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晕死!哈哈哈……那是毒品。”“抢盒子的人就是山上找我的男人。”他记得那张最后看清的面孔。“为什么这么说?你为什么当时就相信他?”“不知道,我常相信一些陌生人,因为他们总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并借给我钱急用。我以为陌生人最值得信赖。我只是想试试那个电话,结果是你——然后一切就开始了。如果不是你,可能不是这个样子——我是说我会考虑。我们可能在哪个赌场上见过面,我想他一定很了解我现在的处境。”
“你遇到什么了?”“比这还大的麻烦,不过很快就过去了。”“她是你同事?”“温良的妻子。我——她的姐妹。”“你怎么知道她有那笔钱?”
“一个秘密。记住,我们只是去吓唬吓唬她,我是为了我儿子和——我妻子。”他的激情和英雄气概一下又找着了准确的依附点。
“你那个麻烦是什么样的?”“……”他沉思,“我觉得我做得有些过分了。”
他们在仓房里呆到凌晨,麦伦出去了,他找来一件运动衫,剪了两只袖子,上面弄出四个洞。他们借着百叶窗后面透进来的灯光干这些时,房间里的灰尘在暗中飞舞。他们分别套在头上试了试,紧了点,不过这没什么。他们怀揣着激动、壮烈伴之一些些儿紧张和恐慌下楼。
麦伦抱了一叠文件,走到大门口时向门房的窗口扬了扬。他们拦住一辆出租车。他们的身影很快出现在48号楼?层门外。
“注意,有人来时你面向墙壁,我来应付。”梁继生将袖子套在头上又试了试扯下来抓在手里。
他卸下过道里的灯泡,他们一下陷入彼此的黑暗中。他们摸黑互相帮忙往头上套有小洞的袖子。梁继生将一把钥匙插入门锁中,屏气凝神,麦伦摆弄好了那把枪。彼此依赖配合默契。梁继生像熟悉自家一样熟悉这里的一切,他灵巧地打开门,他也完全熟悉屋里的陈设。凌晨一时的楼道里静寂无声,他们揣着自己的心跳已探进那扇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的门。
屋里亮着灯,这让梁继生在瞬间产生错觉——正像以往那样奔赴一次聚会,来借一样东西(那往往是现金)、来告诉一件事情、谈一些火车上的事——梁继生有三十秒的功夫呆立在门口,麦伦已走进去,窥探辨别着方位,这时他们听到某间屋里传出音乐,起初麦伦分不清东南西北,马上他就弄清楚音乐声来自于客厅东头的餐厅,那是酒酣后沉睡中的夜晚的声响,麦伦的心沉下去,胆壮起来。梁继生四处看了看往音乐声靠近,麦伦举着枪紧跟着他。
麦伦推推他,示意他先翻翻那边的抽屉——时间已过去三分钟,屋里除了音乐和被主人遗忘的灯光没有丝毫动静,她睡着了。梁继生举棋不定,不停地抓扯头上的袖子,他挪不动双脚。他看到右边桌几CD机上的相框,那是他们四家人在公园里的照片,小语扎着小辫子靠在姝缦怀里漠然地望着他,照片里的人一同大笑着望着他。他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与相框里的那件一模一样他愣住了:由于夜晚和一些经验的缺乏,他将这个最重要的环节疏忽了,他应该换上一件麦伦的上衣。正是这件上衣让他横下心来前进了一步。
他又停下来,他无法不进行一连串的思索,无法上前一下掀开那帘子,如果屋里有人,一定已经看到他无法挪动的双脚了,由此断定这间屋里没人。
就在这时,麦伦冲上去一把掀开了门帘,那把枪指向屋里各个方向,然后它坚定地指向某处。
梁继生惊呆了。他还没来及发出一声命令,麦伦先张狂地发出来了:“不许动!举起双手!”
梁继生看到,他****着全身忽一下从睡梦中醒过来,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件紫蓝色的上衣,那正是他的那件上衣,他见过数次穿在他身上。正是这个睡梦中的人让麦伦一下又找着了几分勇气和胆量先发出一声叫喊。他方才伏在餐桌上,从深沉的睡眠中惊醒过来,此刻他似乎还没完全醒过神来。桌上散乱着酒杯,茶水,香烟盒打开,探出抽剩的几支。梁继生盯着那个梦中人,梦中人也盯着他,他们在各自的梦和陷阱中不知所措。
身后一阵细碎的灯光一样被放大的声响——梁继生马上转过身来——姝缦手抱着腹部望着屋里此刻完全静默了的情景,连音乐也停歇了。她身上某处闪着亮晶晶的金属光,梁继生的眼睛被这光亮所刺痛,那是她上衣袖口处的一个装饰品所发出的光。
“梁哥?是你吗?——你们这是?”“少费话!拿钱来,快拿钱来,不然我开枪打死他!”麦伦手中的枪一直指着那个赤身露体总也醒不过来的人,此刻他又转向姝缦,“快去,听到没有!我数三,不,我数到五,你要再不拿来——”
姝缦慢慢放下手臂,用手指揪住了裙子一角、睁大眼睛继续盯着脸上露出四个小洞的梁继生。
梁继生愣在原地。他感觉时光凝住了,只有一些麦伦叫嚣的声音的碎片和一些酒精因子在空气里飞旋。那个****的人呆呆地注视着他们,他的意识还处在某处、某种对记忆的辨识中,丝毫不注意此刻正发生什么。他呆立着,时而抚摸脑袋,时而抓起桌上的酒杯,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着身体,他摇晃了一下将笨重的身体扭向姝缦,又扭向麦伦,他呆滞的目光终于停留在那把手枪上,他全身蓦然颤抖了一下双手向****捂去。
“梁哥!”姝缦盯着梁继生,“如果你们现在退回去,一切就没发生过!否则——”“跟她没什么好谈的!喂!你死了吗!说话啊,她认出你了你这个白痴!”麦伦将手枪来回转动,一会儿指向姝缦,一会儿指向那具裸体,在他意识到裸体完全不会对他造成威胁时又指向梁继生。
“她认出我了!”梁继生完全被吸引在这句话的含义里。他感觉一切都已来不及了。“去拿钱!我开始数数了,一……”梁继生觉得麦伦现在完全掌控了这帮人,他也相信他一定会按照他的方式干——他只有依靠他。
“梁哥,好好想想,周大夫和小语——”
“你住嘴——”正是他们迫使他来到这里,他扯下袖子走向这个说话的人。“姝缦,对不起,我们只是借用一下,拿来,好不?求你了,我们借用一下,我们会还给你,相信我,你跟他的事我也不会说出去。”“你不是说他还在路上吗!”麦伦这才意识到屋里不应多出一个人来。“哼哈——你都看到了,说吧。梁继生你借用得还不够多吗……”“少他妈啰嗦,”麦伦忽然冲上前揪住了姝缦,他推掇着她,“你!举起手来!”裸体正要冲过来,但被这个声音阻止了,他举起了双手,上衣重又掉落在地上。“姓梁的,没时间了,你那个该死的真正的同事就要来了,趁这个废物还没清醒过来——”“姝缦,我没办法,告诉我们吧,钱放在哪?”姝缦的脖子被枪卡着,她的耻笑压抑而低沉地刺激着梁继生却激怒了裸体,他一下就冲了过去,死死地抱住了麦伦拿枪的胳膊。梁继生听到麦伦的指责怒骂,姝缦失声惊叫起来,与裸体一齐发出尖利的呼喊:
“来人啊,救命——”
来不及了——他冲上去,他的行为似乎不受大脑的指导他一把推倒了裸体,裸体重重地跌倒了——他听见自己在祈祷:
但愿这一切只是梦,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裸体又爬过来了,他扑向那支枪口。
梁继生看到一股鲜红的血液从他过于粉嫩虚弱、比过去又肥胖了些的婴儿样的身体上流出来才听到一声不怎么响亮的枪声,他的视力一下只够追随那股血液不断渗出和流动,从那具躯体的左侧肋骨处不断地流出,起初像蚯蚓的爬动,后来变得没了形状,四下里漫溢,他手指着梁继生、眼睛盯着姝缦缓缓倒了下去。梁继生听到姝缦的叫喊,当那双眼睑渐渐合上时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梁继生突然想起那句话,他怕来不及,他一下觉得那是他有生以来最至关重要的一件事,他要亲口告诉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