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七是北京的一位家庭主妇,确切地讲,是全职太太。
自从生完小孩后,她就没有再上过一天班。刚开始的两年因为孩子要喂奶,请保姆也不放心。时间一长,再去职场竟然生出一些胆怯,再加上工作上不顺利,索性辞职在家做起了全职太太。
对于这点,丈夫朱明月倒也没有意见。
全职就全职吧,只要带好孩子管好家,孩子能有出息,对中国家庭来说也是最大的投资回报了。他的态度是无所谓。现在请一个月嫂,贵的听说要上万了。张小七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4000元,在家带孩子还能节省开销。
朱明月在北四环上班,做建材行业。中国楼市这十几年惊心动魄的长盛不衰,不仅时时刻刻牵动着他们这个房地产的上游行业,也牵动着全国老百姓的心,更牵动着无数“刚需”们的喜怒哀乐。
朱明月自从大学毕业就跟着广东老板干,看着当年那个广东烂仔一步一步从小混混到小老板,到暴发户,再到亿万富豪,仿佛弹指一挥间的事。而他也跟着老板一步一步完成了职场的积累,从一个底层的销售人员慢慢蜕变成为京津地区的负责人。用他老板的话说,要在古代,这个位置叫作封疆大吏、一方诸侯,权力大得很,是个美差,也是个肥差,派其他人去坐镇不放心,但朱明月是他一手培养并提拔起来的人,人品信得过。
每天早上6:30,张小七都会准点睁开眼,自动醒来,雷打不动。
因为这个时间段对于这个三口之家来说,属于一天当中最紧张最忙碌的时刻。丈夫朱明月要上班,儿子朱七七要上幼儿园。
张小七起床后,简单梳洗一番,就一头钻进了厨房。在这个六十来平方米的蜗居,为了怕声音太响,吵醒了还在酣睡的父子,她总是轻手轻脚地把厨房门和卧室门关得严严实实。
由于早年跟着朱明月在广东待了几年,全家人的口味更倾向于清淡。家里最喜欢吃的两样美食,一样是粥,一样是汤。张小七花了不少心思,做出来的味道比一般店铺的都好。就拿白米粥来说,极其简单,但要做好却非常难。她琢磨了一段时间,试着在里面加了一点点麦片,味道立马不一样。忙到7:00,张小七煮的粥也差不多了,再配了点红萝卜丝做的咸菜,蒸了一些黄金糕点,煎了几个鸡蛋。把几样小菜端上桌,摆在一块五颜六色,倒也赏心悦目。
回到卧室,正准备叫醒床上的儿子朱七七,猛一看,丈夫朱明月正睁大眼,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咋了?”
“你淘米声音那么大,能睡得着吗?”
张小七有点委屈,自己已经轻手轻脚了。
“房子太小,隔音又不好,能怪我吗?你是继续睡还是起床?如果要起床,那就赶紧去上厕所,晚了又得跟儿子抢了。”
朱明月一向睡眠质量差,又容易失眠,早上哪怕能多睡半小时,对他来讲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昨晚恰好熬夜写预算方案,现在又被提前闹醒,心里有些窝火,猛地一掀被子,正准备起床,没承想,力度过猛,被子一角刚好砸在儿子脑袋上。
朱七七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痛得大哭起来。
张小七一看,儿子半边小脸都红了。她心疼孩子,忍不住数落起来:“就为了早醒这半个钟头?有什么大不了的,犯得着发这么大脾气?”
“你知道我昨晚总共才睡了几小时?五小时!”
“房子就这么点大,角落里打个哈欠都能听到声音。你说怎么办?要不住郊区去?”
朱明月一下子就没声了。 当年,他被老板发配到北京做开荒牛时,真的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连宾馆都住不起。一个南方的品牌想在这京城里站稳脚跟谈何容易,况且他做的还是高端品牌,全世界各行各业的高端品牌都在这儿汇集,你凭什么就能杀出一条血路?
幸好当年的朱明月对前途的迷茫无措,以及对未来的害怕忧虑,很快就被自己的心无旁和勤勤恳恳取代。在这座到处充满了机遇和淘汰的城市里,他逐渐沉下心来,发展区域代理商、开拓设计师渠道、与大卖场结成战略联盟。这些工作很多人都在做,唯有他做得最扎实、最卖力,多年打拼下来,成绩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广东老板的算盘打得比他精明得多,他并不认为这一切都是朱明月的功劳。恰恰相反,他觉得下属之所以能成功,在于自己给予了很多东西。比如,他给了朱明月一个极其难得的施展才华的机会,给了他一样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信任,还给了他一个非常好的产品及服务体系。没有这些,他根本不可能成功,所以朱明月要对自己感恩戴德。
在中国的职场中,老板和员工由于位置和立场的差异,同样一件事情,得出的结论常常大相径庭,甚至南辕北辙,令人啼笑皆非,这是常态。
朱明月是一个没有多大野心的人,他的愿望很简单,有一份体面而稳定的工作,有一个幸福而快乐的家庭,最重要的是,有一张可以让自己提前退休的存款单。
现在,他感觉要实现这三个愿望,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得多。这么多年职场打拼下来,他只换回来两样东西,一个是京津地区总经理的头衔,另一个就是京城里的两套房子。
总经理的头衔,可以说得上体面,但绝对不稳定,甚至还有点岌岌可危。狡兔死走狗烹绝对是千古名句,老板的信任是有时效性的,更何况距离太远又缺乏交流,常有小人在背后放冷箭,令人防不胜防。这一两年,朱明月越来越感觉到老板邓远军的疏远,言语中的过分客气及褒奖不是一个好现象。
朱明月在北京的两套房距离隔得有点远,一套在朝阳,一套在通州。外地人对北京的地名搞不清楚,但只要说起大名鼎鼎的北京CBD,很多人都不自由主地点头,这个着名的商圈就坐落在朝阳区。
至于通州,很多搞文艺的人都知道它。因为通州区出了全国第一个画家村,这里聚集了全中国最多的先锋艺术家,他们当中有的画家一幅作品能卖到上千万,也有的画家穷得三餐不饱,饥寒交迫。
朝阳区的那套房只有六十来平方米,一居室,十几年的老宅,旧得像未修复过的文物古迹,伤痕累累不说,还灰头土脸,难看至极。通州区的这套房足足150平方米,大四居,一梯两户,南北通透,还有空中花园。小区绿化也非常不错,鸟语花香,绿树葱葱,美得像公园。
令朱明月啼笑皆非的是,这十多年职场打拼的收入,竟然比不过两套房的升值。仅仅凭着这两套房,他的家庭资产轻轻松松就过了500万,成为了京城典型的中产家庭。
500万!
这是十几年前的朱明月,刚入职场的那个穷小子,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好多钱啊!
可以周游全世界!
可以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更重要的是,可以提前退休享受人生!
可惜,这个500万不是现金,而是一堆钢筋水泥。所以对朱明月而言,这仅仅是一个数字,一个账面上冷冰冰的数字。什么叫不动产?就是动也不能动,动起来会死得很惨的东西。如今这两套房,就如水中花镜中月,看得到摸不着,偶尔半夜焦虑当中醒来,聊以自慰的一个借口。
多年以后,当他在好友施凯的再三督促下,仔细阅读了当年名噪一时的理财书籍《穷爸爸和富爸爸》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最缺少的一样东西就是“财商”。
什么叫财商?
说白了,就是指一个人与金钱财富打交道的能力。在现代这个唯利是图的社会,经济及金钱的影响已经变得无处不在。换句话说,财商对于人们来说,其重要性已经超过智商和情商了。
朱明月深深地懊悔,活了三十多年,枉受国家一系列教育机构多年的辛勤栽培,竟然一直没弄懂什么叫“资产”,什么叫“负债”,什么叫“现金流”,什么叫“钱生钱”,以至于白白浪费了这个千载难逢靠房地产发财的好机会,也许这也是他人生当中唯一一次能从穷人直接到富人的三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