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警察跑了过来,看到这副场景,连忙伸手探了探纪芩川的气息,对吓傻了的沈佳人喊道:“他还活着呢,快点送医院。”
警察叔叔一把抱起纪芩川,沈佳人忙收拾好东西跟了上去。还好钱没有全部放在兜里,她还交得起急诊费。
挂了急诊,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过来,熟练地帮纪芩川检查着,过不了多久,招呼护士把他推进手术室。
沈佳人紧紧拉着医生的衣角,满是哭腔,“他会不会是要死了?他刚刚还能对我笑呢——叔叔他是为了救沈良生死的,他要死了我就给他偿命。”
那医生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你再拉着我,他就真死了。”
闻言沈佳人立马松开他,警察叔叔走过来安慰她,“放心,我跟你保证你弟弟绝对不会死的。”
弟弟?
沈佳人顿时泪眼朦胧。
她没有了爸爸,上天大概仁慈宽厚,给了她一个弟弟。
沈佳人去缴费,把剩下的零钱全部掏出来叠好放在柜台上,值班的护士一脸嫌弃地看着那些零零碎碎的钱,不耐烦地说:“你爸妈呢?叫他们来结。”
“没有爸妈,他是我弟弟。”
护士意识到之前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了,一脸歉疚地看着她,把那些钱拿过来清点,“那也不够啊。”
“还不够吗?”这可是她唯一的身家了,那些钱都被那帮混混抢走了,她真的没有钱了。
警察叔叔走过来,把一叠钱放在柜台上,“这些够了吗?”
沈佳人想阻止他,无功不受禄,沈良生说的,他救了他们一命已经算是很大的恩德了,不能再要他的钱。可一想到被打得浑身是血的纪芩川,她暗暗收回了手。
她没钱救他,难道连警察叔叔救他她也要阻止吗。
护士收了钱,再把剩余的递还给警察叔叔。
沈佳人跟警察叔叔一道走回抢救室,纪芩川还没有出来,她抱着罐子在门外走来走去。
“你弟弟他会没事的,警察说话从不骗人,”警察叔叔故作夸张的说着,想缓解紧张的气氛。
可沈佳人现在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太多太多的事堆积在胸口,她没办法找人诉说,那个一直听她诉说的人前不久已不再人世。
沈佳人低下头朝警察叔叔跪下,见状,警察叔叔惊慌失措地拉她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啊?”
她咬着牙硬是不起来。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她没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所以她只能拼命去求那些好心的人。即使不齿,不是她沈佳人的作风,可好心的警察叔叔说“你弟弟”,那他就是她弟弟,而今他生命垂危,在生命面前,她的自尊算个屁。
“你起来,孩子你起来再说话。”
沈佳人紧了紧怀中的罐子,哭着说:“叔叔我没钱,你也看到了,我弟弟,他差点就死了。”
“我不是说了吗,你弟弟不会死,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沈佳人摇了摇头,继续说:“我爸爸刚刚去世,我就只有弟弟一个人了,不能再有人死了,不能再有人死了。他还小,他身上全是伤,他要留在这里治病,可我没钱了。”
警察叔叔看了看沈佳人手中的罐子,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叔叔有钱,弟弟会好起来的,你先起来叔叔给你包扎伤口好不好?”
警察叔叔把她扶起来,摸着她柔软的头发,眼里满是柔情,他说:“你这孩子,像我女儿,一点也不可爱。”
后来沈佳人才知道,好心的警察叔叔原本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庭,美丽的妻子和跟沈佳人差不多大的女儿,一场空难让她们俩永远停留在他的记忆里。
抢救室门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沈佳人赶紧迎了上去。
“医生,医生,怎么样,他有没有事?”
“肋骨都断了几根了还伴随着轻微的脑震荡,你说有没有事?我说你们这些孩子啊,老是闯祸闯祸,现在出事了吧,赶紧的,叫你爸妈过来。”
沈佳人低着头默不作声,一旁警察叔叔问道:“那现在孩子没事了吧?”
“人已经没事了,不过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面对穿制度的好心的警察,医生的怒气消散了不少,看了看地上的行李和沈佳人手中的罐子,试探地问,“警察同志,这,这是家暴?”
“你别问那么多了,我们现在可以进去看孩子了吗?”
“当然可以,他已经醒了,”有护士叫了声“陈医生有病人”,陈医生跟好心的警察客套了几句,匆匆走了。
沈佳人在病房前踟蹰,要不要进去。自己前一秒还用力地把他推倒在地,后一秒他全然不记仇地帮她护着沈良生的骨灰罐。
他会记仇的吧?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看到她,肯定会生气。
警察叔叔问她:“弟弟没事了,你不进去看他?”
“我害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他肯定会恨我的。”
警察叔叔拉着她的手,笑着说:“姐弟间哪有什么害不害恨不恨的,况且你是个很善良又很尽责的姐姐。”
很温暖很温暖,那双大手很温暖,那个笑容也很温暖,有那么一瞬间,沈佳人觉得身旁牵着自己手的那个人还是沈良生。
病房里,纪芩川已经醒了,他一直看着天花板,湛蓝湛蓝的眼睛空洞又无神,直到沈佳人他们进来才收回视线。
纪芩川看着沈佳人,对她露出一个很虚弱的笑容。
警察叔叔有事要处理,把交完医药费剩下的钱全部放到沈佳人手中,交待完事情并约好明天来看他们姐弟后急忙走了。
沈佳人走到他床边,低下头,小声地说:“对不起。”
他摇头,不说话,只是笑,湛蓝湛蓝的眼睛看着她,眼神很亮很亮。
说实话,纪芩川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跟着这个女孩,爸爸妈妈死了,他被人追杀,迷迷糊糊中撞倒了她。她不但不帮他躲开后面追杀的人,还狠狠推倒他骂他神经病。
爸爸说得对,这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嘴巴比谁都要狠都要毒,可他们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柔软,比任何人都要善良。
妈妈是这种人,这个女孩也是这样的人,嘴上骂着他,双手却拖着他远离危险,甚至在自己被打的时候还扑过来保护他。
现在的他好想相信一个人,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来自哪里要做什么,他真的好想有个人陪在他身边。
而现在,沈佳人就是那个人。
纪芩川挣扎坐起来,拉过她的手,在她手掌心写下“没关系”三个字。
沈佳人一惊,看着他苍白的脸,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说话?”
纪芩川苦笑,他有多想对沈佳人说一句“谢谢你救了我”,张嘴,蠕动了,却发不出音节。医生说,这是由于受了过度的惊吓再加上轻微脑震荡所致。
沈佳人伸手摸摸他的头,笑着说:“没事,以后姐姐就是你的大喇叭。我叫沈佳人,你叫什么名字?”
刚才还明亮亮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能叫纪芩川吗?可爸爸妈妈已经死了,家没有了;能叫纪芩川吗?那个追杀自己的人会不会还在找自己?能叫纪芩川吗?他这样问自己。
久久没听见回答,她又问:“不,不记得名字了吗?”
纪芩川低下头。
“你家人呢?爸爸妈妈呢?他们在哪?”
他的头比之前低得更低,沈佳人眼尖,看到有白色荧光的东西从他脸上滴落。
沈佳人伸出只空闲的手,轻轻抱住他,“我没有爸爸,你没有爸妈,以后我保护你不被别人欺负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他在她怀里点头。
“以后你跟我姓,我是在一年的最末端捡到你的,末端,末端?”沈佳人歪着头思考,没过多久,笑嘻嘻地对他说:“末宝,你叫沈末宝。”
他抬起头看她,眼中是不解和迷惑。
沈佳人笑着说:“警察叔叔说我们是姐弟,那我们就是姐弟,沈佳人沈末宝,我们是一家人。”
那一夜,暗蓝色的天空,繁星如雪。
沈佳人永远地记住了那个晚上,1998年12月25日,那一晚,她捡到了个不会说话的沈末宝。