑娘一个,也是无妨的。这丫头的吃穿用度,倒也不用你们府上操心,仍是我们府上来出。况且林姑娘在你府上多年,我竟未曾照顾过,想来也愧对她母亲。”
贾母见太妃提起贾敏,倒也不好再辞,只道:“太妃既如此说,我便替林丫头谢了。只是既是来服侍林丫头,吃穿用度倒要王府上给,实在是不成体统。只从我府上支了便是。”
太妃听了,便觉既然贾母已经应了,自己也不用再多生事端。于是笑道:“如此我便不同老太太争了。只是这丫头,平日里管了王府不少的事情,便是给了林姑娘,说不得也要常回我府上,还望老太太见谅。”原来太妃要把水心给了黛玉,用意有二,一是想她聪明伶俐,服侍黛玉也能安心,二是希望她能够把黛玉的事情及时传回王府,若是黛玉有什么事情,他们也能及时知道,便于照料。因此却未将话说满,只说王府中还需要水心,方便她常回王府走走。
众人商量已定,太妃便叫了水心过来,说道:“水心,来见过林姑娘。”黛玉唬了一跳,原来太妃要给自己的人,竟是水心。她上回在王府游玩,知道水心是太妃身边第一得力的人,只怕水心在太妃面前,便如同鸳鸯在贾母面前,恐是时刻离不得的。谁知太妃今日却将水心给了自己,那是万万不能受的。当下便站起来,说道:“太妃的心意,原是不该辞的。只是水心是太妃身边最得力的人,若给了我,恐怕太妃不便。”
太妃便瞅了水心一眼,水心心领神会,往前一步,对黛玉说:“我见了林姑娘,便觉得十分亲切,若能跟着姑娘,心里头是欢喜的。至于太妃那头,林姑娘不必担心。便是我不在了,仍有水月她们服侍着。太妃原是嫌我烦了,才把我给了姑娘,若是姑娘不留我,说不得哪一日便将我不知派到哪里去了。想来还是跟着姑娘的好。”
太妃听了,便不禁指着她,对着贾母笑道:“老太太也瞧瞧这个丫头,跟你府上的琏二奶奶倒是极像的。偏也是个牙尖嘴利的,整日里倒是没少气我。”又对着黛玉说:“给了你,原也是要你帮我好好调理她。我的话,她竟是不听的。”黛玉知她二人好意,便不再辞,只道了谢便是。
诸人听到太妃的话,也都笑了。贾母便道:“我瞧着这丫头倒也伶俐。”于是又拉着水心,细细瞧了一番,这边又问她年纪。水心便道:“今年已经十七了。”贾母笑道:“比林丫头倒是大了两岁。林丫头平日里被我宠坏了,刚巧你也来管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